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箱子里装的是钱,满满一箱金锭银锭。为了这个,他们兄弟几人在千膳楼里守了一天一夜,直至楚成到场。
几人都知道沈映的家底不厚,这一箱子钱没准儿就是沈映的全部家当了。可事实还更夸张些——沈映的全部家当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多,这箱子钱是楚成借的。
是以沈映听他们这么一说,立刻打开了箱子。看到箱子里空了一大块的刹那,他差点昏过去。
“哎兄弟!”一个侍卫赶紧扶住他,沈映强撑着摆摆手:“没事……多谢你们,这两天辛苦了!”说着从箱子里拿了一锭二两的银子出来要塞给他,“这个算我请你们喝酒……”
“得了吧。”那侍卫推了没收。他们一干侍卫都知道这个新来的欠了太子殿下一笔巨债,收他的钱他们亏心。
几人便转脸就走了,沈映怔在箱子前缓了好一会儿神,终于沉下气来,咆哮着往后面杀:“楚成!!!”
“你给我出来!!!”楚成在卧房里喝着茶,听到这炸雷般的一句,好笑地把茶盏放下了。
沈映很快冲到了他面前:“你怎么回事啊!里面的钱呢?!”
“付订金了。”楚成平淡道。
沈映这次真的差点晕过去,气血冲脑的感觉令他懵了半晌,才又说:“给盗墓贼吗?”
“对啊。”楚成理所当然的点头。不过看着沈映这副快急死的样子,他不忍心再继续气他了。
他悠然坐到椅子上:“我跟他们说我虽愿意以两倍价格收购那些东西,但也怕被骗,必须让当日盗墓之人亲自来见我,我聊得觉得可信了才会给钱——这个要求,他们是能意识到风险的,我若不做足诚意让他们安下心,他们不会轻易答应。”
“那若他们拿了钱跑了呢?!”沈映嘶哑地怒吼。
楚成笑笑,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盒放在了桌上:“他们更怕我跑了,你看看这是什么。”
沈映强自静神,走上前打开盒子一瞧,吸冷气吸得差点没背过气去:“翡翠的吗?!”
楚成点点头:“是。”
成年男子掌心大的一块碧绿翡翠,雕成了盘龙的样子。虽然在地里埋的年月久了缺乏人气滋养看起来并不好看,但依旧价值连城。
“箱子里的三千两黄金,一两没动。我给了他们三千两银子,他们便给了我这个以表诚意。”楚成风轻云淡道。
三千两银子?
沈映锁眉端详着那块翡翠:“他们是不是亏了?”
楚成点头:“是,所以我说他们更怕我跑了,生怕留不住我,宁可先吃点小亏也要赚这笔钱。”
他之前就猜到了,这帮人应该身份地位都不高,是为钱所惑才去做了这样的事。
所以这件事其实很容易查,那些宝贝不能直接当钱花,不能脱手就是废物;要脱手还得赶紧,因为一旦被官府查到踪迹,他们就是死路一条。
——他们急于脱手,很容易就能被引出来。有人愿意出两倍的价格,对他们而言简直是天降横财。
至于包下千膳楼还有带着这么多钱去见他们,都不过是为了放松他们的警惕心。他们原本大约也会担心官府用这样的法子请君入瓮,但楚成把戏做到这个地步,看上去也太诚恳了。而且他的风姿放在那里,看上去更像个不吝钱财的大家公子,不像阴险狡诈的官差。
露面的这几个被他诱惑住了,回去之后就会诱惑背后的盗墓贼。亲友间的游说碍于情面和信任往往最难抵挡,从这几个人在他面前表露出那份患得患失开始,他就已然胜了一大半了。
沈映发白的面色缓和下来,楚成淡瞧着他,悠哉抿了口茶:“这个你明天可以先拿去给太子,跟他说花了五千两银子。三千拿来给我还债,余下两千你留着自己还他的债。”
“?!”沈映惊了,“你要我坑太子的钱?”
楚成恨铁不成钢的皱皱眉头:“这东西市价值五千两。”
“哦……”沈映服气了。里外里算下来,楚成这一趟除了在千膳楼是真花了钱,别处只赚不亏。
“那他们答应要见你了吗?”松气之余,沈映到底没忘了再追问一下。
楚成淡声道:“他们说要回去商量商量。”
沈映:“那……”
“我自不会由着他们多思量。我跟他们说了,若他们愿意卖,三日之后我还在千膳楼等着。若他们不来,我便就此离京了,日后他们也找不着我。”
“这个我懂,这叫欲擒故纵!”沈映终于舒爽地笑出来。
楚成也笑了声:“不,这叫人心。”
他玩的从来都是人心,在盗墓贼那里是,在太子那里也是。
第23章
翌日一早,沈映照例去东宫当差。等太子从早朝上回来,他便进了书房,把那块翡翠盛了上去。
沈晰一瞧那翡翠虽通透却丝毫不温润,便猜到了出处:“失窃的陪葬品?”
“是。”沈映揖道,“臣将那些人引出来了,但还不是真正的盗墓贼,是来帮他们脱手宝物的人。臣怕他们跑了,便付了一笔订金,他们却也怕臣跑了,就给了臣这个以表诚意。”
太子短促地笑了声:“你倒有胆识。可孤说过了,光是追回东西不行,你得把盗墓贼抓到。”
“殿下放心!”沈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臣已安排好了,必能将那几个贼人捉拿归案。”
沈晰点了点头,没多说话,正要让沈映告退,沈映又说:“不过……殿下。”
沈晰抬眸:“你说。”
沈映为接下来的话而有些心虚,便低了头:“殿下能否……能否把定金先贴给臣,臣家里实在不宽裕,这定金是借了债付的。”
“哦,应该的。”太子一哂,“你花了多少钱?”
