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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华 第78节
    “磐石兄过奖过奖。”徐焕赶紧举起杯。
    胡磐石敬了一轮之后,气氛就很快上来了,先是从余大头开始,一个个过来敬郭胜,再敬徐焕,徐焕哪有那个量,喝了胡磐石那一杯,就免战牌高挂,他还想看个热闹开开眼界呢,可不想宴席刚开,他就往桌子底下一倒歪之乎的醉了。
    酒至半酣,屋里院里,热闹不堪。
    余大头站在两桌中间,喷着口水和董老三打嘴仗,“……老三,我告诉你,这酒你喝不喝?要是不服,咱俩院子里走几趟!”
    “你小子多了几杯酒,就发横劲儿了?有本事你找老大走一趟。”董老三一点不让他。
    “我又没醉,我找老大干嘛?我又打不过他,咱们走一趟。”余大头真没醉。
    “我也没醉,不跟你走。你别走趟不走趟的,老大常说,咱老大的老大,那是读书人,讲究文武双全,你那文章背出来没有?”董老三很会转话题。
    余大头立刻顾左右而言它,“喝着喝着酒……我跟你说,老三,我觉得吧,啥读书不读书的,就咱们这样的,日子过的最痛快,那什么当官一品两品的,跟咱们比?那没法比!”
    余大头一边说,一边走到胡磐石和郭胜中间,“老大您说是吧?当个屁的官啊,见人就磕头,咱们这样的多好,就是见了皇上,咱都不用磕头,就这一样,咱就比那啥一品大员强一万倍!是吧老大?”
    徐焕听的稀奇了,见了皇上不用磕头?
    郭胜眼睛都睁大了,一巴掌拍在余大头肩膀上,“见了皇上不用磕头?这是哪儿的话?”
    坐在胡磐石下首的那位孔先生,左右转着头,陪着一脸笑,“内急内急。”正要站起来就溜,却被喝到半醉的余大头一伸手揪了过去,“这是先生说的!正经话!先生,你跟我们老大的老大说说,你说的那啥来?礼那啥啥来?咱见了皇上不用磕头,先生我跟你说过没有?我就爱听这句!”
    “这是孔先生的话。”胡磐石看着孔先生那一脸的仓皇,疑心顿起,一把把他揪到郭胜面前,哈哈笑着:“哥你不是让我得读书么,说大家伙儿最好都读点儿书,我就没敢断过先生,这一位孔先生,是去年年初请来的,学问可好了,大家伙儿都特别喜欢他,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孔先生你跟我哥说说。”
    “玩笑玩笑。”孔先生一边被胡磐石揪着,一边袖子被余大头扯住,走是走不脱了,只好陪着一脸笑,硬撑着和郭胜敷衍。
    “我还没跟孔先生介绍吧?我哥堂堂秀才出身,后头是我哥自己不想考了,要是我哥愿意考,早就当状元了。”胡磐石嘴角往下撇,骄傲的仿佛那状元帽子这会儿正顶在他头上。
    徐焕一口酒噗了出来。
    郭胜斜了胡磐石一眼,冲孔先生拱了拱手,“在下不才,不过我这位徐兄弟,举人出身,做过案首的,若论学问,在下不才,徐兄倒是能和先生谈论一二。”
    孔先生一张脸更白了,干笑都笑不出来了,“那个,这会儿不宜……在下内急……”
    旁边董老三也早看出不对了,上前一步,一把按在孔先生肩膀上,越过孔先生肩膀,和郭胜笑道:“先生的话我记得清楚,说是礼不下庶人,先生说这句是圣人的话。
    这意思就是:那什么礼不礼的,跟咱们庶人百姓半点不相干,那都是当官人的事,咱们这样的庶人,见了皇帝都不会理睬,更不用跪啊磕头什么的。
    先生是这么说的吧?大家伙儿都特别爱听这句话,老大也特别爱听,是吧老大?”
