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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女提刑 第111节
    倒是身边的一位姑娘抢着先嘀咕了一句:“哟,今儿这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两个的全赶来给玉杏姐赎身?”玉杏姐年岁也有些大了,怎么行情还这么好了?!
    那两名长随听到,脸色微微一变,急忙上前追问:“还有谁过来给玉杏赎身?玉杏她人呢?”
    这才回了神:“刚刚也不知道被哪家的护卫给赎走了——”
    “那护卫是哪家的你不认识?”一名长随着急地打断了的话,“长得什么样子?”
    “这人奴家还真不认识,”瞧着那长随眼光不善,连忙答了,“一张长方脸儿,人长得牛高马大的,那模样凶神恶煞的,一来也是给玉杏赎身,就一刻钟前——”
    不等说完,两名长随转身就往外走了,只留下满春院里和几位姑娘们大眼瞪小眼,只是这时也恍然有些回过味儿来,玉杏这一回赎身,只怕未必就是喜事……
    常大兴换完马车又换骡车,时不时地还带着玉杏下车拐过几条小巷,确定无人跟踪在身后,就是有人跟踪也早被甩得摸不着北了,才又招了一辆马车径直去了银杏街陈岳府上。
    一下马车,常大兴刚护着玉杏从角门里进来,一只拳头就突然冲来,兜头就往他面门上招呼,常大兴进了陈岳府上本来心神就松懈了下,一个不提防竟被那拳头直接捣中了眼眶,连忙一边捂了眼睛一边格开了第二拳:“三娘你做什么?!”
    雷三娘第二拳被格开,第三拳又冲来,脸上气得一片通红:“好你个常大兴,你有胆!”
    常大兴莫名其妙,瞧着雷三娘一副气疯了的模样,怕她出个好歹,见玉杏害怕地缩在他身后,又怕拳来脚往下殃及这条池鱼,连忙出手先把雷三娘擒住了:“三娘你做什么?小心别伤了玉杏姑娘!”
    好好好,这才把人赎出来,就心疼地给护上了!雷三娘红着眼瞪着常大兴,一股火气从脚底心直烧到脑顶心:“她是你哪门子姑娘!”
    第268章 误会
    直到这时魏亭才赶了过来,连忙上前想劝解开常大兴和雷三娘两人:“兴哥,三娘,你们别动手啊,有话慢慢说啊!”
    他出来办差,恰好看到常大兴从香粉街赎了个姑娘出来,也不往自己家里带,却是带到了银杏街那边。
    银杏街是陈岳的府上,不过客院是随时对兄弟们敞开的。想到常大兴和雷三娘已经定下了二月初八的婚期,魏亭怕常大兴一时没经受住诱惑,踏错这一步,连忙赶着想拦住常大兴。
    只是怕什么来什么,魏亭赶过来时恰恰撞见了雷三娘。雷三娘瞧着魏亭看自己时面色不对,心里起疑,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诈了个大概出来,这才赶着拦住了人。
    她本来就是个急躁脾气,瞧着常大兴护着那女子的模样,哪里还忍得住,当即就冲过去动了手;这会儿魏亭上前想劝又怎么劝得住?
    玉杏瞧着这势头不对,躲在常大兴连忙喊了起来:“你们是不是误会了,这位是替娄爷来赎我的!”
    “什么搂爷抱爷的——”雷三娘刚刚一股气儿嚷了出来,突然一下子顿住了,盯着常大兴狠剜了一眼,声音却低了下来,“你是替大人赎的人?”
    官员不可狎妓,不过也有用了化名在外头快活的,只要没被抓住现形,谁又会追究到根底呢?常大兴只听令于陈岳,偏偏陈岳自从买了这银杏街的府邸搬了进来,身边并没有半个服侍的人,雷三娘自然而然以为这玉杏是陈岳什么时候看上的人。
    见雷三娘总算消了火,常大兴忙把她的手放开,拉着她偏到了一边,低声跟她说了实话:“没有,是易大人让我帮个忙……”
    当时时间紧迫,易长安也并没有跟常大兴说得太清楚,只是三言两语地说了一定要赶紧给玉杏赎身出来,而且易长安考虑到玉杏的安全问题,只说了到时请陈岳帮忙,先安置在陈岳府上。
    常大兴是个有一说一的,易长安说得囫囵,他就给雷三娘解释得囫囵,只是雷三娘联想到易长安和陈岳两人之间的感情,一下子就忍不住多想了一些:易大人买个女人回来送给陈岳,这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这一想,雷三娘心里不由就疙瘩起来,低声嘀咕着报怨了几句:“这易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要买人怎么也不买个清白的,这从青楼里买个出来算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怕从外头买个良家女子回来,会让大人——”
    “会让大人什么?”常大兴被雷三娘说得一头雾水。
    会让大人贪上那良家女子,淡了两个人之间的情分……雷三娘一眼瞥见魏亭竖着耳朵在听自己和常大兴说话,连忙把话忍了下去,转而瞪了魏亭一眼:“都怪魏亭,要不是他说你从青楼里赎了个女人回来,我也不会闹出这场误会!”
