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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今日一日发生的事实在太多,秦夫人又是惊慌又是疑惑又是害怕又是紧张,就没有片刻放松下来的,尤其是女儿与婆母直接杠上了,更叫她急的了不得,这会儿见婆母一声不吭,只阴沉着脸坐着,她已经紧张害怕的腿都有些发软了。
    好像有一整天那么久似的,张太夫人终于发声了:“今儿老大说的那事儿,是谁胡说的?”
    “啊?”秦夫人猝不及防,惊了一下:“什么事?”
    “什么事!”张太夫人冷冷的道:“既当着面儿都说了,你这会儿还装什么,你们两口子拧着绳儿来给我颜色瞧吗?”
    秦夫人这才想起是什么事,说真的,她也不信,或者是不愿意相信,在丈夫不在的时候,自己的照管之下出了这样的事,她也难辞其咎,这时候忙赔笑道:“大老爷先前不是说了,是那个郎中说的不是?这事儿媳妇是真不知道,大老爷也没跟我说过,想来大老爷也还疑惑着吧?也就问问三弟妹,既然没这样事,自然也就罢了。”
    她觑一眼张太夫人的面色,又赔笑道:“媳妇也不信这样的事,纨纨一个小姑娘罢了,跟谁都没仇没怨,能有什么好处呢?大老爷向来疼纨纨,母亲是知道的,大约也是听了那话,一时急了,如今自然已经悟过来了。”
    想到今日谢建扬的威胁,谢纨纨的不驯,在宫里的奇耻大辱,张太夫人的脸色又阴沉的如锅底一般了,因着管教儿子是侯爷的职责,她不能没事叫过来怎么样,且也没有由头。而教训谢纨纨……算了,她现在心里头还打鼓,真怕教训谢纨纨又教训出事来,也就只有秦夫人是儿媳妇,本来就要伺候她,有的是由头拿她出气。
    这柿子拣软的捏,轮也该轮到秦夫人了。张太夫人本来就是无风也要起三尺浪的人,今儿彻彻底底的栽在长房手里,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有个不去找补的?
    张太夫人就这样阴沉着脸坐在那里,没说叫秦夫人走,她也就不敢走,看了看,往桌子上到了一碗茶捧过来,张太夫人接了,只喝了一口,就勃然大怒,连茶碗一起掼到秦夫人身上:“冰凉的茶水你也给我用,嫌我活的长久了不是?”
    秦夫人吓一跳,腿一软就跪了下去:“母亲息怒,是媳妇疏忽了,以为这桌子上的茶自是常换的。”
    “还敢说嘴!”张太夫人自然顺势发作起来:“这等没心没肝不知孝敬天打五雷劈的混账!治死了我,你好多着呢?”
    这已经不知是在骂谢建扬谢纨纨还是在骂秦夫人了,秦夫人伺候婆母这么多年,虽说早明白婆母的不好伺候,但也还是少见这等的暴怒,上一回是十年前了,是为着二房,她只是旁观,虽说也吓人,总不是对着自己,哪有如这一回这般切身体会呢,一时哪里还敢说什么话,只跪在那里没口子的认错。
    张太夫人怒不可歇:“给我到院子里跪着去!我看看这个家还有点儿王法没有!”
    秦夫人一句求饶的话都不敢说,只得含羞忍辱到院子里跪下,丫鬟们见状,都吓的了不得,谁也不敢进去伺候,只有岳大福家的,因有点儿脸面,又是管事娘子,不能当看不见让张太夫人一个人在屋里,只得进去。
    秦夫人见岳大福家的走过来,连忙小声道:“岳大娘,我央你央儿,你打发个小丫头子去我们院子,把这事儿与纨姐儿说一声罢。”
    如今长房可今时不比往日了,岳大福家的倒也不敢怠慢她,只得背着那边窗子悄悄笑道:“大夫人放心,刚才听到里头摔了茶盅子,我已经打发人去寻大姑娘了,大夫人且忍一忍,我先进去劝劝老祖宗。”
    秦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只等着纨纨来救她了。
    想来太夫人虽生纨纨的气,可如今纨纨的身份不同往日了,她拿出乡君的身份来,就是太夫人再生气,也不敢怎么样。太夫人发作起来那么厉害,也就只有纨纨敢抗声了。
    只是她跪在那里,眼见得掌起灯来,里头传晚饭了,各房都来请安了,来来往往走来走去,虽没人敢说什么,但总有些打量的目光。
    只白不见谢纨纨来救她。
    ☆、第38章 银元攻势
    听说谢纨纨今儿累着了,回家就发起热来,这会子已经躺下了。
    秦夫人傻眼了。
    直跪到戌时三刻,张太夫人就寝的时辰了,里头才传出话来,叫秦夫人回去自省。
    秦夫人真是又气又羞,回了自己房里免不得扑在床上大哭了一场,只觉得委屈的了不得,明明是丈夫和女儿混闹,得罪了婆母,结果他们倒是没事人一样,自己小心翼翼,尽力的讨好婆母,替他们描补,转圜,到头来反替他们受了过,这般贤惠,却就连丈夫和女儿竟都不闻不问,叫她如何不委屈?