    孔先生一张脸顿时青白一片,目光躲闪,“开个玩笑,玩笑而已,玩笑玩笑……”
    徐焕瞪着孔先生,伸手指点着他,没能说出话。
    郭胜立刻沉着脸,手指点着孔先生,眼睛却盯着胡磐石问道:“他真这么说的?你还挺爱听?”
    胡磐石身子立刻矮下去不知道多少,“是这么说的,也不是爱听,就是觉得……挺好……”
    “瞧你这样子,不象是真不知道礼不下庶人是什么个意思,你这……人家不过误人子弟,你这是要误人性命啊!胡老大束脩给的不够?”徐焕能说出话了,很生气。
    “银子给得不能再足了,先生来我们这一个月,就胖了三斤!”余大头立刻接话道。
    “这礼不下庶人,就是你们见了皇上不用磕头的话,有多少人听他说过?都信了?”郭胜不理仓皇失措的孔先生了,拧头看着董老三问道。
    方二:中春,收桃花一升或半升,阴干为末,七月七日取乌鸡血和之,涂面及身,红白鲜洁,大验。七月七是阴历啊,大验就是非常灵验啊。另,附送守宫砂正宗做法,出自博物志,如下:蜥蜴,拿东西盛好,喂朱砂,喂够七斤朱砂,整个蜥蜴全红,然后用棍子在蜥蜴身上捣上一万下,点在女人身体上,终年不灭,唯房事之后,没了,号守宫砂。
    第179章 郭胜训弟
    董老三不停的瞄着塌肩缩脖的胡磐石,一脸干笑,“多得很,这孔先生是出了名的有学问,大家伙能不信么?其实,我是觉得有点儿怪,见了皇上不用磕头这话……”
    “我这个弟弟,确实是个粗人,可他能请你来做这先生,想来请你之前,肯定跟你没仇没怨,这仇这怨,是请来之后的了?请问先生,我这弟弟哪儿得罪先生了?我替他陪罪。”郭胜转向孔先生。
    “没……”孔先生狼狈不堪中,带着隐隐的恐惧,“胡老大待学生恩重如山……”
    “既然恩重如山,你用这等与谋反无异的话教导我这帮兄弟,是受了谁的指使?是要助谁除掉我这帮兄弟?”郭胜错着牙,顿时杀气四溢。
    徐焕紧挨他坐着,机灵灵连打了四五个寒噤。
    孔先生吓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一层黄豆大的汗珠,“没有,没有!不敢不敢!是胡老大……老大给的钱多,学生家贫,上有八十老母……实在是……他们,不好教,胡老大请先生,一年得换十个,就学生……学生是想,又不……不考……考……只要老大高兴,兄弟们高兴……学生真不敢……都是下九流,哪有面圣的机会?学生不敢……学生……”
    徐焕听明白了,敢情这位孔先生,为了保住这份银子极多的先生之位,大约是胡磐石和他那帮兄弟喜欢听什么话,他就说什么话,至于对错……保住银子就对了。
    “你这话,我听明白了。”郭胜声调阴森,“第一,为了银子,什么为师之德,良心人品,你统统都不要了,他们爱听什么,你就说什么,管他娘的对错是非,砍他们的头关你屁事!第二,这一帮下九流,你打心眼里瞧不起,能这么捉弄捉弄他们,你这心里,舒坦的很,对吧?”
    “不……不敢……”孔先生一头一脸的冷汗。
    徐焕听的连眨了几下眼,琢磨了下,还真是,不光是银子,还有个瞧不起捉弄人的小愉快呢。
    “就你这心地作派,跟我这帮兄弟比,你才是真下九流!”郭胜欠身往前,啐了孔先生一脸,“你既然不要脸,大头,老三,把他的裤子扒了,就在这台阶上,给我打十棍子,别伤筋骨,可得把皮肉给我打烂了。再告诉诸位兄弟,我为什么要打他!”
