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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第一媳 第184节
    赵子仪道:“那是火枪。”
    梁心铭道:“都一个意思。”
    赵子仪问:“大人准备如何对付这田飞鸿?”
    梁心铭道:“算了。”
    赵子仪疑惑道:“不动他了?”
    梁心铭道:“不动了。咱们要知进退。死一个两个官员还不引人注意,倒了九个呢。只要把这些人串联起来,不难发现他们的亲友都是被恩师所杀。这田飞鸿若得知消息,肯定会有所警惕。就算眼下我有办法对付他,时机也不对,还是等以后再收拾,才能事半功倍。”
    收拾了九个,够了。
    九九归一,是个好数字!
    她伸出右手,举起来,迎着阳光细细观看:白皙的手掌,尽管她从不涂抹香脂,手指依然纤长如玉。
    这么美的手,也沾染了鲜血。
    她不内疚,亦不后悔。
    赵子仪见她盯着自己的手出神,不知想什么,他说话也不回,很疑惑,连叫两声:“大人?大人?”
    梁心铭惊醒,道:“嗯,什么事?”
    赵子仪道:“那属下就不出去了。”
    梁心铭道:“不出去了。现正秋收,农税即将入库。这可是咱们来潜县第一个丰收年。本官准备去乡下转一圈。等忙完这事,你去一趟溟州,寻找恩师。”
    这次,赵子仪却不肯听她的。
    他道:“大人,请恕属下不能从命。王家会派人寻找安泰的,不差属下一个,但大人身边却只有属下,万一有个闪失,便是属下失职了。大人,还是耐心等待吧。”
    梁心铭叹道:“本官着急啊。”
    赵子仪道:“这样吧,让赵九去。”
    梁心铭想了想,道:“也好。”
    王亨杳无音信,她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坚持不住了。每天,她都埋首于繁忙的公务,生怕闲下来会胡思乱想。心里存了事,人就看着瘦了下来。
    赵子仪看着她消瘦的身形,心拧成一团:去年刚来时,那样艰难,她都能吃能喝;现在呢,她每餐都食不知味。
    什么事让她如此牵挂?
    只有下落不明的王亨了。
    梁心铭并不颓丧。
    不论王亨是死是活,她都必须坚持下去。
    王亨若没事,她现在应该发奋。
    王亨若死了,她更加要奋发。
    次日,她在赵子仪陪同下,去往潜县各村镇察看秋收情况,和农税缴纳情况,防止下面小吏横征暴敛。
    这天,他们来到潜山湖附近。
    站在湖边,看着烟波浩渺的湖面,以及湖面上残藕衰菱,梁心铭有些感慨,芝麻官也难当啊!
    因有了潜山湖水库,今年潜县没有遭受洪水侵害,并成功度过干旱期,是个丰收年;加上官府没有巧立名目、强行摊派、横征暴敛,百姓们笑得合不拢嘴。
    他们满意,梁心铭不满意。
    这和她理想中的繁荣差太远了!
    不过,她也不会想当然地蛮干。
    自古以来,无论哪朝哪代,改革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人们形成了思维定式和习惯后,本能拒绝改变。
    在梁心铭前世,小农经济向商品经济转变的那场改革,同样艰难,先搞什么“特区”、“以点带面”,最后才慢慢成功。进入商品经济,麻烦又来了:人们心里眼里只剩下钱,看见什么都先考虑能不能变成钱、是否有利可图。
    梁心铭明白,若不让百姓看到好处,然后跟风,强行以外行指导内行,必定会以失败告终。
    她只能很小心地引导。
    但结果依然让她泄气。
    就拿一件事来说。
    梁心铭想提高生产力,于是推广打稻机,也叫脱粒机,这是一个人力操作的农业机械,湖州那边早就普及了。
    梁心铭想着潜县穷,让家家户户购置打稻机不现实,便说服村里的木工,做出几台打稻机,租给村民使用。那木匠要每天每台机子收十文钱的租金。梁心铭劝他,须得先让大家看到好处,等租的人多了,也是一样。再等大家日子好过了,买他的打稻机,那才利润高呢。
    第283章 芝麻官难当
    木匠听从她的建议,将租金定为每台机子每天租五文。
    结果,还是有许多人不肯出这个钱,宁愿在大太阳下捧着稻禾,对着木板一下一下地摔打。
    他们的理由很简单:省钱。
    你说打稻机效率高、速度快?
    农家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闲工夫!
    小农经济最大的特点是自给自足,缺点是安于现状。百姓们遭灾时吃草根啃树皮,绝不代表平安时期会想方设法发家致富,那是商品经济才有的思维模式。
    年轻的梁县令受不了了,七月盛夏,早稻收割时,她下乡巡查,跟一群老百姓坐在潜山湖畔、某个村村口的大榆树下,听着头顶上长一声、短一声的蝉鸣,理论此事。
    她掰着手指头告诉大家用打稻机的理由:
    第一,早些把粮食收进仓,好及时插晚稻秧。夏天暴雨多,要是粮食被雨水浸湿了霉变,岂不因小失大?
    第二,节省了时间找肥养田。农田产量不高,肥料也是关键。人畜的肥料有限,可以通过割草沤肥,或者烧草灰撒入田地,争取来年提高产量不好吗?
    第三,有空把柴草储备足足的,别总为了省柴火舍不得烧水,喝凉水、洗冷水澡很容易生病的,而看病是要花钱的!
    第四,有时间发展副业。养猪养鸡、种茶种果,这些都能改善生活。梁县令说,要是她种田,肯定会把房前屋后边边角角都种上瓜果蔬菜,还会从山上挖野茶下来种,辛苦忙碌,至少孩子们可以有果子吃,家里有茶叶喝了。在地头上种几颗西瓜,盛夏农忙不是就有西瓜吃了?
