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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女提刑 第119节
    “大人放心,属下省得!”陈岳心里有数,恭敬地退后一步揖了一礼,“夜已深了,大人骑马小心些。属下今天刚得了些铁皮枫斗,等明天就着人送到大人府上来。”
    “行了,知道钰山你有心,我可没老到七老八十地骑不动马。”周良保哈哈一笑,扬扬鞭子跟陈岳告别,一夹马腹先走了。
    等周良保带着随从的身影远远消失,陈岳似乎随意看了眼四周,这才从魏亭手中接过马缰,轻轻一撑就洒脱上了马:“走吧,我们也回吧。”
    魏亭看了他一眼,连忙纵马跟上,直到一路回到了陈府,才有些不解地跟近前问道:“大人,先前您明明瞧着有人在暗中窥伺……”
    “是锦衣卫里惯用的藏匿手法。”陈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估计不是毛文义就是徐忠的人,这案子直接交到了我手上,估计这两人有些坐不住了;我们现在先只管冷眼看着就是。倒是昭狱那边,过两天你就把张胜元的女眷都提出来发卖!”
    “不等这案子落地吗?”魏亭有些吃惊。
    “不等,反正那几个女眷也不知事,趁着还有几分颜色在,早些发卖出去还能多得些银钱交上去,别等着那几个在牢里病了死了的,没的大过年的添晦气!”
    陈岳随待了几句,见魏亭应了,这才回到了书房。
    他去找了同知大人一起入宫密报,易长安自然先回去休息了,倒是把那只梅瓶留在了这里。
    多亏了易长安观察入微,竟是凭着这么一朵小小的梅花,生生在一团毫无头绪的困境中帮他找出了一条线索,陈岳此时心情轻松了不少。
    他是男人,自然要遮挡风雨,护住自己的女人,但是这种原本该被他护在背后的女人却能伸手给他撑出一把伞的感觉,与他在风雨中并肩共行的感觉,却让他打心眼儿里也觉得愉悦起来。
    随手摘下一朵梅花在指间轻轻捻着,想着易长安今天演示时故意逗他的那一下,陈岳忍不住唇角含了笑意:什么时候,他的长安才能够一身红妆,双手捧着一杯酒对他一声娇语“夫君请喝酒”呢?
    第288章 带信
    陈岳书房里的灯火不久就熄灭了,此时燕京东城官帽胡同的毛府,书房里仍然灯火通明。
    毛文义阴鹜的目光紧紧盯着下属的脸,又追问了一句:“真没看清他们说的什么?”
    下属一背的冷汗涔涔而下,单膝跪在了地上:“大人恕罪,实在是因为夜里光线不好,属下又不敢太过靠近,并没有看清他们说了些什么。”
    周良保和陈岳两个功夫都不弱,靠得太近会被发现,所以他只敢远远盯着梢。好容易守到他们从皇宫里面出来了,天色已经透黑,只凭着那两盏马灯的光亮,他再会唇语,又怎么可能看得清?
    毛文义心里一阵烦躁,几乎要一脚踹过去,想着这几天还得用这跟踪的人手,到底还是忍下去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明天继续跟着,有什么情况马上回来禀报!”
    下属连忙起身行礼下去了。
    毛文义瞧着人走没了影,一把抓起桌上的茶碗狠狠向地上砸去:“周良保,陈岳!”
    自昨天开始,这两个人就背着他神神秘秘的,他身为堂堂锦衣卫副指挥使,竟然连那两个到底在做些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中午的时候,才隐约探到锦衣卫是在办一件大案!
    锦衣卫办的什么大案,连他这个锦衣卫副指挥使都不知情,这要说出去,根本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可恨周良保如今看他不顺眼,办事只揪着已经任了京畿锦衣卫千户的陈岳,硬是把他撇开了……
    毛文义盯着地上四溅的碎瓷片,哼哼冷笑了两声:“陈岳,你以为你抱住了周良保的大腿,我就奈何不了你吗?乳臭未干的小子,你给我等着瞧!”
    一夜很快过去,有人酣睡,有人无眠。不管如何,天色还是又亮了起来。
    在昭狱中惶惶度过了一个难捱夜晚的张家女眷们,此时却得知了一个让她们心惊又矛盾的消息:经判定,张家主母余氏死于心疾突发。据说上面嫌快过年的时候还死人太晦气,打算明天就把她们提出去发卖!
