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夏听到东大直街孙二,眉头微蹙,“东大直街孙二?”
“王妃英明。”银贵身子微矮,立刻接话答道;“当初郭爷拿住老夫人身边的胡婆子,用的就是东大直街帽店孙家二儿媳妇和胡婆子小儿子柳二贵私通这件事。
柳二贵被胡婆子夫妻痛打了一顿之后,就把孙家二儿媳妇苗氏丢开了,不过和苗氏那个独养儿子,还是常来常往。
苗氏久旱之人,柳二贵把她丢开了,她丢不开……倒不是柳二贵这个人,就是……那个啥,就又勾搭上了借住在帽店隔壁的游方大夫,学了不少泼皮耍赖滚刀肉的本事,没多久,孙家就知道后,开始是想把她沉塘的,没想到她反咬一口,说孙家男丁,个个和她有私,后来,苗氏就从孙家出来,算是独立门户了。
去年苗氏给儿子娶了媳妇陶氏,没几个月,就把陶氏拉下了水,后来又买了几个长相出众的小丫头,关门做起了生意。
三爷是被柳二贵带过去一回,之后就是常来常往,昨天说是哪个小丫头生辰,三爷和陈家五爷,还有几位帮闲,一起热闹了一夜,听说,十分不堪。”
“怎么个不堪法?”李夏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在私窠子里混,这个她想到了,她这个三哥,也就这点子出息了。
“说是苗氏的主意,仿佛混沌之初,人人……那个。”银贵一脸干笑。
李夏一听就明白了,混沌之初,人人赤祼么,倒是会玩。
“找人往衙门里递个话,苗氏一家再在东大直街住着不合适,迁到甜水巷吧。金贵去,把老三好好搸一顿,别伤了头脸,让人看出来不好,还要守孝呢。”李夏吩咐两人。
两人一起答应,垂手退出。
端砚已经搬了把椅子过来,李夏没坐,站在小小的纱窗前,继续看向灵堂。
来吊唁的人已经多了起来,多是不用上朝的各部小官,以及各家公子小爷,李夏看的有几分出神。
湖颖托了盅燕窝粥递过来,李夏接过,刚抿了两口,灵堂门口,江延世一身素服进来了。
李夏慢慢抿着燕窝粥,看着江延世长揖,上香,神情悲凄的和李文山李文栎说了几句,又冲李学珏李学明拱手半揖道了恼,转身往外时,抬眼看向李夏看向灵堂的那扇小小纱窗。
李夏看着他看向纱窗的双眸,抬起手,轻轻挥了两下。
她看得见他,他可看不见她。
第510章 分家
一个上午,李文栎忙的容光焕发,李夏隔着纱窗,冷眼看着李文栎那一脸的荣光,示意湖颖,“去跟洪嬷嬷说一声,把话递过去。别忘了提一提黄二奶奶。”
湖颖应声退出。
李夏又站了一会儿,看着严夫人进了旁边小厢房,忙出了茶水房跟进去,和严夫人说了几句话,告辞出来,上车回去婆台寺了。
午正时分,来吊唁的人群暂停,守在灵前的诸孝子孝妇轮流歇息吃饭,郭二太太退后几步,刚要进厢房,就看到陪嫁婆子郑婆子缩头缩脑的冲她招手,郭二太太下意识的瞄了眼左右,一步偏过去,从正堂后门出来。
“瞧你这鬼头鬼脑的,出什么事了?”郭二太太拧眉先训斥了一句。
“二太太,不得了了!”郑婆子没理会郭二太太的训斥,从声音到神态,都透着八卦和兴奋,“就刚刚,长房那几个婆子咬耳朵,偏偏被我听到了,二太太也知道,老奴别的长处没有,可这耳朵,好使得很,她们以为我听不着,偏偏我……”
“说正事!”郭二太太不耐烦的打断了郑婆子的话。
“是是是,说正事儿。我听那几个婆子咬耳朵,说是,大夫人让人从婆台山上的别庄里往里运东西呢,说是这么大箱子,箱子死沉死沉的,三四个大男人才能勉强抬得动,我跟您说二太太,这么大箱子,这么沉,那指定是金子,满箱的金子!”