    刚说到这,马上有人道:“种不起来!娃儿偷!我家有棵桃树,还是青毛桃的时候,就被娃们摘光了。”
    梁心铭道:“所以都要种呀!家家都有,就没人偷了嘛。”
    她愁死了,怎么就说不通呢?她又没搞那些不切实际的,或让大家奔现代化。都是他们力所能及的事,偏偏不去努力做。以前穷怪官府,现在不能怪她吧?
    她目光一扫,抬手指向附近一家农户——那家围墙坍塌,破败不堪,茅房的臭气都随风吹到这边来了——道:“你们闲工夫多,怎不把家里的围墙修好?这不用钱,只要打些土坯、捡些石头就能做好,为什么不做?还有那茅房,臭气熏天、苍蝇嗡嗡飞,为何不弄好?”
    说到这,她又指向身边流着绿莹莹的浓鼻涕、脑门上顶个杩子盖、满眼崇拜地仰望她的四五岁小男孩道:“这孩子生得多可爱,本官刚才见小伙伴帮他捉虱子呢;还有这鼻涕,当爹娘的怎不管管?他这是病了。”
    杩子盖被他心目中神仙似的县太爷点名,骤然聚焦在众人目光下,小脸红了,羞耻感发作,小嘴一瘪,就要哭。
    梁心铭急忙摸摸他的小脑袋,道:“本官不是笑话你,是告诉你爹娘,要多关心你。”又对众人道:“他这是受凉了,要不早些治,小病变大病,上哪儿弄钱看去?现在不用吃药,熬碗姜汤喝了发发汗,也许就好了。”
    一汉子急忙上前,羞愧承认,他爹当得不好,回家一定让孩子娘熬姜汤给孩子发汗等等。又嫌孩子脏兮兮的还挤在县太爷身边坐,丢他人,大手往儿子鼻子上一捂,捏住儿子小鼻子让他用力。“呼”一声,擤出一大捧软糯的东西握着,另一手牵起短褐下摆帮他擦干净了。然后勤勤恳恳地捧着那腌臜物走到一旁甩了,再把手在裤子上擦一把了事。
    梁心铭看得目瞪口呆,强闭住气。
    赵子仪坐在梁心铭身旁,一边轻轻摇着折扇,帮她扇着风,一边听她苦口婆心地为大家规划。所谓“父母官”,对百姓不就像父母为儿女一样操心吗?此时,他急忙用力扇风,生恐梁心铭不能出气了。
    好一会,梁心铭才恢复正常。
    她立即对大家开展医疗卫生教育:“家里和茅房不弄干净,孩子不弄干净,很容易生病的。看病不要花钱?所以要预防。要喝开水,不能喝生水;小孩子和女人洗澡要用热水,不能用冷水……本官准备帮助村里办个私塾,让孩子们读书。读书可以明理,知晓古今天下事。”
    ……
    前世林心儿不是农村人,不懂农田活计;今生梁心铭没种过田,可是她经常向老农们请教,理论联系实际,做足了功课才开口,说的都是她的困惑和不解。
    贫穷导致落后,教育落后,卫生也落后。要想改善,不仅要发展生产力,还要兴办私塾、教书育人。教育,往小了说可以读书明理,往大了说可以改善生产关系。
    她从医疗卫生谈到兴办私塾,说得口干舌燥。
    赵子仪忙递上随身带的竹筒,让她喝口水润嗓子。
    百姓们看着他们清俊的县太爷,听得一愣一楞的。县太爷这话说的——在大多数人心里,觉得太精细了,农家人,过日子哪能这样精细呢?都粗糙惯了的。
    可是,大家不忍驳县太爷的面子,人家是官,肯跟他们坐在一块聊天,听他们道烦恼,能不承情吗?
    有人就殷切道:“大人放心,把晚稻秧栽了,小人就上山砍柴,砍几棵树回来,劈成大柴,能烧到明年呢。往后都喝开水,不喝生水……”
    才说一半,梁心铭就猛地呛了,一边咳嗽一边摆手。
    那人忙停止说话,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梁心铭缓过劲来,急道:“不能砍树!”
    砍树怎么了?
    众人都迷惑了。
    梁心铭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能随便砍树。本官让你们三年之内不许在潜山湖打鱼,也是这个道理。”
    养鱼养鱼,不养哪来的鱼?
    为此,梁心铭下令三年禁止捕鱼。
    她容易嘛,三年后她要是调走了,这成果都留给下一任县令了。千万别是贪官,不然正好享受这成果!
    成功总是属于少数人的。
    也有人充分领会了梁心铭的苦心和用意。这人叫李山,大家聊完,都起身去干活的时候,他殷切地请梁心铭去他家,“太爷去小人家瞧瞧。小人的稻子都打完了。”
    梁心铭想了想,就随他去了。
    第284章 引皇帝关注
    李山是个小意殷勤的男人,边走边告诉梁心铭,他家住在村尾,离村里有一段路,“住的近有近的好处,有什么事隔壁能帮着照看一点;远也有远的好处,少了许多是非。”
    梁心铭道:“这话有理。”
    李山道:“我们家没打院墙,等忙过这一阵,小人就打些土坯,盖个院墙,省得鸡到处跑,黄鼠狼也祸害。”
    梁心铭不在意,以为他故意顺着自己说话。
    等到了李家一看,梁心铭眼睛就亮了。
    李家四间屋,土墙、茅草顶,门前的场院很大很平整,如他所说,没有围墙。场院上晒着稻子;场院左边两棵柳树,中间拉了绳子,晾晒衣服,一只光华灿烂的大红公鸡和几只母鸡卧在柳树下打盹;场院右边是菜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