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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有所思 第37节
    阿圆瞬间瞪大了眼,眼里水珠再次聚集,旋即又低下头,什么也不说,只往甄珠怀里钻,毛绒绒的脑袋在她胸前蹭着,不一会儿眼泪就将她寝衣溻透,显出里面形状美好的轮廓。
    他还抽噎着,却像藤蔓一样双手双脚抱缠着她,叫甄珠丝毫不能动弹。
    他不说话,甄珠便也不说话,任由他这样纠缠着。
    半晌过去,摇曳的烛火忽然爆了一个灯花,室内猛然一亮,旋即又再度昏黄。
    甄珠胸前才传出闷闷的声音。
    “对,我活该……”
    “都是我活该……”
    “他打我,不认我,都是我自找的。”
    随着那声音传出,甄珠胸前又是一片濡湿,那紧贴着她胸口的脑袋颤抖起来,四肢却更加紧地缠绕住她,几乎像猎食的蟒蛇一样,紧紧地从缠绕着,似乎想将她融入他身体里,又或者将自己融入她身体里。
    “可我还是难受。”他抬起脸看她,肿了半边的脸沾满泪水,看上去可笑又可怜。
    “你……抱抱我。”
    他稍微将双手放松了一些,让她的手臂得以动弹。
    甄珠叹口气,抱住他。
    “难受就睡一觉吧,睡醒了,就不难受了。”
    他瘪着嘴,带着满脸泪水,像个小孩子一样乖乖地点头:“嗯。”
    两人到床上躺好,没有分被窝,甄珠吹熄了灯,阿圆便缠了上来,在黑暗里亲着她的脸,摸索着她的身体。
    感受到少年的欲望,甄珠握住他作乱的手,“别闹,不是受伤了?”
    他一顿,旋即委屈地道:“脸受伤,那里又没有受伤!”
    甄珠摇头笑笑,不再阻挠,任他施为。
    黑暗里,他像一头急切的小兽,啃咬着她,抚摸着她,冲撞着她,不知餍足地一次又一次,将她送入云端海底,眼前星光闪烁,耳中只听得到他的急促的喘息。
    直到月上中天,街道上传来打更声,他才终于精疲力倦地停下,一身汗湿体液地紧紧抱着同样一身汗湿的她,抱得那样紧,叫她想稍微清理下都不能。
    她叹气,反手也抱住了少年。
    一夜沉眠。
    第40章 拒绝
    阿圆醒来时,已经是天光大亮。
    他揉揉眼睛,看着床铺摆设,半晌才反应过来身处何处,一扭头,便看到甄珠。
    她伏在窗前的桌案上,低着头写写画画,不时抬头望,不时低头画,深深浅浅的光影落在她身上,随着她举手投足而氤氲动荡。
    没有人服侍,阿圆自己胡乱套上衣服,起了身,跑到她身后,抱住她。
    “你在做什么?”他把下巴放在她肩头,声音还有些困倦。
    甄珠头也不抬:“画画啊。”
    阿圆低头。
    桌上平整地铺着一张画纸,上面画的东西很简单,就是眼前的窗棂而已。
    只不过,经过画面取舍与色彩和光线的渲染,本来普普通通的窗棂,似乎顿时鲜活生动起来。
    画面上日光和煦,明朗的光线透过形状繁复的窗棂照进来,清晰地照出窗棂的形状,有葫芦仙桃,有石榴百子,有松鹤延年,有菱花折扇……窗外的景色被这些窗格分割着,仿佛被一幅幅形状各异的画框框住,阳光与窗景,仿佛最好的搭配。
    可再好,也只是个破窗子而已啊。
    “这有什么好画的?”阿圆嘟哝着,下巴紧贴着她脖颈,磨蹭着,感受着那温热的颈肉与脸颊相贴,不由惬意地眯起了眼,双手顿时不规矩起来,从她宽松的领口探了进去。
    “别画了,来陪我。”他软软地道,晨起时的声音又软又糯,像只撒娇的小猫,还有那作乱的爪子,大清早地就撩拨,叫人心浮气躁,哪里还忍心拒绝。
    然而甄珠就是忍心拒绝。
    “别闹,等我画好再陪你玩儿。”
    阿圆委屈:“今天不画不行么?那破窗子有什么好画的,而且它就在那里,又不会跑。”
    甄珠摇头:“一天不画就会手生的。”
    说罢,她拿出他作乱的爪子,又低头细细地描画。
    桌面放着笔山,笔山上放了大大小小十来支笔,有狼毫紫毫兔毫,甚至还有黑黑细细的木炭削成的笔,还有一个敞口方格盒子,里面盛着许多阿圆见都没见过的颜料。
    就是画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窗棂,她都小心谨慎地选择着笔和颜料,仿佛在画什么传世之作似的,专注地连一点注意力都不分给他。
    阿圆瘪了瘪嘴,伸出手又想捣乱,看到她认真专注的侧脸,忽然又缩回了手。
    就那么在背后抱着她,静静地看着她画。
    直到画完最后一笔,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嘴角露出微微的笑意,那阳光下白皙的脸如珠玉生辉。
    阿圆愣了一下,旋即便听她道:“阿圆放手,我要收拾一下。”
    阿圆愣愣地放开她的腰,就见她收拾好笔山和颜料盒,然后又轻轻吹着刚画好的画,待墨迹干了,便将那刚画好的图,卷好放到进桌案旁的画缸里。
    而那画缸里,已经放了至少几十幅画。
    阿圆好奇地随便抽了几卷,便见无外乎都是些日常所见之物,什么桌椅杯盘,窗棂屋檐,再简单单调不过的东西,在他眼里,俱是没什么好看,更没什么好画的。
    甄珠见他翻那些画,笑道:“这里面都是些练手的基础静物写生,没什么好看的。你想看的话,我带你看别的。”
    相处久了,她自然知道他对画的评判标准是怎样的。
    果然阿圆便好奇地问:“还有其他的?”
