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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3)
    叩了几次门却始终没有得到应答。
    延延?他在门外喊着。
    还睡着吗?
    他觉得很奇怪,平日这个时间沈延都会起来晨练,再与他一起共用早膳,之后马不停蹄赶往练武场。
    今日却毫无动静。
    但他是一定要跟小家伙说一声才行的。
    延延,我进来啦。
    喊罢,他推门而入,却发现里头空无一人,沈延不在床上。
    已经去练武场了吗?
    可他床铺未免也收拾得太干净了,就好像一夜无人在此处睡一般。
    江闻岸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环顾四周,终于在玉桌上看到了一封书信,正是沈延留下的。
    上头写着:先生比我早生几年,一直以来都是先生在照顾我。如今我长大了,亦能为先生分担。等我回来。
    江闻岸心中有所猜想,继续往下看发现他还不忘威胁两句:先生不许娶妻,否则从此再也见不到我。
    江闻岸不明白他缘何写出这样的话,此刻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思考。
    最后一句是:等我回来。
    落款:延
    延延江闻岸赶忙打开衣柜一看,里头果然比往常空了些。
    他已经猜到发生什么了,当即往外跑,却和同时从外头跑回来的朱如相撞。
    朱如亦是火急火燎。
    让开,我要去应征。
    朱如拦住他,不用去了,队伍已经出发了。
    什么?可是延延
    我正想回来告诉先生,子慈清晨去查看名册,发现先生一户已经有人上报,名字写的是江延,五殿下自称先生的堂弟。
    江闻岸急了:不行!我去换他回来。
    来不及了,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出城门了。
    江闻岸没听,坚持赶着过去,看到的只有已经封锁的城门。
    城门乃燕京最后一道屏障,如今乃是非常时刻,封城之后若非皇帝亲下旨意断无可能贸然打开。
    江闻岸托人找了关系,依然无法通融,他再着急也没有丝毫办法,此事只好暂且搁置。
    江闻岸记得原文之中沈延也曾去行军,他先前不知道具体时间,根本无从防备。
    况且文中是因着太子的举荐,让他以皇子之名代皇帝亲征,然而那时情况已经十分凶险,这根本不算是什么美差。
    而此次的情况完全不同,他根本没料到延延会代替他去。
    小说里沈延似乎就是在行军之中受尽了苦,但因着他自身的努力,也算是慢慢强大起来,与此同时他受了十分严重的伤,以至于后来左手完全废了。
    江闻岸不确定这些事情会不会发生在此次,可现在也别无他法,只能默默为他祈祷,同时不断找寻着办法。
    时光流逝飞快,距离沈延从军已过去两个月,江闻岸终于等到了一次机会。
    开春之际,北疆将士粮草不充足,连日的作战已经够疲惫,若是连吃的都供应不上,未免降低战斗力和积极性。周围地域的粮草已尽数充公,慢慢地竟到了需要从燕京运送过去的地步。
    江闻岸便托了梁子慈帮忙,混进运送粮草的队伍里,踏上了前往北疆的路。
    他隐隐有些期待,许久不见延延,恰好他的十八岁生辰就快到了。
    虽然这里的男子而是才算弱冠,但对江闻岸来说,十八岁便是他家崽崽的成年礼。
    他曾经答应过沈延要陪着他过每一年的生辰。
    许久未见,他日日都在思念沈延。
    才发现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为着昏迷之际模糊听到的一个所谓任务养成了一个崽崽。
    从年少到成人。
    对于江闻岸来说,沈无疑是个特别的存在。
    一路上的劳累全靠与崽崽见面的期望支撑着,他强迫着自己不去想太多,但是越来越靠近北疆,心中的恐惧却被慢慢放大。
    延延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其实他本不应该担心太多,按着原文的轨迹,沈延虽然受过重伤但不至于丧命,真正的考验在重新入京,但他还是舍不得延延受一点苦,忍不住想着最坏的结果,想到最后夜不能寐,食不下咽,还没到北疆人就生了一场大病。
    沈延离家这两个月他一直支撑着,没想到到了即将见到他的时候反而倒下了。
    一同押送粮草的人觉得他是个累赘,骂他晦气,意欲将他丢下,江闻岸只好强打着精神拖着疲惫的身子继续赶路。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他根本没有任何力气去找寻沈延了,被人丢在安置伤患的营帐里昏迷许久。
    军中伤患众多,人人只当他是个没有什么用的小小运粮卒,根本没有人来医治他。
    他饿了两天,身子越来越虚弱,只靠着一点想要见到延延的信念支撑着自己。
    到了第三天,已经失去了饥饿的感觉,他竟有些如同回光返照般的精神,多了几分力气。
    可是,他还不能倒下。
    还没找到延延。
    他强撑着起来,那随军大夫一看他下了简陋的木板制成的床,奇异地看了他一眼:哟,还以为活不成了,裹尸袋都准备好了。
    江闻岸目光扫向后方跟他一样被安放在硬邦邦的木床上的人,大多是士兵。
    这些日子他虽然昏昏沉沉,但也留意着来来往往的人,听着他们讲话。
    对待伤患,轻些的可以医了直接去继续作战,强势重的干脆直接堆在旁边,根本没有得到及时的救助,一咽气立马用裹尸袋包了将人丢到扎营后方的乱尸堆去。
    江闻岸没有力气去争辩什么,只能尽力先保全自己,他脸上费力地扯出一抹笑容:劳驾,大夫,这里可有什么吃的?我实在饿得不行。
    那大夫刚给一个手臂被箭擦伤的士兵包好伤口,并未分多余的眼神给他。
    士兵们都不够吃,哪里轮得上你?
