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是真的长大了。
顾莞宁既心疼又骄傲,笑着嗯了一声。
……
顾莞宁和阿娇窃声私语,阿淳和小四不甘被冷落,兄弟两个将头凑了过来,一大一小两张脸硬是挤过来:“母后!”
小四的嘴边还有糕点残渣,奶声奶气地喊着母后的模样,实在招人疼。
顾莞宁忍俊不禁,拿起丝帕为小四擦拭嘴角。
阿淳俊秀的小脸干干净净,却撒娇道:“母后也替阿淳擦一擦。”
比年龄最小的小四还会撒娇。
顾莞宁忍住笑,一本正经地替阿淳也擦了嘴角。阿淳咧着小嘴,得意地笑了起来。阿娇翻了个白眼,懒得和两个弟弟计较争宠,干脆退开两步。
这个举动,正合阿淳和小四的心意。
小四手脚并用,哼哧哼哧用力地爬到顾莞宁的腿上,阿淳到底快七岁了,没脸坐亲娘的腿,便牢牢地抓着顾莞宁的一只手,乖乖地依偎在顾莞宁身边。
阿娇:“……”
有这样两个弟弟,真让人哭笑不得。
“母后,”阿娇很快张口问道:“小舅舅是不是也随边军回了京城?”
阿娇口中的小舅舅,指的当然是沈谨言。
阿娇阿奕和沈谨言感情深厚,阿淳也同样喜欢温和的小舅舅,满眼期盼地看了过来。
顾莞宁目光一柔,低声道:“他是边军的军医,这一年多来,他治好了许多伤兵,又研制出了瘟疫药方,在军中立下大功。此次自要随你们大舅舅一同进金銮殿,接受封赏。”
“小舅舅真厉害!”阿淳亮晶晶的大眼里满是崇拜的光芒。
阿娇也笑道:“我都一年多没见小舅舅了,真想立刻见到他。”
是啊!
当日沈谨言只留下一封信,不告而别。一别就是一年多。
也不知此时的他,变成了何等模样。
顾莞宁目中闪过思念之色,轻声道:“不用着急,耐心等上一等。今日总能见到他。”
……
这一等,就是大半日。
直到日落西山,夕阳的余晖洒落进椒房殿时,满面雀跃欣喜的阿奕才回来。
阿奕快步进了椒房殿,一边转头催促:“小舅舅,你快些。母后一定早就等得心急了。”
随后而来的少年,却颇有些近乡情怯,脚步略有些迟疑。
一别这么久,他在军中做了许多“不听话”的事。也不知姐姐心中何等生气。今日姐弟相聚,不知姐姐会如何教训他……
这个少年,当然是沈谨言。
阿奕见他面露迟疑,不由得咧嘴一笑:“小舅舅今日刚回京,母亲定舍不得骂你的。放心吧!”
沈谨言被窥破心思,赧然一笑,终于迈步进了椒房殿。
然后,一眼便看到了端坐在凤椅上的顾莞宁。
姐弟两个四目对视,心中俱都涌起难以言喻的激动。
顾莞宁生性自持,尚能稳得住。沈谨言的泪水却已夺眶而出,大步走上前,扑通一声跪下:“姐姐,我回来了。”
顾莞宁鼻子一酸,伸手扶起沈谨言:“回来就好。快些站起身来,让我看上一看。”
沈谨言乖乖应了一声,用袖子擦了眼泪,然后站起身来。
顾莞宁将心里的激动喜悦按捺下去,凝神打量沈谨言。
第1116章 相聚(二)
十九岁的少年,褪去了所有的青涩稚嫩。俊秀夺人,风采无双。哪怕穿着十分简朴,依然掩不住那份卓然不群的气质。
一年多的军营生活,在他的眼角眉梢留下了坚毅,令他如被精心雕琢的美玉一般,散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顾莞宁心中溢满了骄傲,目中满是赞许:“阿言,你长大了。”
沈谨言也在凝视着顾莞宁,心疼地低语道:“姐姐,你瘦了。”
相比从前,顾莞宁确实清减了几分。脸庞依旧美丽明媚,不可方物。身为中宫皇后的威仪更胜往日。
顾莞宁心中一暖,轻声笑道:“你姐夫一直生病,我哪有心情好吃好喝好睡,清瘦一些也是难免的。”
提起萧诩的病症,沈谨言眼中的笑意陡然褪去。
显然,他已从顾谨行的口中得知了真相。
当着孩子们的面,不宜多言。
沈谨言很快扯开话题:“姐姐,小四呢?我还没见过他。”
小四出生的时候,沈谨言还在边军里。至今尚未见过这个小外甥。
顾莞宁笑道:“小四玩累了,被乳母抱去睡了,待他醒了,我便让他来见你。”
沈谨言笑着应了一声,阿娇阿淳早已忍不住,一起围上前来,一口一个小舅舅,亲热之极。
沈谨言欢喜地应着,一把抱起阿淳:“我临走的时候,阿淳还小,现在已经长得这么高了。”然后又惊叹道:“阿娇已出落得这般美丽了。”
阿娇已到了爱美的年纪,被这般盛赞,心中十分自得。
她从不懂得谦虚二字未何物,昂着头应道:“再过几年,我会比母后更美。”
顾莞宁:“……”
沈谨言:“……”
沈谨言迅速看了哑然失笑的顾莞宁一眼,一本正经地附和:“那是当然。青出于蓝胜于蓝。阿娇长大以后,必是天底下最美的少女,谁都比不上。”
阿娇狡黠地眨眨眼,人小鬼大地问道:“小舅舅此去边关,是否遇到了心仪的姑娘?往日小舅舅可不会这般哄人。”
沈谨言:“……”
沈谨言这一迟疑,立刻让顾莞宁窥出不对劲:“莫非阿娇猜得是真的?你有心上人了?是哪家的姑娘?可随你一起来了京城?为何不带进宫来给我看看?”