    余大头和董老三没敢看胡磐石,一声吼应了,上前架起孔先生,几步出来,按在台阶上,在满院子伸成鹅脖子的众人面前,将孔先生的裤子一把扯掉,甩的远远的。
    余大头吼着让人拿刑棍来,董老三则站一脚踩着孔先生的屁股,扬声将打孔先生这原因,几句话说了。
    随着门口一板子接一板子打在皮肉上又闷又脆的响声,胡磐石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了地上,“哥,我错了。”
    郭胜没理胡磐石,只看着门口打板子的余大头。
    余大头和董老三一个按,一个打,打完了十棍子,招手叫了两个人,吩咐把孔先生拖起来扔出去,看着人拎了几桶水冲了台阶,拍了拍手,愉快的一个转身,迎面看到跪在地上的胡磐石,和一张脸黑如锅底的郭胜,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余大头急忙抬手往脸上抹了一把,把笑容抹没了,贴着门框溜进了屋。董老三垂头缩肩,往旁边挪了挪,垂手站着。
    “太后和秦王爷从这平江府运河之中,过去一趟,过来一趟,你们都看热闹了?”郭胜转头打量着众人。
    胡磐石头垂的更低了,众人茫然的点头,这热闹能不看么?
    董老三若有所思的眨着眼。
    “怎么看的?在河边?站着还是跪着?指指点占说说笑笑着看的?你说!”郭胜手指点向余大头。
    “哪能凑得上去?”余大头实话实说,“我们算离的近的,还隔了两条街呢,都跪着,谁敢站着?有官兵?都是御林军,威武得很,一声不许吭……”余大头声音越来越低,他也觉出不对了。
    “那还不是皇上呢!”郭胜猛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的满桌碟子碗叮咣乱跳,徐焕吓的差点又往后摔个仰面朝天,幸亏余大头一把扶住了椅子。
    “你真把自己当傻子了?”郭胜手指点在胡磐石鼻尖上,“老子从小怎么教训你的?这是什么?这是干什么用的?”郭胜一巴掌打在胡磐石头上。
    胡磐石被郭胜这一巴掌打的身子一歪,赶紧再跪端正,垂着头,一声不敢吭。
    从余大头到董老三,再到满屋的人,都看傻了。
    “一个破落秀才,就能把你和你这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哄的跟傻子一样!”郭胜咬牙切齿,“幸亏老子及时来了,再晚上十天半个月,就只能来给你收尸了!”
    董老三不知道什么时候挪过来,捅了把看直了眼的徐焕,徐焕一个机灵,立刻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劝道:“郭兄消消气,胡老大不过一时大意,没留心,你看胡老大,他知道错了。”
    徐焕看的太眼花缭乱,这口才跟平时比,百分之一都没有。
    郭胜怒气未消的哼了一声,“这回且饶了你,起来!”
    余大头赶紧上前架起胡磐石,郭胜点着胡磐石,“你听着,这先生,明儿我亲自挑一个给你送过来,好不好,老子说了算!”
    满屋的人,都同情的看着胡老大,敢情老大的老大凶成这样……这先生要是来了,老大可就惨喽。
    ……………………
    郭胜和徐焕在胡磐石那个大的出奇的大院子里住到第二天,傍晚时分,董老三一溜小跑进来禀报。
    出京城往南边赴任的官员,几乎都走水路,不过三品以上的就不多了,其中之一,就是原江南东路帅司柏景宁一家,赴任福建,统领南方诸军,二月初二从京城启程,听说要在海州换上海船,沿海南下直至福建。
    郭胜面无表情,耳边挂带听着董老三说其余两三位三品以上大员船只家眷,心里却在计算柏景宁的行程。
    第180章 各凭本心
    柏景宁带着妻妾儿女,以及诸多笨重行李,从际路往海州港,快是快不了的,照快一点算,十五天,最快十五天后,他就能上了海船,飘泊在危机四伏的大海上……