    提出去,她们就能脱了昭狱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可是提出去,也代表着她们就此失了原来的身份,只会被人当货物一样采买走……她们的命运以后又会如何呢?
    传话的人刚走没多久,一个四五十岁左右送饭的女狱卒就过来了,一边将一碗水和一碟子冻得石头似的馒头从栅栏缝里递进来,一边絮絮念了起来:
    “算你们运气好,没摊上男人的事儿,当中死了个人又快赶上过年了,这会儿上面也懒得让你们在这里费粮食,这才趁早发卖人。
    你们要有亲戚朋友什么能帮忙的,早早让人拿了银子去准备着,免得到时一到官卖坊就被人买走了,回头要想再找着影儿可就难了……”
    钱姨娘不由眼睛一亮,扒着牢门拉住了那女狱卒的袖子:“这位大姐,能不能请你帮个忙,我有个兄弟住在西城烟囱胡同,姓钱,叫钱富贵,就是门口有棵大槐树那家!求你帮我带个信过去,让他明天准备些银两来赎我……”
    女狱卒一边应着一边拿眼眯缝着钱姨娘,见她半天没说到点子上,不得不开口提了一声:“这昭狱里头可不许往外传消息的,虽说你们明天就要提出去了,可现在还是在昭狱里头呢。
    再说了,西城那边儿也不是一步两步的路,我你跑腿,还不得坐个车过去?这路上渴了饿了的——”
    女狱卒拖长了尾音,伸出两根手指搓了搓,动作粗俗却意思直白。
    钱姨娘怔了怔,很快会过意来,脸色滞了滞,回头迟疑地看了牢房里其他人一眼,咬了咬牙,弯腰从鞋垫下面摸了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出来,心里一阵肉疼,有些暗悔自己以前只顾着方便收藏,怎么没换些十两面额的银票在身上。
    钱姨娘还拿着那张银票要递不递的,那女狱卒已经一把将那张银票抢了过来,放进了自己胸前的暗袋里:“行行,我知道了,一定帮你把信儿带到,不过你那兄弟会不会过来赎你,这我可打不了包票!”
    这人走茶凉的事儿,她可是见得多了,没落难时,那些兄弟靠着自己姐妹吃香喝辣好不快活,可姐妹们落了难想兄弟帮上一手时,可能就是推三诿四了。
    钱姨娘不舍地看着那张二十两面额的银票被女狱卒收走,想也知道不可能还让人给她找个十两八两的回来,这时也不敢因小失大,只得咬牙认了:“大姐放心,我那兄弟要是收到了信,一定会来赎我的!”
    钱姨娘虽然在余氏这个主母面前老实,心眼儿却不傻,知道自己不过一个奴婢出身,身契都掐在余氏手上的,哪里敢把银钱就放在家里?
    要是全交给她那兄弟,兄弟已经成年,她也不能全然信过,所才趁着有数地几次逛街的时候,她把这些年攒的体己都存进了钱庄。
    这事儿她兄弟陪她去办过,也知道只有她本人去签字摁手印儿,才能从钱庄取出那笔银钱来,所以她那兄弟知道信后,一定会来赎她的!
    钱姨娘居然还贴身藏了银钱!这个认知惊得其他一众人都张大了嘴。
    张五娘嚅嚅动了动嘴,却在钱姨娘一脸的冷然中又慢慢闭上了;她跟钱姨娘的关系并不怎么样,平素……她眼中根本是看不起这个跟在嫡母身后,仿佛影子似的妾室的,这个时候,就算她跪下来求钱姨娘,瞧着钱姨娘那脸色,只怕自己也只是自取其辱。
    赵姨娘却是眼睛飞快地转了转,瞧着那女狱卒要走,忙飞快地扑了过来:“大姐,大姐先别走!求你帮我也带个信儿,我、我这里也有些茶水钱请大姐帮忙。”
    女狱卒盯着她拉开了衣襟,从肚兜里头摸出一张银票,脸上一下子笑开了花,一把接过那张面额五十两的银票,态度和蔼地问道:“要我带信给谁?”
