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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华 第151节
    “老郭,实话实说吧。”陆仪瞄了眼眼神冷厉的秦王,递了句话。
    “唉。”郭胜心往下一沉,姜家那妮子又闹出什么事儿了?不对啊,老徐从一大早就跟他在一起,没什么事儿啊。
    ”是有点儿事,这事儿之所以没说,是……实在不好说,说出来也没什么好处。“郭胜抬手在大腿上拍了几下,又是为难又是无语又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几位爷也不是外人,说就说吧。”
    秦王斜着郭胜,嘴角往下扯了扯,侧头看向金拙言,金拙言和他对视了一眼,也斜着郭胜,撇了撇嘴,这个郭胜,这是又要胡扯了。
    “是这么回事,姜家这妮子,不是在明州长大的么,徐焕是明州出了名的才子,在明州,大约就跟江大公子在京城差不多,满城的小妮子都想嫁给他,这位姜家妮子,也是看上了老徐,据说这姜家有钱的很,这姐弟俩无父无母,附在外家长大,无法无天长大的,看上了,就追到京城来了。
    庆丰楼那场子事,是那妮子故意找事,要坏了老徐的亲事,就是这样,这种烂桃花,没法说不是,我就没提。”
    郭胜摊着手,一脸无语无奈。
    “这就说得通了。”秦王眯眼盯着郭胜看了一会儿,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用折扇拍着郭胜的肩膀,“老郭,这世上,有没有一个两个人,能让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跟谁都这样最多只说七分话吗?”
    “瞧王爷说的,世子爷知道,我一向知无不言,跟王爷哪敢不说?还有世子爷……”郭胜赶紧陪笑解释。
    “是知无不言,没有言无不尽,这句话倒是实在。”陆仪慢吞吞接了句。
    郭胜顿时一脸干笑,“陆将军过奖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姜家姐弟一个姓霍,一个姓邱的?徐焕知道吗?霍老太太呢?”金拙言也走到郭胜面前,直视着他问道。
    郭胜面不改色,“南水门见姜家姐弟头一面,我就想到了,邱姓起源于姜,那姐弟俩,弟弟也就算了,那妮子凶悍成那样,一对儿小土匪,祖籍京城,却在明州长大,有根无底,再加上,霍二当家一直往内地送孩子,能送别人家的,自然也能送自己家的。”
    陆仪仔细听着,暗暗赞同,老郭这份洞察入微,他一向佩服。
    秦王和金拙言却一起撇嘴,这一通话,鬼扯的可能,至少占七成。
    郭胜只当没看见秦王和金拙言撇成八字的嘴角,摊手道:“徐焕和霍老太太知不知道,我不知道,这话没法问。再说,”
    郭胜顿了顿,仰头看着两人,一幅坦然的不能再坦然的模样,“就是有法问,也不能问,我自己瞎猜的事,不跟王爷和世子爷禀报,这不算大错,可真要是明白知道了,就不能不跟王爷和世子爷禀报,两位爷说是不是?
    我跟霍二当家的虽然只打过几回交道,可那是个仗义的,也帮过我不少,我心里,是拿霍二当家当兄弟看的,这要是明明白白知道了,说了是不义,不说是不忠,岂不是把自己陷入了忠孝不能两全的境地了?
    再说了,两位爷要是知道了,不也是个难为么?想来想去……”
    “于是你就勇于承担,替我和你家世子爷把这难为一力担过去了,是吧?”秦王简直想错牙。
    郭胜一脸干笑,心却急急转的飞快,眼前这两位,到底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怎么知道的?姜家姐弟呢?刚才进来的急,他没留意姜尚武在不在……
    “姜尚文找到王爷自报家门,递了个信儿,王爷和我,想不通这姜尚文跳出来递这个信儿,所图为何,现在,你说了徐焕这事,就都理得顺了。”金拙言折扇捅在郭胜肩膀,用力点了几下,笑了几声。
    “你跟他说说。”秦王坐回去,示意陆仪。
    陆仪将姜尚文刚才递的信儿简单几句说了,郭胜一脸的说不出什么表情,要不是早早就把姜尚武送进了这王府,王爷对他,对徐家,乃至对李家这份信任,至少要裂开一条无法弥补的巨大缝隙……
    姑娘圣明!
    “你说说。”秦王示意郭胜。
    郭胜急忙收拢起那份惊心和感慨,看着金拙言问道:“世子收到什么信儿了吗?”
    金拙言沉着脸,摇了下头。
    “我先理理思路。”郭胜站起来,来回踱着步,“先说人,霍二当家就不说了,不说老谋深算,也差不多,邱大当家更不简单,听说霍二当家和邱大当家,只有这一女一子?”
