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只一天,日暮交卷,经受卷、掌卷、弥封等官收存。
至阅卷日,分交读卷官八人,每人一桌,轮流传阅,各加“○”、“△”、“”、“1”、“x”五种记号,得“○”最多者为佳卷,而后就所有卷中,选○最多的十本进呈太后,钦定御批一甲第一、二、三名即为状元、榜眼、探花。
一甲三人称“进士及第”,又称“三鼎甲”。二甲若干人,占录取者的三分之一,称“进士出身”,二甲的第一名称传胪。三甲若干人,占录取者的一半,最后由填榜官填写发榜。
文华殿内,烛火通明。
紫檀拐子纹长桌面对面坐了八位阅卷官,他们手中各执着卷子,轮流传阅。
除了传递时或落笔发出的窸窣声,四下皆静。
“这个不行。”
“这个倒是可以再斟酌斟酌。”
“……”
在他们低浅的交谈声中,那些卷子或被朱批了个“x”,或批上有待商议的“△”,种种都有,只是代表“○”的符号却是少之又少。
众所周知,阅卷最少则三日多则四五日。
几日之内所有阅卷官都不得离开文华殿,为防疲劳还分成每六个时辰换一批阅卷官,阅卷官共计十二位,全是太后萧若秋跟阁老傅正咸以及张伯迁等人选出的。
“看样子,再过一日便能出消息了。”张伯迁在文华殿的廊下望着透过窗纸映出的橘光道,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捋着胡须。
再过一日,这朝中便又多少后起之秀的官员。
几位皇子党派又有多少更新替旧。
沈如锡望着天边那一轮弯弯的下弦月,清冷幽凉,他吩咐下去道,“八宝,去御膳房让他们做些糕点跟浓茶送进去给阅卷的大人们。”
“是,殿下。”八宝拎着宫灯寻着深处去了。
待八宝走后张伯迁笑笑道,“还是殿下体察人意。”
那几位皇子怕不是榜单未出便不会现身了。
沈如锡知他话中语意为何,没搭腔,只淡淡道,“连续几日审卷,最为疲劳,本王已从太医院拨了几位太医守在偏殿,以防意外状况。”
“还是殿下想的周到。”张伯迁不由拱了拱手,表示敬服。
沈如锡听了他的话又看了眼窗内倒映的影子,忙碌有序,他不愿在此打扰,“待会儿八宝过来,让他将茶点送进去便退下,务要打扰到各位大人。”
“是。”张伯迁闻言便已知道他要走了,正好,他还有件事没跟他讲,“有件事臣想听听殿下的建议。”
“何事。”
“就是翰林院宋贤,宋大人。”
宋贤?
沈如锡望着一路途径的竹枝树影,脚踏细碎的月光,浅声道,“宋大人怎么了。”
“倒不是宋大人如何,是他的外甥。”说起这外甥,张伯迁也忍不住笑笑,“倒没想到孟会元是他的外甥。”
孟会元……这个字不过在沈如锡耳边响起他便知道他说的是谁,脚下步伐也微微顿住,“孟洵?”
“不错。”张伯迁敛色将孟宛那日提前离场的事告诉他了。
那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就看有没有人愿意为她压下去了。
张伯迁见沈如锡听了他的话后继续一言不发的话前走,也有些摸不着他是何想的,正因想看沈如锡对此是何意思所以他才压着此事。
“张大人告诉我此事,是想看我一个态度?”快走到东宫时,沈如锡终于开口,倒是将张伯迁等的。
张伯迁微微鞠礼,“是。”
“那本王就告诉你,本王的态度。”说罢,沈如锡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墨色的瞳有着谁也无法看清的乌蒙。
“……”
张伯迁听了他的话后不敢有一丝慢怠,“是,臣知道了。”
知道便好。
沈如锡不再与他多言,洒步而去。
这位殿下……
张伯迁摸了摸胡子,似笑非笑。
*
孟宛清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知道床边来来回回的人走来走去,嘈杂又安静。
一会儿有人探她的额,一会儿又有人握她的手,还有人为她将被子掖好。
“也不知道哥儿何时才醒。”秋桃坐在床榻边满面愁容望着仍旧昏睡中的孟宛清,她都已经睡了三日三夜了!
宋夫人同样面含忧色,却温声劝慰她,“大夫说她心力太过操劳,撑了太久,这不,一病便如山倒,想来,离好的时候也差不多了。”
正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宋贤掀帘而入面色沉肃,“怕是不能这么干等下去了。”
“为何?”
“方才宫内传出消息,卷子都阅好了,今晚太后将几位阁老重臣都召进了宫里,想必明日便要揭榜。”
揭榜可是要去宫门口候着以便随时听到自己名字进宫谢恩的。
可孟宛清却还没醒……
宋夫人听了他的话急的眉头紧蹙,“那怎么办?洵儿……”
“老爷,孟府老爷来了!”两人话还没说上一丫鬟便匆匆忙忙的跑进来通报道。
还不等宋贤有所反应孟士宏的怒骂声便从外传进。
“宋贤!你什么意思!竟将那畜生藏在你府上!害我一番好找!”说话间孟士宏盛怒的脸已经从帘外浮现,他已经粗暴的将帘子掀开了。
屋内一干丫鬟婆子都被他不请自来的粗鲁吓了跳。
宋贤虽对他方才无礼的话有些动怒,好歹按捺着,他毕竟是孟宛清的爹,“此事是我不对,没向你通报一声。”
“老爷这样做也是怕您担忧。”宋夫人在旁微微笑道,想缓解下有些僵的气氛。
谁知孟士宏并不领情,冷呵了声,目光却是朝躺在床上的孟宛清看去,“逆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只知道躺在那儿睡睡睡!难道不知道明日便揭榜了吗?!”说着竟要上前将孟宛清拽起来。
这下,别说宋贤他们,便是秋桃也冲出来挡在他面前不让他靠近孟宛清,“老爷,万万不可啊,哥儿她病了,都昏睡几日了。”
“什么?!”孟士宏一听,气的吹胡子瞪眼,肝火大恼,嗓门也大了好几分,“我在府上愁了几日,她倒是好!躺在这儿装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