    赵姨娘回头有些不放心地看了另外几个女眷一眼,努力凑近了些,小声在女狱卒耳边说了几句。
    女狱卒连连点头:“放心,我一定把话给你带到!”又扫了一眼其他几个惴惴不安的女眷,见再没有人托她带信儿了,只得有些遗憾地起了身,走了出去。
    身后的牢房里,赵姨娘目送着那名女狱卒离开,面无表情地回头瞥了其他人一眼,寻了个角落抱膝坐了下来,只是低下头时那双美目里,飞快地闪过了一抹隐忍的期待。
    再等等,等明天,她可以离开这个又脏又臭又恐怖的地方了……
    第289章 赎人
    那名四五十岁的女狱卒提着空食屉从昭狱里走出来,觑着没人注意,脚下一拐就进了一间供女狱卒休息的小罩房,等再出来时,却成了一名二十六、七岁的美娇娘。
    恰好两名兵士正在昭狱牢外巡查,绕过来的时候跟美人撞了个面对面,年轻的一人不由看直了眼,年纪大的一人却连忙扯了同伴一把,恭敬向美人行了一礼:“请大人安。”
    美人轻轻点了点头,瞧着那年轻小子面红耳赤的样子,还故意冲他娇滴滴地飞了个媚眼,这才一扭身子走了。
    见年轻小子还恋恋不舍地抬头看着那美人的背影,年纪大的兵士一掌拍在了他后脑勺上:“个混小子不知事,你只顾看着人家长得漂亮,你怎么就没看到她腰上系着缇骑小旗的牙牌!”
    年轻小子摸着后脑勺瞪大了眼:“她是缇骑?还是位小旗?!她可是女的——”
    “不然我刚才会叫她‘大人’?”老兵忍不住又在那年轻小子脑门上拍了一掌,“幸好你小子刚才没有什么冒犯的举动,不然的话,你就吃不了兜着走吧!”
    这几天听说京畿千户陈大人那里接了个大案,昭狱里一下子又扔了不少人进来,外面这儿常出现几张生面孔跟着陈千户进来办事。
    听说陈千户办案精干,手底下极会用人,瞧着这位女小旗是往陈千户大人正在办公的那间厢房走的,八成就是陈千户的手下,也不知道这一趟让这女小旗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厢房里,美人半点不敢乱飞眼波,一脸肃色地向坐在桌前的陈岳行礼:“大人!张氏女眷中有两人托属下往外传信,一人是钱氏,托属下给她住在西城烟囱胡同的兄弟钱富贵传话,让钱富贵明天来赎买她。
    另外一人是赵氏,托属下给她在南城玉子街新桃胭脂铺里当二掌柜的表兄路俞平传话,特地交待让他务必早些过来买人。”
    将两张银票取出来放在桌上,美人继续说了下去:“那张二十两的是钱氏给属下的,是藏在鞋垫下面,那张五十两的是赵氏给属下的,藏在她的肚兜里头。”
    听说都是张胜元的妾氏,不过那个赵氏可比钱氏年轻了一多半去了,也果然更得宠些,这临忙临时藏在身上的银票居然是五十两的面额……
    美人还在一通胡想,陈岳已经开口发了话:“替她们把这信都传出去,另外你好好调查调查那个路俞平。”
    见美人揖礼应了一声,陈岳又淡淡扫了她一眼:“孙丽娘,常大兴到底是已经跟雷三娘定亲了的人,有的时候,适可而止。这两张银票你拿去吧,给绿柳卫里买些零嘴也可以,不过不许影响训练!”
    要不是因为她就想故意怄雷三娘,她还不想理那只一根筋的夯牛呢!孙丽娘腹诽了一句,却不敢露出半点来,恭敬应了:“大人放心,属下只是逗逗他而已,回头一定会注意分寸的。”
    等出了门,孙丽娘仔细想了想,脸上又露出了一抹笑意,既然大人说的是适可而止,那她就好好“适可”吧!省得那个雷三娘还以为自己会怕了她!
    那女人也就皮相还有点像女人了,内心里根本就是住着一个汉子,居然还嫌她娇、嫌她嗲?哼,老娘使起手段来,有你在老娘面前怄气到哭死的日子!