    柏景宁启程的日子和行程安排,对方肯定早就知道……
    他和海盗打过交道,这些人,舍得命,可也惜命得很,不会离开自己的地盘很远,最多到扬州,再往北……也犯不着了。
    假如截击的地方在扬州一带,那海盗们十五天后从明州以南启程,也是绰绰有余,他们肯定要掐准时间,这一路北上,要隐秘的话,最好是不要靠岸补给……
    嗯,最坏的打算,他也有十五天的时间。
    “老郭,咱们到底……要干什么?”看着郭胜心不在焉的挥走了董老三,徐焕看了眼胡磐石,欠身低声问道。
    胡磐石目光灼灼,一脸兴奋的紧盯着郭胜。
    郭胜往后靠在椅背上,先看了眼胡磐石,又瞄了眼徐焕,
    “柏家,柏景宁这个人,听说过没有?”郭胜端起茶,惬意的抿着,问了句。
    “听说过!海庆那小子常说柏家,说他小时候还到柏家拜过年,说是开国长公主的后人,尊贵的不得了,代代都是神勇大将军,听说功夫不错,家传的,不知道到底怎么样。”胡磐石啧啧有声。
    徐焕眉头拧成了一团,上身比刚才又凑近了些,“柏家刚跟苏家结了亲,你说的,难道……”徐焕手指点着郭胜,一脸骇然。
    郭胜抬手在徐焕肩膀了拍了两下,“就是担心这个,这些年,东南沿海海匪有多猖獗,咱俩最清楚,我是觉得,这位柏大帅,象是个有大本事的,他南下赴任,那旨意上,头一件就是剿清沿海匪患,咱们亲戚朋友,连根带枝,都在这匪祸之内,所以……就是这样。”
    “哥!你这意思……咱是要给柏大帅保个镖?那帮子海土匪,敢打柏大帅的主意?也是,他不打柏大帅的主意,柏大帅就得打他们的主意,先下手为强……哥,咱这百八十人,够不够?要不我再多联络几个弟兄?能跟海上那帮子夯货干一仗……江南路汪老大指定得乐坏了……”
    胡磐石兴奋的搓着手。
    “这事,一定要隐秘,走了风声,就是走了性命。”郭胜声音清淡,胡磐石赶紧点头。
    听郭胜说了柏景宁这名字起,徐焕的脸色就变幻不定,越来越白,直直的看着郭胜,他比胡磐石知道的多,自然也比胡磐石悟到的多的多。
    柏家可是刚刚和苏家结了亲……太子和江后,这国这土未来之主,怎么能……
    真是太骇人听闻了!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这一会儿的功夫,徐焕想到了无数可能,紧张的声音都有点儿哑了。
    郭胜斜了他一眼,“别问那么多,总之,这是为国为民的好事儿。”
    徐焕看了眼胡磐石,干咽了几口口水,磐石在,这话不能再多说多问,不过,这事肯定没他说的这么简单!
    五哥儿这会儿在京城,跟在秦王爷身边,秦王爷……上回他说金太后替明家向皇上求情的事儿,他当时就琢磨过,这太后的金面,在皇上面前……也就是两个根本不能自活的娃儿啊,这母子两个,情份好象很不怎么样……
    徐焕越想越觉得心乱如麻。
    郭胜和胡磐石出去了半天,回来就招呼徐焕,“咱们一会儿就走,骑马北上,赶到海州看看,让木瓜留在这里等咱们,我让人跟他说过了,收拾收拾,这就走了。”
    徐焕赶紧站起来,他没什么好收拾的,就一个包了几件衣服的小包袱,已经被余大头一手一个拎了出来。
    出到院门口,余大头将两个衣服包袱扔给董老三,大门外,董老三带了十几个人,都牵着马,见郭胜和徐焕出来,递了两匹马过去,郭胜上了马,冲胡磐石挥了挥手,跟着董老三一行,出城先往东,到了海边,掉头却往南而下。
    从平江一直到明州再往南上百里,这沿海一线,看起来郭胜和董老三几个,十分熟悉,徐焕跟不上郭胜的行程脚力,到第二天就磨的大腿皮破,痛的倒在客栈,郭胜和董老三来来回回看海岸线的事,再也不跟了。
    进了明州,这天郭胜看了一圈,回来的特别早,和徐焕两人在码头不远找了个地方吃着饭,看着热闹的码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