    见陆仪点头,郭胜接着道:“姜尚文和姜尚武现身明州时,姜尚武不过四五岁,姐弟两个,当家作主的,是姜尚文……王爷,我以为,这姜尚文外表粗疏莽撞,其实很不简单。”
    秦王点头,“邱贺肯把独子交给她看护,这些年,一直平平安安,从明州平安到京城,这不容易。”
    “在下以为,诸匪联手,买蛮夷扰边以驱走柏帅这事,是姜尚文的推测,这会儿,不知道她得了什么信儿,大约是她觉得这个推测八九不离十了,所以过来和王爷禀报,霍二当家那头,确信报过来,再怎么快,也要大半个月。”郭胜站住,直视着秦王,语调十分肯定。
    秦王轻轻舒了口气,看向金拙言,金拙言看着郭胜,“要是霍连城要坐山观虎斗呢?”
    “霍二当家秀才出身,因为当年那场灭门之仇,激愤之下,才远赴海上,当了这海匪头子,我觉得,霍二当家心里,必定觉得海匪强掠之道,不是正途。至于邱贺,听说到现在还是守着亡妻不作他想……”
    “守着亡妻不作他想?说说这个。”金拙言打断了郭胜的话。
    郭胜喉咙里隐隐咯了一声,一脸尴尬的将邱贺那段过往说了,“……听说这姜尚武,是邱贺的命根子,既然送上了岸,必定是不想独子也跟他和他媳妇一样,横死海上。霍二当家算是救过柏帅,到现在,和柏帅从未短兵相接过,姜尚文来见王爷……”
    郭胜含糊了后面的话,霍连城老奸巨滑,他跟王爷搭到什么份上,这事可说不清楚。
    “和世子爷这里,算得上有几分交情,这一场事要是坐山观了虎斗,有点儿不划算。”
    “你觉得,这件事怎么处置的好?”好半天,秦王看着郭胜问道。
    郭胜摊着手,干笑连连,“这事儿,往那边,柏帅就能一举肃清南边匪患,至少十年二十年之内,从津门到最南,海清河晏,柏帅这一战,就是立下了不世之功,南边沿海诸民,只怕要给他立生祠了,往这边……”
    郭胜干笑几声,没再往下说,往这边,柏帅的命也许就要折进去,南边沿海一带,不知道还要乱上多少年了……
    可柏帅之功,壮的是苏党气势,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也许很快就能实际上也是这样,而且,混乱之下,才有机会重重,这天下,最好越乱越好……
    “你这心思,可诛。”秦王站起来,折扇捅了捅郭胜的心口,“你先回去好好当你的先生吧。”
    看着郭胜告退出了屋,陆仪站起来,出了门,背着手站在门口吹风去了。
    秦王直立在窗前,神情冷峻,金拙言慢慢走到他旁边,沉默了好半晌,低低道:“姑婆常说,不破不立,腐烂透了,也就好了。”
    秦王微微仰头,看着窗外繁盛浓绿的老树新枝。
    金拙言看着他,片刻,接着道:“柏家这样的人家,国之柱石,奉直守正,声势过盛,于咱们……有害无益。”最后几个字低到几不可闻。
    秦王垂下头,沉默良久,慢慢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金拙言,“生灵涂炭,我狠不下这样的心,也不愿意,咱们的事……只看天命吧。”
    “好。”好半天,金拙言声音微哽,低低应了一声。
    “让郭胜走一趟吧,立刻启程,你去交待几句,不用跟我辞行了。”半晌,秦王低低吩咐道。
    金拙言答应了,退后几步,转身出去了。
    郭胜赶回永宁伯府,这会儿他要见姑娘倒是十分便当,刚和李夏说了几句,端砚在外面扬声叫道:“先生,外头说,那个叫明镜的小厮又来了,说请先生出去一趟,有几句话要跟先生说。”
    郭胜向李夏微微颔首,转身出去,直奔二门里。
    李夏将手里的书摊在面前的桌子上,看着窗外,有几分怔忡,联合诸家,再以金钱驱使蛮夷,聚拢起来一网打尽,这是霍连城的唆使吧,为了儿女,父母一向不遗余力。
    这一战,轻轻松松就能肃清南边之患,至少二十年内,哪怕放纵不管,南边也能一片安宁,想想从前……这份轻松,让她妒嫉到心酸。
    郭胜匆匆出去,很快就回来了,紧绷着脸,眼里却闪动着兴奋无比的光芒。
    “姑娘,是金世子,说是,王爷想让我走一趟,助柏帅一网打尽南边匪患,我答应是答应了,留了话缝……”郭胜语调里透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你去吧,尽快启程。一,尽全力助柏帅一战毕全功;第二,只尽力相助,所求唯沿海父老能安居乐业,绝无其它;三,不要动用胡磐石,也用不着;四,大事一定,立刻回来,做一个事了拂衣走。”
    李夏瞄着郭胜浑身上掩饰不住的激动兴奋,沉声交待。
    郭胜凝神听的专注,“是。”顿了顿,郭胜微微欠身,“在下都懂了,姑娘放心。”
    “还有,这就让人传个话给霍连城,告诉他,我阿娘,我们一家,都很喜欢姜家姐姐。”李夏眼皮微垂,又交待了句。
    郭胜连眨了几下眼,怔了片刻,呃了一声,赶紧应了一声,“是,这个,在下……也懂了。”
    第327章 中秋的酒
    郭胜突然要回一趟老家,严夫人让人循例备了份程仪,一个字没多问,徐焕瞄着郭胜满眼的亮光,悠悠说了句:“要不是明年考春闱,我真想跟你走一趟。唉,要钱不要?”