    哭了一阵,越想越恼,秦夫人便起来要去寻谢纨纨,董嫂子在一边小心伺候着:“大姑娘已经歇下了,夫人不如明日再寻她。”
    到底是女儿,就算今时不比往日,秦夫人也并不太怵,总比对着婆母和夫君容易,十多年来的相处模式总是深入人心的。
    “我还没歇呢,她就歇下了!竟比我还自在了!”秦夫人犹自不服气。
    董嫂子忙劝道:“我的夫人哟,您如今可让着点儿大姑娘吧。大姑娘如今可不一样了。”
    “我亲生亲养的,还要我让着她?天下还有没有人情道理了?”秦夫人怒道。说着就要下床穿鞋去寻谢纨纨!
    董嫂子连忙道:“是您亲生亲养的不假,可如今大姑娘还有一个娘了,回头进宫漏个一句半句出来,太妃娘娘说您一句不慈,您要怎么回?”
    董嫂子虽没跟着进宫,但到底还是知道了那里头发生的事儿,苦劝道:“娘娘那是什么人,就是皇上也要敬重的。恼起来哪里管您才是大姑娘的亲娘呢?老太太这样厉害的人,不也一个字也不敢回么?何况您呢?你说是不是?”
    一提到这个,秦夫人就有点发憷了,可又不大甘心:“我在这屋里,越发熬出花儿来了!连我自己的亲闺女都能给我脸子瞧!”
    董嫂子撩撩头发,腕间一只赤金绞丝镯子的光芒一闪而过,一时忙倒了茶来笑道:“哎哟夫人怎么说起这个话来了,大姑娘哪里是这样的人,先前大姑娘回来就说,今儿封了乡君,又得了赏,还要把东西拿过来,先尽着夫人挑呢,只后头有些熬不住了,只得先回去歇着了。夫人也知道,大姑娘这才好了一两个月,并没有大好,身子自然是弱的,今儿又叫老太太吓了一回,熬不住也是有的。”
    “真的?”这话总算说的秦夫人舒服了点,董嫂子笑道:“我敢在夫人跟前说假的不成?自然是真的,大姑娘的秉性,夫人没有不知道的,自是孝顺谦和的,今儿要不是逼急了,也不至于那样,您说是不是?”
    说着她还凑近了些,小声道:“不是我胆大说嘴,老太太也太偏心了些,这三姑娘大姑娘不都是亲孙女不成?论理大姑娘还是姐姐,更强着些儿,偏在她老人家跟前,三姑娘就是金子打的一般了,谁心里服气呢?大姑娘就是脾气再好,也是不服的,就是我这点儿小见识,也觉得大姑娘今儿做的好!瞧着三房今后那模样,要怎么在大姑娘跟前挺腰子,更别提您了!”
    董嫂子自然深谙秦夫人的心里,果然说到今天震慑了三房,秦夫人那些羞恼都去了大半,不由笑道:“说的也是,且不说今后,就是今儿纨姐儿说的那丫头的事,也能臊的她三月出不了门,才多大点儿的丫头,就要往男人堆里去,亏得老太太还成日里把她捧在手心里呢,真是活打了嘴,今后说不准还有她丢人的时候!”
    董嫂子忙笑着捧场道:“可不是这样么,还是夫人见的深远。咱们姑娘就跟她不能比,知道轻重懂的规矩,长姐风范十足,可见夫人养的好了。”
    一顿劝慰奉承,就把秦夫人给安抚住了,再没起什么风波。
    第二日果然谢纨纨一早过来,石绿跟在后头捧着个盒子,谢纨纨满脸春风的笑道:“昨儿个到家就觉得有些不自在,歇的早些,外头的事情一概不知道,母亲可找我没找?”