    江闻岸张了张嘴:日前才刚运粮草过来。
    将军不用吃吗?都统,提督,分到下面来还剩多少?哪里轮得到你。那大夫似乎还有点恻隐之心,指着不远处破烂的木桌道:那儿或许有剩下的,你去看看吧。
    江闻岸满足了。
    谢谢。
    他捂着肚子,慢慢朝那儿走去。
    他掀开粗布盖着的桌子,一股酸臭的味道扑鼻而来,锅里还剩几口稀粥和几瓣被撕碎的馒头。
    不知放了多久。
    旁边是一个接着一个排队进来治伤的士兵,大多只是轻微的皮肉伤。
    而另一边是躺着不断发出呻yin声的士兵。
    这方营帐不小,满眼看过去一团又一团白色混着红色的人堆却让此处显得逼仄。
    空气中充斥着浓厚的血腥味,惨叫声不绝于耳,但慢慢地,慢慢变得微弱。
    一边是静静等待死亡降临的人,一边是麻木沉默排队等候治疗的人。
    原来军队沦落到征兵征到燕京去的地步,前线却如此草率地对待人命。
    江闻岸往嘴里塞着馒头片,放入口中嚼了两口便开始吞,干巴巴地卡在喉咙里。
    他捧起锅仰起头,将终于带有一些湿润的粥倒入喉咙里。
    让开,都让开。
    忽而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帘帐被掀开,外边火急火燎闯入一人来。
    江闻岸抬起眼来,与梁子卿四目相对。
    梁子卿满脸疲惫,眼底乌青,看到他也很震惊,你怎么在这儿?
    还未待他说话,梁子慈已经走上前去将他按在椅子上,为他号脉。
    他劳累过度,且连着几日未曾进食,现下显得很虚弱。
    方才的粥和馒头虽然不足以填饱肚子,但在此时对江闻岸来说已是一种馈赠,他感觉胃里好歹有点东西了。
    他摇了摇头,指着不远处一直在哼哼的士兵道:我还能撑住,你先去看看他们吧,伤得很重。
    有些人的伤或许可以救助,但若是拖久了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活。
    好。梁子卿看了那边一眼,眉头紧拧,从衣襟里掏出一小半块饼给了江闻岸,方过去查看伤患。
    梁子卿抓紧时间给伤得最严重的人处理伤口,用药毫不吝啬,手脚麻利,一个接着一个往下看。
    他将金疮药倒在一个士兵肩上。
    哎哟,梁参将,这药可得省着点用哇,我这边可都等着呢。
    梁子卿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哼,事有轻重缓急,伤亦有致命的和不致命的,这种时候又如何能吝惜药物?