    见郭胜坚定的摇头,站着又看了一会儿,转身告辞:“我先走了,明天早上我就不送你了。”
    “我今天晚上就走,你先别走,还有几件事。”郭胜忙叫住徐焕。
    徐焕转身回来,跟在转着圈收拾东西的郭胜身后,听他托付。
    “我这些兄弟,银贵跟我走,其它都留下,富贵统总,人你不用管,这个院子,你得空常过来看看。
    五爷现在虽说天天往王府去,其实都是去念书准备春闱的,他这头,你常去看看,你外甥的学问文章,比你还是差点,你别光顾着自己。
    这都是小事,你管不管都行,有一件,你得用心办好。”
    郭胜捏着一叠银票子,一脸严肃看着徐焕,“照顾好姜家姐弟。”
    “什么?”徐焕瞪着郭胜叫起来。
    “什么什么?那姐弟俩,我走了,你不照顾谁照顾?这事还能托付谁?反正姜家姑娘那事,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你放心……”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姜……哪有什么事?那都是无中生有的事,你别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徐焕急了。
    “你瞧瞧你,说哪儿去了这是,我说的是姜家姐弟的来历,你瞧你,这心眼净想什么了?”郭胜用银票子拍着徐焕的肩膀。
    徐焕被郭胜这几句话噎的差点伸脖子,“你说清楚,这来历……”
    “王爷已经知道了,世子爷也知道了,陆将军也知道了,是不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别的,你不用知道,对了,还有……算了先就这些吧,别的,你看着办,该照顾就照顾。”
    “你这趟去,什么时候能回来,心里有数吗?”徐焕呆站了半晌,看着郭胜问道。
    “不知道,年里年外吧,早了我送你入龙门,晚了回来贺你高中。”郭胜看起来心情好极了。
    徐焕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带着一肚皮的心思,告辞回去了。
    郭胜当天晚上就启程往南边去了,隔天李文岚入龙门考第二场,顺顺当当,到第三场,送李文岚入了龙门,隔天是中秋节,霍老太太接上李夏和李冬,和李文楠三个,由徐焕陪着,出城往独乐冈赏月玩一天。
    霍老太太在独乐冈上佳位置,包下了一间小院,霍老太太带着三人,逛了大半个城出来,在婆台寺吃了顿素斋,再到独乐冈,已经天近傍晚,一行人沐浴洗漱,换了衣服出来。
    李夏和李文楠照例是一样的打扮:一件酡红素绸坦领半臂,里面雪白纱琵琶袖窄小利落,一条酡颜十六幅长裙,耳朵上一串红到艳丽的珊瑚珠几乎垂挨到肩上。
    并排站在一起,看的霍老太太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真是好看!这珊瑚珠子好看,我那儿还有不少,明儿回去,我带你们一人去做一套头面,还有冬姐儿。”
    “不用了,太外婆三天两头给我们做衣服头面,我还没能戴过一遍。”李冬看着两个妹妹,也看的移不开眼,阿夏越来越好看了。
    “咳。”几步远的徐焕咳了一声,“咱们过去吧,你们听听,已经热闹起来了。”
    四周果然丝竹盈耳,觥筹交错声声叠叠。
    “快走,太外婆,我今天要多喝几杯!”李文楠拉着李夏,脚步雀跃。
    “行,不过不能醉得太厉害,要是明天回到城里,还醉着不醒,那可不行。”霍老太太爽快答应,又加了一句。
    “再怎么醉,一夜也醒了,多谢太外婆,太外婆你太好了!天底下的外婆太外婆中间,太外婆你最最好!”李文楠得了许可,奉承话儿一堆一堆捧出来。
    霍老太太大笑,徐焕走在最前,一边走一边笑,这个楠姐儿,有她在,比一台大戏还热闹。
    霍老太太定下的赏月位置高远敞亮,席面已经摆好,见众人进来,两个酒娘取了酒出来,请了示下,加了少许冰糖,温起了酒。旁边几个乐伎按琴抚笛,乐声悠悠扬扬。
    京城的规矩,中秋有两件大事是一定要做的,一是尝新酒,二是听曲子。
    徐焕酒量浅,喝了一两杯,就不敢再喝,霍老太太酒量极好,李夏姐妹几个,敬一杯,她就喝一杯,李冬酒量竟然不错,被李文楠拉着连喝了五六杯,又敬了霍老太太几杯,竟然还没醉倒。
    李夏酒量也不差,见霍老太太来者不拒,她这酒上就存了心,李文楠酒量一般,酒品极好,最先倒下了。
    霍老太太搂着醉的只顾笑个不停的李文楠,吩咐撤下酒,换了醒酒汤上来,慢慢抿着听了一会儿曲子,夜风渐凉,就起身往回走。
    婆子叫了软轿过来,抬了醉倒的李文楠和脚步不稳的李冬,霍老太太不愿意坐轿子,牵着李夏,跟在轿子后面,一边走,一边赏着月说着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