    常大兴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回身盯着魏亭“哼”了一声,一握拳将指关节捏得“啪啪”响:“好哇你个亭子,你这是瞧着我好事近了,故意想着坑我呢!”
    “兴哥,这真不怪我,谁让你一早就兴兴头头地说要出去买样好东西,却买了个女人回来,换谁谁也会想歪啊!”魏亭连忙解释了一句,瞧着常大兴面色不善,赶紧又补了一句,“兄弟我本来也是想拉你一把,免得你误入歧途的,谁让你家三娘那么凶狠,三两下就逼问得我——”
    这下连雷三娘的脸色也黑了起来,魏亭本能地觉得不妙,后退了两步赶紧拔腿就跑:“这真不怪我啊!”
    雷三娘正想追上去把魏亭先给扁一顿,常大兴忙拦住了她:“三娘,我们后面多的是时间收拾这小子,现在你先把玉杏姑娘带到客院安置安置。”
    雷三娘回身打量了下心有余悸的玉杏,下巴一抬:“跟我来吧!”横竖不关她家的事,大人和易大人之间怎么扯,她这个外人可管不着,也没法儿管,还是等大人回来了再理论吧。
    易长安本来是打算跟着往陈岳府上来,先把玉杏这边安置好,没想到还在半路上就遇到了返身来找她的江浪,陈府却是去不成了,马车迅即调头回了府衙。
    燕京府衙,眼看着天色渐黑,差不多到下值时间了,宁玉堂却被匆匆赶回来的易长安截住了:“大人,下官有重要的事情禀报!”
    宁玉堂见她神色郑重,忙摒退了身边的师爷和长随几人,跟在易长安身后的方未见状正打算也退下去,却被易长安叫住了:“方未,你一直跟着我办这件案子的,不必回避。”
    不用回避,这案子破了,就是也会承认他的一份功劳在里面……方未心下感激,恭谨地低头一揖,重新站回了易长安身后。
    见江浪和全通已经守在了门外,易长安这才低声说了事情始末:“大人,下官先前审案时,旷扬名一口招认了是他杀害了娄四德,但是下官在他的口供中发现了一些破绽,之后下官让人追踪痕迹……”
    “学堂夫子说旷家二郎今天并没有去上学,但是他也一直没有回家?你怀疑是有人绑架了旷家二郎?”听着易长安娓娓述来,宁玉堂脸色越来越慎重起来,“这么说来,旷扬名之所以甘愿认下这罪状,就是因为有人以此要挟?!”
    易长安缓缓点头。
    想到旷扬名一早就被自己先拘到了衙门里,那人却能在自己眼皮底下作鬼,让旷扬名不得不抵罪,宁玉堂的脸上不由有些黑沉:“原来我这衙门里还有人敢如此胆大地兴风作妖——”
    易长安轻轻点了点头:“是,下官也怀疑那背后的主使在府衙里有内应,是以做了些准备……”
    宁玉堂听着她轻声说了计划,脸上的神色略微舒展开,想了想让长随避着人,悄悄把沈捕头叫过来;衙门里到底谁是内鬼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沈捕头这人是他的心腹,他还是信得过的。
    沈捕头本来已经下了衙了,才走在半路里,就被宁玉堂的长随给请了回去,等听到宁玉堂附耳吩咐自己的话后,不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见宁玉堂和易长安都看向自己,忙深吸了一口气:“两位大人请放心,下官这就找两个绝对牢靠的兄弟过来!”
    盯着沈捕头匆匆出门的背影,易长安取出怀里揣着的那只木匣子,忙把玉杏的事简单又给宁玉堂禀报了一遍。
    “长安放心,你是为了办案才如此,给玉杏赎身的银子定不会让你私人来垫付。倒是这只匣子——”宁玉堂有些为难地摸了摸那把谭家锁,轻轻摇了摇头,“谭家锁铺的事我也知道一二,谭氏虽然是匠人,但是恪守祖训,如果不是买主丢失了钥匙亲自寻来,他家是不会帮忙开锁的。”
    第269章 请君入瓮
    易长安大感意外:“就是官府行文发令也不行吗?”