    大燕朝多年积淀,不至于连这点医药费用都要克扣,听闻赵大夫您是龙将军远方表亲,还请务必多劝劝龙将军以大局为重。
    燕朝皇帝虽然狗,但能够登帝位踩着别人往上爬,绝不是毫无本事谋略的,也不应当会犯这种因小失大的错误。
    怕就怕在天高皇帝远,一直被蒙在鼓里。
    那位姓赵的大夫脸上笑容一僵,面目逐渐变得有些狰狞: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相信赵大夫能想明白。龙将军管辖之下军队伤亡人数剧增,恐怕不日便会传回燕京,想必龙将军也不想出什么差池。
    龙将军是太子母舅,两者利益休戚与共。
    太子近几年来风头本就不盛,若是龙将军治军不力,下方虎视眈眈的人便有机会借题发挥,届时恐怕他亦难以招架。
    如今整个军队的消息封闭在内,士兵们只能内部怨声载道,这些声音长久无法传递出去,他们也渐渐变得麻木。
    但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赵大夫是个圆滑的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梁参将说的是。
    替一个伤员包扎好伤口,梁子倾分心往赵大夫那边看了一眼:能自己处理的伤口到后方去领药。
    抓药的小兵急匆匆跑过来,手上拿着的勺子都忘记放下。
    气喘吁吁:梁梁参将。
    火头军是没人了吗?三天两头往那儿跑,便不管这里的人了吗?
    那小兵看了赵大夫一眼,没敢吭声。
    梁子卿没为难他,指着江闻岸道:积劳,气虚,找赵大夫抓点药给他。
    那赵大夫没了声音,闻言只照做。
    四儿。
    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子闻声而出。
    梁子卿吩咐道:给他碗热粥,让他吃了睡下。你把药煎了,醒时让他服下。
    我有一事江闻岸心里一直记挂着沈延。
    嗯?
    江闻岸缓慢地走近他,拉着他到一旁,低声询问:你可知晓延延此刻在哪?
    他握住梁子卿的手臂,手竟是微微颤抖着:他可还好?
    第37章
    江闻岸很紧张。
    想立刻知道他的消息,又怕得到不好的消息。
    他紧紧盯着梁子卿。
    五殿下也来了?!梁子卿脸上满是震惊。
    江闻岸的脸刷的一下白了,身上的血液凉了一半。
    若是他还在,这么久了真的会遇不上吗?
    江闻岸扯着笑容,手指隔着衣料嵌入他的手臂,越来越用力,你别开玩笑了,他还好好的在这里,对不对?
    梁子卿面色严肃认真,详细地询问他种种细节,问他什么时候来的,与谁同行。
    江闻岸稳住心神,一一回答。
    对了,他没用沈延这个名字,应该是江延,对,没错,是江延。
    他终于抓住一线希望,对,一定是因为这样你才没有注意到。
    江闻岸说着,忽而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醒时梁子卿已经不在了。
    那名唤四儿的少年撑着手臂正打着盹儿,听到江闻岸突然高声喊着什么妍妍,差点吓得跳起来,动作一大差点磕到脑袋,他揉了揉眼睛,赶忙盛了热粥过去。
    江闻岸艰难撑着身子起来喝粥。
    不能再倒下了。
    隔了一会儿他又喝下药,方问四儿:子卿呢?
    爷去守城了。
    江闻岸有些疑惑:他不是军医么?为何要去守城?
    只是顺便当军医罢了。四儿凑近了些,指了指外头,声音放轻:那赵二是个庸医,只会治点皮外伤,伤得重的根本看不来。可那龙将军偏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旁人又能如何?
    他说着摇了摇头,也就爷心善,不忍看那些卫国将士因为耽误救治活生生死去,因而每日换岗稍有空余之时都会过来。
    可绕是如此亦救不过来,除了梁子卿,根本没有人重视,也没有人得空来帮忙。
    乱尸堆里的死人堆积成山,可若是能得到及时的救助,他们本不应该落得如此下场。
    嗯。江闻岸不是圣人,这个时候虽然同情这些人,但亦无法分心,他一心想的只有他的延延。
    虽然心里知道可能不会这么快有结果,他还是想问:你可知道,我托子卿找的人可有消息了?
    爷已经托人去查了,一有消息就会来告知江公子的。
    好。
    既如此他便再等等,漫无目的地贸然去找他也不是办法,都等了这么久了,该沉得住气。
    还有一事,我过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一个包袱。可他昏迷醒来后却发现身上空无一物,不知可是先收起来了?
    在这里丢的么?
    应该是。
    他记得进来之前一直都在,直到他醒来看到赵大夫。
    干粮和少许银两倒是不打紧,只是里头还放着他给沈延准备的生辰礼。
    若是不见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岂有此理!四儿愤愤不平:一定是让那赵二拿去了,这事儿先前发生过不止一回两回了,我去找他去!
    四儿前脚刚出去,先前抓药的士兵后脚便急匆匆走进来,见着江闻岸醒了面露喜色:太好了,你醒了。你白天让梁参将找的人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