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这是他的活儿的楚怡一哑,觉得冷不丁迎来了个大难题。然后她努力地酝酿了一下文艺细胞,想到了前几日读到的一首诗:“‘思君’好不好?沈思君。”
沈晰一想:“‘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暮也思君’?”
“对!”楚怡点头,心说你看我这文艺气息还行吧?这名字起得挺浪漫挺甜的吧?
结果沈晰蹙眉说:“不好。”
楚怡:“?”
他又道:“我时时陪着你不好么?不在一起才要时时相思,不吉利。”
“哦……”楚怡闷闷地点点头,心里反倒有点被他撩到了,接着追问,“那你想的什么?”
沈晰说:“月恒好不好?”
楚怡浅怔,觉得恒什么的听着有点男孩子气,可还是问了一下:“什么典故?”
“《诗经》里那句‘如月之恒,如日之升’,意思是犹如月亮一样逐渐圆满。”
“可月有阴晴圆缺呀!”楚怡脱口而出,沈晰蹙眉在她额上一敲:“‘月恒’就是专取圆满的意思,你怎么抬杠。”
“哈哈哈哈哈!”楚怡在虚弱里都没憋住笑,转而摆手,“我错了我错了,那听你的!”
可他也就觉得这名字不好了,转而道:“要不叫‘颖逸’?‘景秀濛氾,颖逸扶桑’,意指秀丽超逸,”
“嗯……”楚怡拖着长音,又咂了咂嘴,“单听颖逸挺好的,但如果加上姓,我觉得还是沈思君好听!”
而且沈思君写出来也好看,颖逸看起来笔画太多了!
“咝……”沈晰又敲她额头,“都说了不吉利!”
“怎么就不吉利了!”楚怡傲娇轻哼,“谁说想着你就必须是分开才能想!我时时处处都想你!看着你我都想你不行么!”
“……”沈晰憋红了脸看着她。
楚怡理直气壮地回看着他。
憋了半天,他气虚道:“那我觉得我的‘月恒’也挺好的!我家小月亮圆满了就不变了,不行么!”
楚怡:“……”
万万没想到,这起名起到最后,结果竟然是父母双方相互觉得你怎么不讲道理呢?
是以这名字到最后也没争出结果,楚怡对自己起的思君很满意,沈晰坚守月恒不放弃!
两个人僵持不下了足有七八天,最后楚怡做了退让——因为她发现沈晰总爱叫孩子小月亮,听着还怪可爱的!
“那月恒就月恒吧!”她做潇洒状摆手这般道。
沈晰当时就乐了,立即着人去给孩子打刻着名字的玉佩和平安锁,楚怡也很有仪式感地叫了青玉过来,让她把那两支用孩子的胎毛做的毛笔交还给工匠,在笔杆上也刻上沈月恒三个字。
胎毛做毛笔这是她在现代时见过的习俗,原以为是从古代流传下去的,在吩咐青玉剪胎毛时才发现原来大应没这规矩。但虽然没有,她也还是叫人做了,沈晰也觉得挺有趣,这才叫人多做了一支。
笔做出来之后他托在手里看了半天,最后道:“这样真挺好,等她出嫁的时候,我就拿这个写诏书。”
楚怡:“……”
而后沈晰又傻乐着说:“要是夫家欺负她,我也拿这个写诏书,收拾他全家!”
楚怡气虚脸,心说你能不能盼她点儿好?
转眼间到了孩子满月,按约定俗成的规矩,孩子满月时生母是能再晋个位份的,但楚怡怀孕时已是良娣,再晋位就到侧妃了,侧妃得帮着正妃料理东宫事务,逢年过节的应酬也得出席,无故不能躲懒。
沈晰便问她想不想管这些事?楚怡立刻坦诚表示:“不了吧!”
她心里早就算过这个账了,侧妃和良娣之间相当于有一条分界线,从侧妃开始是待遇高有实权的公务员,但有实权同时也意味着要干活。
而良娣呢,依旧属于没有实权混吃等死(……)的那部分公务员,但是是这部分人里待遇最好的。
所以她毅然决然地选择继续当良娣,不全是为了偷懒,主要是她觉得要管事儿就容易得罪人。
她已然有个容易得罪人的臭脾气了,最好还是躲着点那些事。不然万一被人记了仇,鬼知道她会不会死的不明不白。
沈晰好似对她这个答复也已事先有了准备,听言嗤地一笑:“行,那就不给你晋封了,满月礼的时候让母妃多赏你点东西,把面子给你补回来。”
楚怡实诚点头:“行!”