    宁玉堂摇了摇头:“他家的人似乎都是犟着一根筋,早些年也有过这样的事,谭氏抱着祖训,宁可自己受了官府的责罚,硬是不肯开锁。
    而且谭氏锁匠口口声声说他们只会制锁,并不会开锁,就算按律法细究起来,官府也不能在当时奈何得他们,只不过是事后另外寻了一事,给了谭氏一些惩罚;只是此事传出,倒是让他们的名声更盛了一层。”
    客户们觉得自己的权益得到了很好的保障,肯定忠诚度就提升了……易长安苦笑了笑,细细摩挲着那把锁不吭声了。
    这木匣子有些重量,里面绝对装得有东西。被娄四德狡兔三窟特意放到玉杏那里的东西,只怕就是这起命案的重要证据之一。
    只是匣子放在这里却开不得,确实让人心生气闷。
    易长安不说话,宁玉堂却觑了她一眼:“长安你认识的能人颇多,不如这匣子你先拿着,四处问问可有人能打开。”
    这还真不是宁玉堂想甩包袱,而易长安在太子殿下和吏部尚书周阁老跟前都是排得上名号的人,只要易长安开个口,请那两位帮忙找人来开锁实在是件轻易的事。
    再一个,宁玉堂还想借着这事,把这件命案在那两位跟前也挂个号;以他为官十来年的经验来看,娄参军这起命案,只怕里面的水有些深……
    易长安默然想了想,重新把那只木匣子揣进了怀里:“既然大人有吩咐,那下官就去找人打听打听吧。”抬眼见外面天色已经黑了,连忙跟宁玉堂低声说了几句,“大人,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下值了——”
    宁玉堂捋了捋胡须点了点,沉沉叹了一声:“嗯,下值了,走吧!”
    几位堂官一走,值事房就歇了灯,锁了门,除了大牢那边还要人值守,三班六房很快就静悄悄地没了人,不过还有杂役隔一段时间过来巡查一回。
    今天依旧是阴天,云层遮挡了星月,灯笼照不到的地方,黑沉沉的一片死寂。就在杂役巡查完一趟后,一间值事房突然被人从里面轻轻推开了窗户,一道黑影小心地跳了出来,蹩着墙根儿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一段,拐过一处墙角,飞快地贴到了一扇门边。
    警觉地左右看了看,见并没有什么动静,黑影这才从袖袋里轻轻摸索着什么,然后随着极快的一声“咔嚓”,开了那扇门上的锁,将门推开了些许,侧身闪了进去。
    黑暗中,那黑影并不点灯,就熟门熟路地摸到了一排柜子前面,伸手打开了第二排第三格柜门,从里面取出了一样东西,摸索了片刻屈膝蹲下,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瓶,拔开塞子轻轻摇了摇,洒到了摸出来的那样东西上。
    不等那黑影把瓶塞塞好,梁上突然“咔”的一声轻响,火折子一亮,一只火把骤然燃亮。
    蹲在柜子前的人唬了一跳,顾不得手里的东西,拿袖子把脸一遮,拔脚就往外面跑,却一头撞在了突然从柜子那一头闪出来的一个魁梧汉子身上,“哎哟”一声,往后跌坐在了地上。
    只这眨眼间的工夫,房间就被人团团围住,几支火把更是把房间里照得通亮。
    从梁上翻下来的沈捕头一把将跌坐在地上的那人拎了起来,反扭住他一直遮在脸上的手,冷哼了一声:“什么人还想藏头藏尾——姚主事?!”
    沈捕头还在惊讶地盯着司户主事姚伟义那张苦皱在一起的脸,宁玉堂已经带着易长安大步走了进来,一眼瞧见沈捕头拎着的姚伟义,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惊讶,脸色沉了下来:“姚伟义,你想做什么!”
    枉他还等了这么久,没想到竟然是钻进了别人早早就设好的笼子里……姚伟义面容一阵扭曲,却紧紧闭着嘴并不开口,摆明了不想招认;宁玉堂的脸不由更黑了一层。
    早有一名捕快把刚才掉在地上的两样东西捡了起来,呈到了宁玉堂面前:一样是件暗蓝色的细棉罩衫,另外一样却是一只小瓷瓶子,瓶口犹自滴着几滴鲜红色的液体,看起来似乎是血……
    易长安拎起那件暗蓝色的罩衫,捻了捻刚刚泼到那罩衫袖子上的几处暗红色的湿渍,指尖上留下了一抹黏意和些许微红,凑到鼻前轻轻嗅了嗅,淡淡开了口:“姚主事把这些鸡血洒到那件罩衫上,莫不是想给旷参军杀人一事加些证据?”