    甄珠笑:“自然有。”
    于是,阿圆第一次进了甄珠的画室。
    之前在柳树胡同,拢共就没几间房,画个春宫图都还得在卧室里偷偷摸摸地画,何谈什么画室。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房子多地根本住不完,甄珠自然不会再委屈自己,便在自己院子里弄了个画室,往日里阿圆只白日匆匆地来,一来就跟她腻歪到床上去了,竟然都没发现她这个画室。
    画室是原本两间屋子打通,除了一条书案,几个书架,便再没有别的摆设,格局开阔轩敞,八扇对窗一字排开,使得画室里光线十分明亮,地面上铺着打磨光滑、上了清漆的木板,擦拭地光可鉴人,以致阿圆一到门口,便被甄珠强制着脱了鞋才能进去。
    一进去,便看到墙上挂着、书架上摆着、画缸里盛着的无数幅画。
    有人有景,有水墨有油画,有长幅有短幅……仿佛进了书画铺子般,只不过这所有的画,都叫人一眼就看出来都出自一人手笔。
    而进了这画室,甄珠便像鱼儿入了水,连表情似乎都更放松了些。
    她指着那墙上架上的画,一一跟阿圆介绍着,说到她自觉满意的作品时,脸上的快活和骄傲也丝毫不加掩饰的。
    阿圆愣愣地跟随着她的脚步,将这琳琅满目的画室走了个遍,也将她那不知画了多少日日夜夜的画,看得七七八八,甚至墙角那堆看上去许久没动过的春宫图,都被他瞅到了。
    看到那春宫图,他忽然有些心虚,悄悄别过了头,脸色也微微红起来。
    甄珠还以为他害羞,不禁笑着调侃了他几句。
    往日坚决不肯落下风的他,此时却呐呐地,红着脸任甄珠调笑。
    待甄珠调笑完了,他不禁问道:“你……很喜欢画画?”
    甄珠点头,语气里都带着轻松快活:“当然啊。”
    从小到大,白昼黑夜,她的生活里唯一从未缺席的便是画画,父母猝然离世后的那两年,她拒绝所有友人的陪伴,却将自己关在画室里没日没夜地画着父母生前的音容笑貌。
    于她而言,画画固然也是为了生存,但更是爱,是依赖,是她赖以证明自己存在于此世间的东西。
    世人将子女当做自己生命的延续,但对她而言,她的画便是她生命的延续。
    终有一天她会老去,她的皮肉会成泥,她的骨骼会腐朽,但是,若是有幸,或许直到很多很多年后,她的画或许仍旧被妥善收藏,仍旧能为某个人所欣赏。
    这就是她毕生所愿。
    她微笑着,脸上映着璀璨阳光,整个人好像也在发光一样。
    阿圆自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看着她的侧脸,又看向满室的画。
    画室虽不大,但已经被堆地满满当当,显然是只画不出,不出几月,恐怕她又要多添置不少书架画缸了。
    而无论再添置多少书架画缸,这琳琅满目的画,统统只能堆在这里,无人得见。
    她方才那样快活地为他介绍,分明是喜欢将自己的画作给人分享欣赏的。
    也是,文人画师,哪个不希望自己的作品流传天下,为人所欣赏呢?
    就像方朝清曾经为她做的那些规划一样,让她的画为世人所知,让她的名为世人铭记,让她成为天下闻名,甚至名留青史的一代大家。
    这些,也是她所希望的吧……
    心虚的感觉越来越重,同时胸口涌上一股热血的冲动,这冲动叫他脱口道:“你想成名么?我帮你好不好!”
    甄珠讶异地看着他。
    阿圆脸颊有些发烫,双眼却发亮。
    “你画地那么好,比很多徒有虚名的画师好多了,我家在京城,在南阳,还有江南都有书画铺子,而且我爹和叔伯们……很有声望,很多人都巴结他们呢,你要出名,只要我爹开口说一句喜欢你的画,就会有无数人捧着银子登门求你的画。”
    他越说越兴奋,脸颊通红,仿佛已经成功在望了似的,说完一拍手,亮晶晶的猫儿眼看着她,问她:“——好不好?”
    甄珠愣了下,旋即轻笑。
    却摇了摇头:“不用了。”
    阿圆立时瞪大了眼睛:“为什么?!我想帮你!”
    甄珠叹了口气,却还是坚决地道:“阿圆,谢谢你,不过不用这样,我不需要如此。”
    阿圆不解:“为什么不需要?你不想出名么?不想像那些大画师一样,一幅画就卖上百两银子么?”他指了指画室,又指了指窗外,“等你出名了,能买比这好一百倍的宅子!”
    如今这宅在虽然比柳树胡同那小破院子好上许多倍,但在阿圆眼里,还是十分拿不出手,连他家随便一个别院都比不上,可这一个院子,就掏空了她大半积蓄吧?不然也不会连仆人都寒酸地只有那么小猫三两只。
    甄珠失笑,坦诚地点头承认:“你说得对,我想出名。”
    “但是,我不希望依靠你和你背后的家族出名。”
    阿圆圆圆的眼睛瞪成满月:“什么意思?”
    甄珠叹息。
    叹息后,忽然笑着问道:“阿圆,你叫什么?是什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