实诚导致的结果,是她在满月礼时差点被翊坤宫的厚赏吓死。
按理说她身为太子宠妾这一年多里见过的好东西也不少了,但这一回的架势也还是很夸张。她见到了整块白玉打的香炉——殿里摆的那种,不是手炉;整块南红雕出来的珊瑚——说起来直接摆个珊瑚不好吗?不,这样显得更霸气,而且那个雕工之精湛着实唬人;另外还有她先前在记录片里看到过的翡翠白菜,整个白菜从绿到白栩栩如生,菜叶子上还雕了只小蟋蟀,温润可爱。
除却这几大件,还有成箱的首饰和布匹。楚怡看着那些如长龙般被抬进来的红木箱子,心里深深感叹:古代皇室,果然是以天下养啊……
让她更加意外的是,翊坤宫之外的其他天子宫嫔也都给她备了贺礼,这样的礼太子妃当时有,但云诗生孩子时没有的,只有几个高位嫔妃赏了东西。
楚怡当时暗暗疑惑过这种差别对待究竟是因为云诗是侧室还是因为生的是女儿,当下看来,估计主要原因是看人下菜碟。
太子妃是正妃、未来的皇后,没人敢怠慢。其他人,那就要看在太子跟前得不得脸了。
第57章
不得不说,这种时候还是蛮爽的。人都难免有小小的虚荣心,这样纷至沓来的贺礼无疑能够满足这种虚荣。
楚怡于是一整日都很愉快,来她院子里参宴的基本都是各府的妾室,大家都很给脸,净拣吉利话说。
宜春殿里,各府正妃齐聚一堂,和太子妃这个当嫡母的道恭喜。这个恭喜就大多比较虚了,大多数人边说边打量太子妃的反应,想知道她这个正妻怎么想。
毕竟从当下的情形看,这楚氏可太得宠了,先前生下孩子的云氏与她是不能比的。
然而太子妃却很高兴,而且是发自肺腑地高兴,楚氏生的是个女儿让她长舒一口气。虽则认真来讲,即便是儿子也不至于动摇她膝下嫡子的地位,但是女儿,不是更让人踏实么?
再者这样一来,她估摸着楚氏的荣宠总会薄些。东宫已经有三个女孩子了,但皇家素来看重子嗣,太子大抵也是着急再多添几个儿子的。楚氏那样得宠肚子却不争气,太子给她这样的风光之余是否有些失望可不好说。
是以赵瑾月也是神清气爽,笑吟吟地与各方宾朋谈笑,还专门当着众人的面往绿意阁赏了东西,趁着这个机会一挣贤名。
前宅,沈晰在与一干自家兄弟喝过酒后,专程去与楚成喝了一杯。
楚成在山西做官,无故是不能回京城的,但这回他亲妹妹生孩子,沈晰觉着孩子的满月礼没个娘家人在也不像样,就专门下了道旨把他召了回来。
楚成这大半年在山西累得够呛,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沈晰刚见到他的时候没敢认,还是听到正跟他喝酒的沈映叫他“楚兄”才敢确信自己没认错。
而后他拿着酒壶酒盅走上前,沈映说笑间看见他,忙站起身:“殿下。”
这样的宴席,他个正当值的侍卫原是不该饮酒的。楚成转身一看,也起身一揖,接着便道:“是臣拉他一道来喝,殿下恕罪。”
“好说。”沈晰笑笑,摆手让沈映先退了下去,手中的酒盅与楚成一碰,坐下身道,“快到考功的时候了,你那边如何?”
楚成沉了沉:“考个中上等没有问题。”
沈晰锁眉瞧了瞧他:“单是时疫一事你就是大功,上上还考不出么?”
“我把这大功让给知府大人了。”楚成轻松而笑,“他也算是个好官,只是不善逢迎,升到知府就上不去了。这回让他拿个上等再升个官,我对得起良心。”
沈晰点点头,又说:“但考功一年一考,三考三满。你头年拿一个中上,三年后想升官可就难了。”
考功考的是政绩,由朝廷派官员去各处巡察得出,三年累积下来,优者赏、差者罚。考功的等级又分三级九等,自上而下依次是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楚成头一年让个功评个中上,位列第四等。这也不算太差,但若三年期满想要升官,后两年就都至少得拿个上中的成绩了。
楚成咂了口酒:“殿下放心,往后两次我都拿上上。”
他边说边风轻云淡地放下了酒盅:“也是因为这个,今年我不敢拿上上等啊。一连三个上上,皇上指不准就要召见我了,到时可还了得?”