    自己现在人赃俱获,便是此刻想抵赖也不成,姚伟义想到易长安白日那些明里吩咐方未,暗里却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话,两颊的肌肉不由抽了抽。
    见姚伟义目光虚闪,明显心里还在打着主意,易长安轻嗤了一声:“姚主事莫不是打着等这血迹凝固之后,二审公堂上再行翻供的主意?本官劝姚主事还是省下这心吧,方未,把那件罩衫拿给姚主事好好看看。”
    姚伟义诧异地看着方未手中托的东西,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方未上前一步,将手中托的一件罩衫展开,跟易长安手里那件罩衫一样的暗蓝色,一样的细棉质地,一样的带着酒味,只是那罩衫的左袖处却有一片油渍,在方未手掌的特意托举下,十分显眼。
    “这左袖处有油渍的罩衫,才是旷参军昨天穿的衣服,关于这油渍的来处,今天上午王参军在录口供时就有证明,这处油渍是他当时不慎带翻了汤碗浸上去的。”易长安抖了抖自己手中的那件罩衫,揉了揉袍角一处地方,“至于这件衣服,却是本官的,上面还有内子特意绣的一个‘易’字。”
    没想到易长安这一招“请君入瓮”竟然做得这样滴水不漏,姚伟义的脸色一下子发了青,声音嘶哑地开了口:“你为什么会怀疑是我?”
    “一点直觉而已,只是本官也不确定。”易长安自然不会跟姚伟义详细解说他当时做口供时有说谎的体征表现,只是随口答了一句。
    姚伟义苦笑了一声:“所以你就设了这个笼子,只等着我钻进来……”他还真是发蠢,明明知道易长安办案洞若神明,之前怎么就没多想一层呢?如今落到了这个境地,也不知道——
    易长安可没有耐心听姚伟义来什么内心独白,直接就打断了他的话:“旷参军的小儿子,你们把他绑到了哪里?!”
    姚伟义目光微亮:“旷家二郎被绑到何处,我可以告诉你们,只要宁大人答应我一件——”
    那个“事”字还没有说出口,外面就突然传来了江浪有些急促的声音:“大人!旷二郎找到了——”
    第270章 贤儿
    之前江浪回来禀报说旷家二郎的失踪可能是被绑架了,易长安跟宁玉堂禀报以后,就让沈捕头调了几个可信的捕快跟着江浪一起去寻人。
    这会儿听到江浪回来,说旷家二郎已经找到,易长安心中一喜,急忙转身,脸色却骤然大变。
    江浪脸色沉重,手中横抱着一名七八岁的男童,只是那男童的脸色一片不正常的青白,身体也呈一种奇怪的僵硬姿势……
    易长安只一眼就判断出,那男童已经气绝身亡!
    江浪低着头,声音有些低沉:“大人,小人无能,找到旷家二郎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易长安紧紧抿着唇,上前仔细查看了旷二郎那小小的尸身,半刻后声音有些微哑地转头跟宁玉堂禀报:“旷家二郎是被人扼颈窒息而死,死亡时间大概是今天上午辰时末至巳时初……”
    孩童上学差不多都在卯时,也就是说,旷二郎在上学途中被掳走后不久,就被人杀害了!差不多就在那个时间,她还去了旷家调查情况,旷老夫人和林氏还忧心着儿子、丈夫,相扶着殷殷将她送到门边,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就在那个时候,一个孩童在无助地挣扎,却逃不过那只紧紧扼在他颈上的罪恶之手呢?
    看着那孩子临死还睁得的眼睛,宁玉堂有些难过地别开眼:“来人,去把旷参军带到……大堂上。”
    大牢中只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虽然牢头看在同僚的面子上格外照顾,给旷扬名安排了一个单间,里面好歹有一张薄木板床,之前易长安又让方未送了厚实的被褥进来,但是牢房里的情形又能好到哪里去?
    旷扬名抱着被子倚墙而坐,对空气中弥漫的陈臭味充鼻不闻,盖在被中取暖的手上却细细摩挲着一片银锁片。
    银锁片做工并不精美,不过因为在身上戴得久了,银片有些圆熟发亮,正面打的是吉祥八宝的图纹,背面錾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最末的右下角,还刻了两个小小的字:贤儿。
    他的二儿子旷贤,从来不负他当初取的这个“贤”字,自小聪慧好学;旷扬名曾经无数次地和妻子林氏幻想过,再过十几年,他们的贤儿会高中皇榜,为他们风光请封。
    贤儿会跟一户官宦人家结亲,娶一个跟他母亲一样贤淑温良的官家闺秀回来,那时候他也老了,做不动差事了,就回来含饴弄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