    就好像完全不知道她娘昨儿要找她算账似的。
    她也不待秦夫人说话,接着又笑道:“昨儿一日事多,也来的急,乱了一日,今儿才有空收拾呢,皇上赏了东西,太妃娘娘也赏了东西,我瞧着,竟都是好的,挑了那么一阵子,挑了些最好的,给母亲使,也是女儿的孝心。”
    石绿忙就打开盒子,里头一层四喜如意的小银锞子,八宝璎珞,赤金镯子,南洋珠的耳坠子,宝光灿然一盒子,耀花人的眼。
    当然也耀花秦夫人的眼。
    谢纨纨亲自接了搁在桌子上,笑道:“为着我的事,母亲奔波劳累,还要常听祖母教训,实在不容易,我都瞧在眼里呢,祖母是那样子,谁也没办法,母亲也只得忍耐了。横竖今后我好了,您的后福还有呢。”
    秦夫人一脸笑意,赶着谢纨纨叫:“我的儿,一家子骨肉,说这些做什么,我是你的母亲,我不为着你还为着谁呢?你祖母那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并不相干。”
    谢纨纨笑着附和称是。
    要安抚秦夫人确实不是什么难事,到底这是谢纨纨的亲娘,面儿上要过的去才是,不然一家子长辈,祖母、婶娘说她不是也罢了,连亲娘都有怨言,叫人听到,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谢纨纨不愿意为了秦夫人再去与张太夫人叫阵,不过出点儿银子东西就不难了,且这些东西,她也并不放在眼里。
    谢纨纨当然是会说话的,在这里说说笑笑,又说起在寿王府谢绵绵的事来,转而说起三房,谢纨纨笑道:“既这样,今后我出门,自然是不敢与三妹妹同行了,不然眼错不见的,她惹了人,倒都算我头上,可怎么得了?我又没长八只眼睛,她那样一个大活人,哪里有时时看得清楚的,母亲说是不是?”
    秦夫人当然最愿意打压三房了:“可不是,老太太既这样偏心她,老太太自个儿带她出去也就罢了,何必来沾咱们的光。”
    这得意劲儿就不用提了。
    谢纨纨笑道:“母亲说的是,今后这样子的赏花作诗的时辰定然少不了,我倒不如听母亲的吩咐,带着舅舅家里表妹们一起去,表妹们倒都是懂事明白的,只怕还省事的多呢。”
    谢纨纨这倒说的有几分实在,当日何太太来求的事虽然没成,她倒真觉得何太太是个懂事的。母亲如此,女儿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她还真宁愿带上这样的表妹呢。
    秦夫人听了,自然更喜欢,谢纨纨就笑道:“母亲既然也说好,那今后有这样的事,我就打发人回来跟母亲说,母亲再去与舅母们说才是。”
    董嫂子也赶紧上前来凑趣儿,说起今后会如何的得意,早把昨儿要找谢纨纨的那股子气忘的干干净净的了。
    这里安抚起来容易,只还有别的事,比这要紧的多,谢纨纨刚从秦夫人屋里出来,走到前头院子的蔷薇花架的时候,朱砂正从一边的路上走过来,碰见谢纨纨,就忙停住了行礼。
    自那一回使唤了朱砂之后,朱砂就老实的多了,她是一个聪明人,就那么一回教训,便明白大姑娘自定了这门高枝儿亲事,有了底气,与往日里再不一样,再不是以前那种万事不上心,肯让人的脾气了,朱砂不仅收起了轻视的心,也收起了惯用的小手段,只那心里头,反而更热了几分。
    这样的大姑娘,自然更有前程。
    果然,如今大姑娘越发连封号都有了,又认了宫里的太妃娘娘,就是府里老祖宗,也拿不住她。
    朱砂的聪明就聪明在这里,眼里活动,看的明白,碰了壁赶紧掉头,绝不会让自己碰的头破血流。
    谢纨纨瞧见她,便站住了笑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朱砂笑道:“三夫人伺候老太太去了汪太医府上,屋里左右没事,我脱这空儿出来松散松散,走出来又想着上回大姑娘叫我有空来打络子,就转了过来,来问问大姑娘要打什么使的。”
    谢纨纨笑道:“我能做什么使,不过是想着我也不大会扎花儿,倒是学着打打络子罢了,想着请你来教教我。”
    朱砂忙笑道:“怎么说得上教,都是那几样花样子,大姑娘一看就会的。”
    就脚儿跟着谢纨纨往里走。
    谢纨纨不问,她就不多嘴,她明白,现在是要从头儿知道大姑娘性子的时候了,再不是以前那样了。
    谢纨纨当然明白朱砂的这点儿心思,她也愿意给朱砂机会,只看她是不是明白罢了。
    进了屋里,叫石绿拿了线出来,谢纨纨就坐在炕上打起络子来了,谢纨纨不是这方面的人才,手拿着线就笨的很,可嘴里却一点儿也不笨:“三夫人出门去,怎么你就没跟着伺候呢?倒也轻省。”
    朱砂手里灵巧的翻飞着,笑道:“我原本是伺候大姑娘的人,三夫人今儿出门,怎么会要我跟着去呢,自然留我看家了。”
    这话说的有趣,谢纨纨笑了笑:“原来是这样,我说呢。”
    看来朱砂确实听到了一点儿什么,谢纨纨并没有追问,只看了朱砂一眼,朱砂有点犹豫,最后还是道:“前儿三夫人很是哭了两回,恍惚是三老爷任上有点什么事似的。”
    谢纨纨一怔,恍然大悟,看来张太夫人随口那句强辩,果真是心里有那样的事,才想得到那个方向去,谢家三老爷是有把柄被人抓住了。
    而且还定然不是得罪人这么简单,定然是要紧的罪名,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也不知这把柄到底是谁抓住的,是徐王妃还是汪老太太?