    孙丽娘从荷包里掏出一面小镜子仔细照了照自己的口脂没有花,下巴微抬,摇曳生姿地走了;等出了昭狱,就把自己那块身份牙牌收了起来,绕过街尾蹩进了一家杂货铺里,等再出来时,又是一名面色黎黑的四五十岁的老婆子了……
    路俞平的身份背景很快就被呈到了陈岳案头。
    路俞平年方二十,相貌俊俏,一张嘴也颇会说话,所以虽然年纪不大,已经在新桃胭脂铺里当二掌柜了。
    锦衣卫暂时并没有发现这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唯一有一条让人注意的是,路俞平有一个远房表兄,正是遇仙山庄的管事。
    据说遇仙山庄栽种的花草颇多,托那位远房表兄的福,新桃胭脂铺有了一家稳定而新鲜的货源,这也是路俞平能这么快就当上二掌柜的原因之一。
    陈岳屈指轻轻在那张情报上叩了叩,把魏亭叫了过来,低声吩咐了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张家的女眷就被拖去了官卖坊。
    寻常人家的管事并没有起得这么早,官卖坊里只站着寥寥几人;不过钱富贵和路俞平却是早早都来了。
    钱姨娘心里暗松了一口气,眼巴巴地等着钱富贵有些心疼地拿了银子出来,拿到了她的身契过来领人,看也不看身后的那些女眷一眼,拔腿就跟钱富贵走了。
    才走出官卖坊,钱富贵就忍不住开了口:“姐,你们这官眷的身价老贵哩,还不准讲价,刚才花了我整整三十两银子!翻过年你那小侄儿也等着要进学堂里头……”
    钱姨娘听钱富贵絮絮叨叨了老大一阵,哪里不知道自己这兄弟是记着自己那点体己银子?只是这会儿她一个妇道人家也只有先依着兄弟过活,得罪不得自家这兄弟,忙露了丝口风儿:
    “张家才被抄家,这几天怕风声紧,等翻过年没人理我们这些事儿了,我再带你往钱庄里去一趟,我——”
    钱富贵耳朵都伸长了,却听到他姐一个“我”字后没了下文,眼睛却直直盯着另外一边。
    钱富贵顺着钱姨娘的目光瞧了过去,却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美貌小娇娘,正婷婷袅袅倚在一个相貌俊俏的年轻后生怀里,一脸笑意地被那后生护着上了马车;瞧着似乎也是刚从官卖坊出来。
    钱富贵忙问了一声:“姐,那两人你认识?”
    他刚才只急着要把他姐买出来,但是并没有注意到另外的女眷,没想到还有一个这么漂亮的,早知道刚才自己就多添点银钱,再赎个官家小娘子出来当个妾了……钱富贵摸了摸下巴,想着刚才那小娇娘的身段儿和样貌,一时出了神。
    钱姨娘却是恼得鼓大了眼。
    她刚被兄弟赎出来,那姓赵的小妇也跟着被人买了出来,且瞧着赵氏那一脸笑意,钱姨娘哪里还不知道,买了赵氏的人,定然就是昨天她们托那婆子传话的人?
    想不到这赵氏当初在府里是个妖精,在外面还勾着有男人,以前老爷真是白疼她了!钱姨娘暗啐了一声,心气虽然不平,但是今天以后两人也是桥归桥,路归路了,也只能按下了不快。
    回头瞧着弟弟那副哈喇子都要流出来的模样,钱姨娘顿时一阵恼,伸手就掐了兄弟耳朵一下:“看什么看,那就是祸星,挨着谁,谁就会被她克死!”
    第290章 婊子无义
    坐在马车上的赵月蓉鼻子,忙取帕子掩了嘴打了个喷嚏。
    路俞平一边将一件外袍搭到赵月蓉身上,一边故意含了些醋意:“别是又勾了哪个在偷偷想你了吧?”
    赵月蓉虽然在昭狱里头住了几晚,今天一大早进了官卖坊以后,却是顾不得水冷,特意要了一盆水把自己好好拾掇拾掇了,就怕自己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被路俞平看去会心中生厌。
    男人愿意吃醋,那就说明心里有女人;这会儿闻到路俞平那股子醋味,赵月蓉打心眼儿里高兴,面上却蹙着一汪烟雨眉似怨似嗔似恼:“平郎你当奴是什么人?奴自第一回 见到平郎,一颗心就系在平郎身上,便是后来进了张家,奴家不也是——”
    不等赵月蓉说完,路俞平就连忙一把将她拽进自己怀里,打断了她的话:“我的好卿卿,可不许说这些没良心的话,你摸摸我的胸口,它那里跳一下,我就想你一回……”
    哪怕明知道男人说的这些只是哄人的甜言蜜语,赵月蓉也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轻轻拍了下他抓着自己的手:“讨厌!平郎你就会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