沈映紧盯着地面:“五千两银子。”
沈晰眉头微挑,复又扫了眼那块翡翠。
若论市价,倒确实是值五千两银子。经手把玩一阵子,用人气儿滋养得好看了,价格还能再高几成。
不过……
他又摇了摇头,姑且按下了疑虑未提,点了点头:“这钱是该由朝廷来补,我会交代给户部,你过两日去领钱便是。”
“谢殿下!”见这事儿真成了,沈映心弦骤然松下,匆匆向太子一揖便告了退。
他离了书房,沈晰复又端详着那块玉,便将盒子盖了起来。交由张济才妥善收着,好等结案时送回陵里去。
而后他照例读起了书,把太傅布置的文章写了。又看了两本东宫官呈来的折子,便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他最近都是去跟楚怡一同用午膳的,张济才近两日已经不再询问他去哪里用,只上前小心的提醒说该用膳了。
太子却沉了一沉,沉吟之后,吩咐说:“传膳吧。”
张济才一怔,犹豫着想问一下,但他已继续读起了手里的折子。
沈晰心里闷得慌,因为自昨日从宜春殿回到绿意阁用膳开始,他就感觉楚怡不冷不热的。
倒说不上是有意疏远他,只是他能感觉到她的情绪好像不太一样了。是为什么他又不太摸得着头脑——若说是因为他昨日回宜春殿了一趟,他觉得应该不至于啊?一来他每日去与太子妃一道用晚膳的事楚怡都清楚,昨日送太子妃回去一趟算什么?
二来,在他看来楚怡虽然脾气冲性子直,但并不是笨人。昨天那样的情境,他若不理会太子妃直接与她走了,不是更给她惹事么?
他想不明白原因,便觉得先不去好了。他从来不喜欢强人所难,对任何人都一样。
没错,他是太子、是后宅妃妾们的夫君,但若她们不待见他,他觉得也不必让她们强颜欢笑。
他可以等楚怡缓过来再去见她,到时再好好问问那天到底怎么了便是。
但是吧……
他心里又患得患失的。
午膳眨眼间布好了,在外屋摆了慢慢的一桌子。张济才上前来请太子,太子一语不发地起身走过去。
到了桌前,他却忽地脚下一转,又朝外走了:“撤下去你们分了吧,孤去看看楚奉仪。”
“……”张济才好悬没反应过来,待得回过神,一时也没顾上交待手下撤膳,便直接追太子去了。
沈晰一路绷着张脸,脚下走得风风火火,好像是怕自己随时会改主意,所以用这种法子逼着自己赶紧过去似的。
——刚才也就是那么一闪念之间,他觉得自己得现下就去问个明白!
楚怡不是有话爱憋着的人,有什么情绪她都写在脸上。昨天突然情绪不对劲又不像从前那样发火了,万一是有什么大事呢?
他觉得他该等她缓过来,但万一她缓不过来呢?
他便这样一路杀到了绿意阁,一路上许多经过的宫人都觉出了不对劲,跪地见礼时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等进了绿意阁的院门,守在堂屋的白玉看见他立刻往外迎来,离得几步远时也觉出了一样:“……殿下万安。”白玉问安时明显悬着口气儿。
沈晰顾不上理她,径直进了堂屋。他这般风风火火,步子比平日重了不少,堂屋半开半闭的门被他一推又撞出了一声不客气的咣响。楚怡在卧房里听见动静觉得奇怪,但屏风挡在门前她又瞧不见外头,就直接走出来查看。
两个人目光一触,楚怡一懵:“殿下?”
怎么了这是?
她迟疑着打量他,余光同时注意到了屋外白玉紧张的面色。但还没来得及问,他先开口了:“楚怡,你怎么了?”
“?”
她好生愣了一下:“臣妾……没怎么啊?”
吃得饱睡得好,没病没灾也不是姨妈期,他这个问题打哪儿来的?
沈晰打量着她,定了口气:“你昨天怎么了?”
“?”楚怡又是一怔,心说昨天我也没什么事啊?太子信手打帘走进了卧房。
她赶紧跟进去,他带着三分郁色坐在了罗汉床上,又瞧瞧她,说:“你坐。”
楚怡诚惶诚恐地坐下了,他长缓了口气:“昨天孤从宜春殿回来,你就一直不冷不热的是怎么了?孤思来想去,还是得直接问你。”
楚怡哑了哑,心道我什么时候不冷不热的了?她觉得她对他挺正常的啊,虽然她当时沉浸在复杂的心理斗争中,但她清楚那些斗争准不能跟他说,所以有意在他面前显得正常来着。
还是让他看出来了?
她沉吟了一下,诚恳地觉得那也有可能——她对自己的演技是没啥可自信的。
楚怡的手指刮起了裙子上的绣纹:“臣妾没什么事,就是在想些事情,想得入神了所以……”
“什么事情?”太子追问道。
楚怡僵住,心说你怎么还追根问底呢?
沈晰定定地看着她:“是关于太子妃的,还是关于孤的?还是谁让你不高兴了?说来听听。”
……这没法说啊。
楚怡木然看着他,脸上或许还算冷静,但实际上已经紧张的嘴唇都麻了。
沈晰一瞧,果然是有事。
“是为孤送太子妃回宜春殿的事不高兴了?”他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