    谢纨纨琢磨了一下,觉得很可能是汪老太太,徐王妃、连同徐家都是更高一层的那一些,或许更知道些上层的秘辛。要如何会关注到一个从六品的小官儿呢?
    反倒是汪家,不仅交游广阔,有些人脉,而且又是三老爷的岳家,有些事,若是三老爷吃不住了,去求助汪家,反倒是最有可能的。
    当然,汪老太太拿着这个把柄威胁张太夫人,自然不会说是自己拿住的把柄,定然会借徐王妃的大旗,说成是徐王妃威胁的,张太夫人要保儿子,也就顾不得孙女了。
    ☆、第39章 针锋相对
    谢纨纨出了一阵神,又回过来了,笑道:“我明白了。”
    她倒是好奇起来:“这样的事儿,三夫人肯跟你说?你倒也有法子呀。”
    朱砂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扭捏了半日才道:“我自然不能够的,三夫人其实不大使我,我常在外头院子里,或者是打发东西这些。只我好歹也是一等的,住在后头倒厦里,与喜鹊姐姐一间屋,大姑娘知道,喜鹊姐姐是三夫人娘家陪房陆大爷的姑娘,陆大爷一家子管着三夫人陪嫁的那个绸缎铺呢,最是得用的。”
    汪家小有富贵,三夫人的陪嫁,除了三十六抬东西,另外还有一个南城东街上的绸缎铺子,只有两扇门的一个铺子,一年倒也有几百银子的利,在这府里的媳妇里算是头一份儿,只还不知足,依然拿着公中的银子,在外头放利。
    陆家一家子既然能替她掌管那个铺子,自然是心腹了,喜鹊得用倒也不稀奇,只是谢纨纨稀奇的是另外一样:“你倒是有点本事,喜鹊竟然跟你说?”
    朱砂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并不是,大姑娘不知道,她们其实也是防着我的,到底我原是大姑娘的丫鬟。只是喜鹊姐姐有一点儿别人不知道,她睡着了,会说一两句话,原本这没什么,可有一回我无意中发现,在那个时候,若是问她什么,她都会答的。”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谢纨纨略一想象,就笑了出来:“倒是有趣儿。”
    朱砂这样表现了,谢纨纨也心里明白,对她说:“如今我要出去了,这府里的事,还得多托给你,横竖你在这院子里也有好些年,上下都明白,我也放心你,你事事替我想着,我今后自也不会亏待你。”
    朱砂大喜,忙笑道:“大姑娘这话我可当不起,我也并没有做什么呀。”
    谢纨纨倒是越想越觉得好笑起来。
    她肯应朱砂,当然是有考虑的。谢纨纨都不用问叶少钧也知道那些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有些事本来也是一旦开了头,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昨儿那事,虽说侯爷一发话,谢建扬就认了不是,可这只是哄侯爷,汪家自己心里是有数的,谢家长房既然知道了这些事,要记恨是不需要证据的。
    若是叫谢纨纨平平安安嫁过去,且不说叶少钧还有封世子成王的可能,就是没成,凭着他郡王府长子的身份,凭着他的舅家,他的皇子表弟,就算动不了徐王妃,难道还动不了你汪家一个从六品的太医不成?
    而且就是这会子,谢纨纨也搭上了庄太妃,封了乡君。
    若不是因着叶少钧,庄太妃哪一个眼角能瞧见她呢?凭什么要给她这样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