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胪寺官再次开始宣《制》:“建成七年三月二十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宣《制》毕,开始唱第一甲第一名姓名。
鸿胪寺官引孟宛清出班就御道左跪,唱道,“第一甲第一名姓孟名洵。”
第一甲第一名,姓孟名洵。
孟宛清跪在地上浑身颤抖,朗声谢恩,连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意。
余者引榜眼出班,就御道右稍后跪,唱第一甲第二名姓名以及第三名姓名。
一甲三人姓名,都传唱三次。
唱毕,中和韶乐奏《显平之章》,诸进士行三跪九叩礼。
而后由礼部堂官捧榜,用云盘承榜,黄伞前导,出太和门、午门。
彼时,太后娘娘还宫,诸进士、王公百官皆随榜而出,至东长安门外张挂。
状元率诸进士等随出观榜。
所有金榜,于张挂三日后,照便恭缴内阁。
*
新进士登第后,要参加一系列如拜谢座主、参谒宰相等礼仪活动。其中最引人瞩目的自然是新进士游宴了。
宴前数日,行市骈阗于江头。其日,公卿家倾城纵观于此,有若中东床之选者,十八九钿车珠鞅,栉比而至。
曲江之宴,行市罗列,长安几于半空。
车马填塞,莫可殚述。
所有公卿贵族家都要在今日拣选乘龙快婿,一旦选中,则丰富的嫁妆随之而至。大京朝的行市大半临时迁往曲江,罗列于江岸,百姓更是成千上万俱往曲江看热闹。
“你们看,那个便是新科状元郎!”
“好俊俏呐!”
“……”
围观人群中多的是正当妙龄的女子,她们一个个争相顾盼,俏丽含笑。
都想引来新晋状元郎的顾盼。
“哎呀,挤什么挤!仔细将我家姐儿挤到了。”彩娟是个伶俐嘴,直将几个挤到她们的女子训的好不娇臊,却也因说不过她只能由她挤到自己前头去。
林静姝听闻今日有状元游街,向长公主央求多时才得她应允。
此时一看,到处人头攒动,哪里能看到状元郎的影子?
“小姐!快看,状元来了!”
只听彩娟口中发出兴奋声,紧接着林静姝便觉得整个人被她推到最前面,她向来甚少抛头露面更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人挤来挤去就为凑一个热闹。
彩娟知道她有些放不开,于是故意用话题来转移她注意力,“小姐快看,那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簇新袍服的便是新晋状元郎了!”
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簇新袍服的状元郎……
林静姝隔着拥挤的人群朝长街上缓缓骑马而来队伍看去,只听周遭尖叫欢呼声忽而一阵高过一阵,在耳边疯狂响起。
便是彩娟也激动的挥舞双臂,“小姐!快看!那不是为您捡到纸鸢的那位公子吗?”
纸鸢?
嘈杂的人声里林静姝只看见彩娟嘴巴张合却也听不到她说什么,周围人群拥挤,她也随波逐流被挤到最外面,便在此时,一角衣袂飘飞到她面前。
那人身着绯色罗圆领袍,长至脚,内穿罗裙,腰束黑朝带。
头戴乌纱帽,一双展翅轻灵颤动。
身形颀秀身段风流,举手投足间面含盈盈笑意,明眸皓齿,疏眉朗目,旭日明光下那秀丽明晰的五官连女子见了都自叹不如。
长街两边的百姓高声呼喊着“状元郎”,挥动双手表示热烈欢迎。
而她亦微笑颔首,不时挥手示意。
姿态亲和,天生清隽。
林静姝看着,看着,心里突然就被劈了一下,像是过了电般,遍体酥麻,尤其是心尖尖那儿,颤栗不止。
什么矜持,什么女儿家的避讳,她统统忘到脑后。
一双杏子明眸直愣愣的看着骑在马上的那人,看她如何写意风流,潇洒从容。
“呀,你们看!状元郎朝咱们这边看过来了!”
“对啊对啊!状元郎是在看谁呢?!”
“……”
人群里骤然一阵骚动,人们嘴里呼喊着尖叫着喜悦着激动着,林静姝只觉得投到自己身上的视线刹那间多了起来,密密麻麻。
每个人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望着她,说着什么。
就连彩娟也如是,“小姐,那位公子好像也看见你了呢!她方才对你笑了!”
对她,笑了么?
林静姝还沉浸在方才那人骑高头大马过来的一瞬间,回不过神来,待她有所反应时那人早已走到街尾,簇拥的人群也跟随着追逐上去。
“小姐?”彩娟见林静姝恍惚失神的模样吓了跳,以为她方才在拥挤中受了惊,“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吧……
林静姝心里充斥着从未有过的感觉,有些满,又有些空,她有些面燥的捂了捂胸口处,那儿跟揣了只兔子般蹦蹦跳跳好不安生。
可她的唇,却一点点,一点点渐弯了起来。
彩娟没有觉察到她的异样,只站在原地自言自语的感叹道,“想不到那位公子便是新晋状元朗,这般人品清正又有才华的男子,将来也不知哪家女儿有幸嫁与他……”
不知哪家么。
林静姝带着满怀心事,转身,朝自家府邸迈着碎步走去。
这一次,彩娟跟了几次都没追上她。
*
杏园宴又叫探花宴。
《秦中岁时纪》:“杏园初宴,谓之探花宴,便差定先辈二人少俊者,为两街探花使;若他人折得花卉、先开牡丹、芍药来者,即各有罚。”
郑清因“貌相端正”有幸成为两街探花使之一,跟另一位长相颇俊的吴公达沿街借花。
长安街上官宦人家私宅花园多得很,他们极为乐意的开放供“探花使”采摘的花,这也是“探花使”要选“少俊者”为之的原因。
“周尚书好。”吴公达跟郑清沿街走了到半后,手中已捧满牡丹芍药等花卉,身后还跟随了许多一路看热闹的老百姓们。
此刻,他们来的正是户部尚书周大人府上。
周大人早就在此恭贺,笑而捋须,“二位探花郎,请进请进,本官早命小厮将花搬到庭前以供采摘。”
说话间他们几人有说有笑的进去了。
“我瞧,这朵茉莉开的挺好,清雅淡素,不知探花郎可有意采摘。”周钰本瞧不上这些探花郎,只远远瞧了眼,吴公达虽长相俊美可跟随在后的郑清身上却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
他进府到现在眼睛都没乱瞧一眼,规规矩矩,板板正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