沈谨言哭笑不得地解释:“没有的事,姐姐想多了。边军里都是男子,根本没有女子。我身为军医,每日在军营里奔波忙碌,从没有过消停的时候。哪有机会遇到什么姑娘。”
“我刚才是在感叹,孩子长得真快,仿佛一转眼的功夫,阿娇已经变成少女模样。”
顾莞宁略略有些失望。
还有十几日,又是新的一年。过了年,沈谨言便二十岁,已到了该成家的年龄。看沈谨言的神情,分明没有半点想成家的意思……
罢了!
人生苦短。
他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便都由他吧!
……
孩子们都很懂事,知道顾莞宁和沈谨言久别重逢,定有许多话要说。很快便告退离开。
姐弟两个,终于有了独处的时间。
“姐姐,对不起。”沈谨言一脸愧疚地张口:“当日我不告而别,私自跑到边关去,你心中一定十分忧急。”
“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说来还有何用。”顾莞宁轻叹一声:“现在想来,你当日去边关倒是正确之举。否则,军中一闹瘟疫,不知要死多少人。”
若死于瘟疫的士兵多达一万,萧诩或许真得会长睡不醒。
从这一点来说,沈谨言也算变相地救了萧诩。
沈谨言细心敏锐,听出了异样,低声追问道:“姐姐,莫非此事和皇上病症相关?”
顾莞宁不欲多说,淡淡应道:“宫中有徐沧钱大夫,还有慧平大师。他们三人联手,必能治好皇上的病症。”
沈谨言听到慧平大师的名讳,目中顿时闪出喜悦的光芒:“慧平师傅也在宫中吗?我已有数年未见过他了。”
在他最脆弱无助的时候,是慧平大师收容他在身边,亲自教导他读书,教他学医。这份孺慕之情,早已深深地镌刻进他的心底。
顾莞宁笑道:“你在宫中住下,明日便能见到他了。”
沈谨言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了下来。
离京之前,他也想留在宫中,以便和顾莞宁相聚。
顾莞宁见他点头,神色间未见欢喜,反而蹙了眉头:“阿言,你真的打算就此留在边军里?”
沈谨言笑容一敛,目中露出恳切:“是。”
“姐姐,我已下定决心,以后留在边军,做一名军医。”
“我学医的初衷,是因普济寺中生活清苦寂寞,学习医术只为了消磨时间。却未想到,医术博大精深,令人沉迷。我开设善堂,是想行医救人,救死扶伤。奈何我的出身人尽皆知,人人瞧不起我。便是那些到善堂来治病的百姓,也会用异样的目光看我。”
“在边军里,却全然不同。”
“军营里的士兵们,粗鲁率直,大多是真性情之人。他们在意的是我医术是否高明,能否救他们的性命。无人对我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我救了许许多多濒死的士兵,他们感激我敬重我,视我为救命恩人。在我主动住进军营研制药方后,他们待我更是尊敬。”
“他们叫我沈神医,用钦佩的目光看着我。我所到之处,人人发自内心的谦让几分。”
“虽然军中生活辛苦,可是,我已离不开军营。”
“姐姐,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不过,我已不是那个遇事只会怯懦哭泣的孩童。哪怕不能领兵上阵,也愿以一己之力,为边军效力。也让世人都看着,我沈谨言是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俯首无愧于天地!”
最后一句话,说得慷慨激昂,铿锵有力!
这些话,其实沈谨言在信中不止说过一回。可此时亲耳聆听,却令人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顾莞宁目光也亮了起来:“好,我顾莞宁的弟弟,果然是好样的!”
“你既已下定决心,我也不再拦你。明年大军启程,你便随着一起去边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