楚家当时的案子闹得那么大,皇帝若见了他一准儿生气。
这是实话,但沈晰还是听得心情很是复杂——他可真够气人的,旁的官员费尽心力都不一定能混到的上上等,叫他说得跟信手拈来一样。
二人说着又共饮了一杯,沈晰道:“多留几日,看看你妹妹和外甥女?”
“唉……不了。”楚成无奈摇头,“我那儿有几个恶匪在审,江湖势力不小,离开得久了怕节外生枝。”
沈晰笑了声,退而求其次:“那今晚去绿意阁一道用个膳,明日一早孤派人送你离京。”
“行。”楚成这回爽快地应了。沈晰还有旁的客人要招待,不好总在这儿跟他喝,知道他与沈映关系好便将沈映叫了回来。
.
是以当日晚上,三人一道在绿意阁用了个膳。翌日清晨楚成来拜别沈晰时,楚怡又见了楚成一面,很微妙地发觉自己对楚成好像还真有点生出兄妹情了。
然后她去按规矩要去翊坤宫磕头谢恩,翊坤宫昨天赏了好些东西,只差个人过去道谢不合适。
她走进翊坤宫的时候,舒贵妃刚用完早膳,正歪在罗汉床上饮茶。舒贵妃身边的嬷嬷引着她进去,朝舒贵妃颔首说“楚良娣前来谢恩”,楚怡便依规矩端端正正地跪下去磕了头。
这是她头一次见这个婆婆,先前给东宫选妾侍的时候她只见过皇后,舒贵妃这边据说是看的画像。
她于是很有些紧张,磕头的同时感觉脊背都绷紧了。好在当婆婆的没给她什么下马威,她很快便听见上头说:“起来吧,来本宫身边坐。”
楚怡拎着裙摆,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宫女往舒贵妃身边添了个绣墩,她眼皮都不敢抬一下地坐了过去。
她清楚地感觉到舒贵妃的目光在她面上划来扫去,继而听到舒贵妃又说:“本宫从前没见过你,只时常听太子提起。今日一见,本宫倒也明白你缘何得宠了。”
“……”楚怡觉着这不像好话,但也不敢吭气儿。舒贵妃可不是她能怼的人,说啥她都只能听着。
接着舒贵妃抿了口茶,放下茶盏,声音变得愈发的不咸不淡:“有些不太好听的话,也不是没人在本宫耳边念叨,但太子喜欢你,本宫也不想多说什么。只告诫你一句——狐媚惑主的罪名别人扣给你你不必怕,可你若敢将这罪名坐实……”
“……娘娘放心!”楚怡脱口而出,说完才惊觉自己实在太紧张了,竟然截了舒贵妃的话。
舒贵妃蹙起眉头,她倒吸着凉气僵了僵,离席下拜:“娘娘放心……会被蛊惑的男人都是没本事的,太子殿下贤明仁善,臣妾就是想蛊惑他,他也着不了臣妾的道!”
舒贵妃:“?”
她头一次听到用这种话来应付狐媚惑主的指责的。可她能说什么?这丫头在捧她儿子。
舒贵妃神情复杂地打量了楚怡半晌:“你倒很会说话。”
“臣妾说的都是实话,绝无虚言!”她字字铿锵有力,“太子殿下贤名在外,素来也不是沉溺声色犬马之人。漫说是臣妾,就是貂蝉在世,也蛊惑不了他的!”
“……”舒贵妃想绷住脸,又绷不住地想笑。好一会儿,终是摆手道,“行了,起来吧。”
神经紧绷的楚怡立刻乖巧磕头,然后站起身,一脸温顺地坐回了绣墩上。
舒贵妃便说起了场面话:“月恒是个好名字,来日皇上赐的封号必也是选吉利的字眼。你要好好教她,别辜负了这些吉祥的寓意。”
“是。”楚怡恭谨地应下,应完发觉周围一静,觉得这么应话太干巴了,又没话找话地续言,“月恒是闺名,娘娘不妨叫她小月亮。”
“小月亮?”舒贵妃一怔,“这叫法听着倒有趣。”
“是,太子殿下一直这样叫她,臣妾现下也跟着这么叫了。”她说起这个就下意识地有了笑容,舒贵妃瞧着她,也不由自主地笑了笑:“那本宫也随着你们,乳名叫来也的确更亲切些。”
气氛莫名松快了点儿,虽则二人之后也没再多说几句舒贵妃就让楚怡告了退,但至少楚怡离开时舒贵妃是笑着的,楚怡心里头也轻松了不少。
待得楚怡退出殿外,舒贵妃身边的嬷嬷上前换了茶,饶有兴味地评价说:“这位楚良娣倒是机灵,奴婢瞧着性子也爽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