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并无涟漪,可鱼儿却因为受了方才的“惊动”早就窜躲的无影无踪。
“四叔。”林婉华负气走来,往他边上一蹲便控诉道,“而今大京朝的女子也忒没矜持了,那轻狂浮浪的样儿!”说着一连冷哼几声,言语内外甚瞧不上。
赵景行眼角余光纹丝未动,盯着静谧的湖面,“知好色,则慕少艾。人之常情,何错之有。”
“四叔……”林婉华听了他的话后,内心异常复杂,更多的是憋闷的难受,“你这是在帮着那群小蹄子说话么!”
“……”
赵景行目无波澜的瞟了她一眼,直瞟的她心突突的,不敢再讲话,“你既喊我一声四叔,当知道与长为尊,若不懂,便回去问华阳,若我记得不错,她年轻时比你有分寸。”
他言语中没有一句重话,却令她羞愤欲死。
华阳便是她母亲长公主,长公主身为公主都比她有分寸,她一个郡主又算什么?
从小到大就没人敢在林婉华面前讲这样的话,她气的浑身发抖,握住九节鞭的手指攥的骨节都清晰可见了,更多的是羞臊跟难堪。
*
孟宛清觉的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
她真不是要故意偷听赵景行跟林婉华之间的对话,是黎平叫她过来送鱼篓,望着手中拎的那个篓子,她心里琢磨着,不若……她将篓子扔到地上悄悄溜掉?
“是谁在那儿鬼鬼祟祟的,还不快给本郡主滚出来!”林婉华心里憋着一腔子火正愁没地方发泄,可好被她瞅见了孟宛清。
孟宛清苦巴巴的挤出一抹笑,“郡主,是我。”
“你什么你!”林婉华扬起九节鞭便要往她身上抽去,“无名小卒也敢来偷听本郡主说话!”
眼瞧鞭子强而有力的朝自己甩来,孟宛清赶紧闪躲过身,好声好气道,“郡主息怒,我也是奉了黎都使之令过来给赵大人送鱼篓。”说着将手中鱼篓举起来示了示意,顺便求救般向赵景行看去。
四叔,救救我!
赵景行视若无睹,解下腰间的酒壶轻抿了口,纷扬的梨花下说不出的惬意。
这是在见死不救吗?孟宛清气佚,一面躲过林婉华凌厉的鞭子一面套近乎道,“郡主,您忘了我吗?我是孟洵,那日在赵大人府上您曾替我解围过。”
解围?林婉华听见这俩字后果然止住手中动作,虽未在鞭打她,却也没消气,字字句句间尽是咄咄逼人的姿态,“堂堂一个男子,碰到麻烦倒要女子替你解围,亏你好意思说出来……”
孟宛清:“……”
“再说,那日你是不是真非礼了武清霜还未可知!”林婉华说着神色又是一厉,以鞭指她,“还有,你又是如何跟我妹妹相识的?你是不是见她柔善纯良便打她的主意?!”
这话当真讲的越来越荒唐,孟宛清哭笑不得解释道,“郡主您息息怒,那日孟洵真的没非礼武家小姐,至于与郡主妹妹相识也不过是因缘巧合……”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林婉华愤愤打断,狠啐了声,“少给我来这套,你这种男子我见多了,处处留情,拈花惹草……”
孟宛清就纳闷了,她什么时候处处留情了?
“我劝你给本郡主老实点!”林婉华倒是没再用鞭子抽她,却是伸手揪住了她耳朵,直疼的孟宛清呱呱叫。
“郡主,男女授受不亲啊!”她痛的呲牙咧嘴还得保持微笑。
真他娘生气!
林婉华见自己无论怎么闹赵景行都没反应,心中的火陡然泻了,倒不是没气了,而是一种涌上心头的没劲,反正也不会有人注意她,她在这儿无理取闹又有什么意思呢?
“下次别再让本郡主碰见你!”
扔下这句充满示威的话,林婉华带着愤懑不甘负气走了。
孟宛清也敢疼的喊出声儿,“咝……”嘴里边哼着,人也挨到赵景行边上委屈巴巴道,“四叔,你方才也忒狠心了吧,就这么看着她打我揪我也不替我解解围。”
赵景行神闲气定将鱼从饵钩取下,放进篓子里,“我若帮你,她只会更恼火。”
“……”
这是什么劳什子理由?!
孟宛清趁他给鱼钩上饵翻起乌溜溜的黑眼珠子使劲白了他一眼,谁料他忽尔侧目,朝她看来,正好将她那个充满鄙视的大白眼看进眼里。
她惊虚之际,看见他眼尾未梢处微微眯了下,向上扬几分。
“哎呀,我眼里好像进了沙……”孟宛清秒怂,不住的抬手揉眼顺便偷瞄他脸上的表情,那胆小如鼠又仗胆不服的模样透着机灵跟狡黠,活像只诡计多端的小狐狸。
赵景行忽的朝她伸出手来,吓的她紧紧闭上眼,还以为他又要弹她脑门儿。
谁料,他只是,很轻,很轻的一下。
孟宛清睁开半边眼睛乌润润瞧着他,布着疑惑,“四叔?”
但见他摊开掌心,里面赫然是几瓣梨花,雪般的颜色,原来她肩上落了些花瓣,他替她拈落。
此时,湖面的水恰好也有动静。
“四叔,快,有鱼快上钩了!”她激动的抱住他胳膊便摇晃。
赵景行淡定如斯,任她摇晃,却是不急着将鱼拉上来。
孟宛清急的不得了,“四叔,你倒是将鱼快拉上来啊!”
“不急,待它耗尽力气。”
他说的不假,鱼儿正在水中剧烈摇摆,似想挣扎勾住鱼嘴的钩子,若此时强制与它角力,这细细的鱼杆怕是受不住力崩断了。
待它将最后一丝力气耗尽再拉不迟。
唉,可怜的鱼儿,别挣扎了,你的对手可是一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孟宛清心里惋叹道唇角却是浮起深深笑意。
*
载初元年二月,武则天即将称帝,于神都紫微城洛城殿策问贡士,各地精英云集洛阳,考生有上万人之多,连续考了几天。
殿试自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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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我好紧张。”
眼瞧那道巍峨的宫墙离自己越来越近,未明的天色下,一种从未有过的肃穆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排着长队等待入宫的贡士们,有的面情凝重,有的面色发白,显的紧张,更多的是沉默不语,陆续往前。
孟宛清心里倒是波澜不惊,就是有点冷,料峭的寒意迎面一阵阵的从她衣领口或是袖口钻进去,冻的那叫一个实实在在。
她打了个哆嗦,人多少清醒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