郑婆子啧啧有声,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我当什么事儿呢!”郭二太太一脸不耐烦,“老夫人走了,别院里的东西当然得搬回来,老夫人有的是银子,几箱金子算什么。”
“二太太!”郑婆子嘴角往下扯成个八字,“我就说,二太太是真老实!后头还有呢,那几个婆子要咬耳朵不让我听到,那是因为,她们说,那几大箱子的金子,可没进咱们府上那几个库房,而是……”
郑婆子猛的顿住话,瞪着两只眼左右不停的看。
“而是什么?你说啊!”郭二太太心里生出股不祥之感,有点儿急了。
“说是,大夫人吩咐交给二奶奶,让二奶奶悄悄收好,那几个婆子还抱怨二门外那几个门房,说是不懂事,大夫人都吩咐了不许别人知道,还直通通报到二奶奶面前,真是混帐,还说,要是让二太太听到怎么办?还说二太太您脾气不好,要是让您知道了,那可就不得了。”
郭二太太一张脸铁青,紧紧抿着嘴,气息一会儿比一会儿粗重。
她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老大媳妇这是想独吞老夫人的嫁妆和私房银子,她真是越来越恶毒了!
郭二太太掉头就要往灵前冲过去找严夫人说话,刚冲了两步,又刹住脚,她从来不把自己放眼里,自己说不上三句话,就得被她劈头盖脸一通训,回回都是这样!
她不能去找她,讨不到说法不说,挨了训也不说,说不定打草惊了蛇,她掉个枪头,把老夫人的东西都拉到哪个庄子里,这府里府外,上上下下都是她的人,到时候,自己就是哭死都没办法了。
郭二太太不停的转着眼珠,郑婆子紧瞄着她的神色,上前两步,凑过去低低道:“太太,轮理,这话不该我说,不过太太是个实在人,心又善,又最讲究个孝字,老奴要是不说,就怕太太想不到。唉,论理,这会儿说这样的话,真是……”
“有话赶紧说!”郭二太太正在愤怒以及困惑之中,极没耐心。
“是,唉,太太,老奴是跟着您陪嫁过来的,说句该打嘴的话,老奴这心里,只有太太一个人,别的……老奴是您的陪嫁不是,别的,老奴都不想,一心一意只有太太您一个人……”
“有屁快放!”郭二太太困兽一般,额角的青筋都跳了好几跳。
“是是是。”郑婆子不敢再扯忠心了,“太太,老太爷和老夫人都没了,照律,该分家了。”分家两个字,郑婆子说的极轻,轻到刚好飘到二太太耳朵里,就消散了。
郭二太太眼前一亮,她怎么没想到这个呢!这会儿要是分家,她就能名正主言顺的派自己的人,自己的心腹,跟老大一起,这会儿就得清点家产,她就能派人看住这府里的钱,不让老大都搬到她自己屋里!
郭二太太一个转身,快的简直带出了风,直冲往前,一把扯起歪伏在灵前,迷迷糊糊快睡着了的李学珏,揪着他一阵风进了旁边的退步间。
郑婆子看着一阵风般卷走了的郭二太太,轻轻吐了口气,眼睛眯起又松开,紧绷着一脸笑,甩着帕子退下了。
要是分了家,二房自成一府,她这个太太的心腹陪嫁,不就跟孙忠媳妇她们一样……她得比孙忠媳妇强,太太可没那么那么多心腹,她就是府里独一无二的大管事了。
李文栎刚吃过点东西,正拉着李文山说他阿爹守制的事,二老爷李学珏一脸忿然,一身邪火的冲进来,一把揪住李文栎,咬牙切齿,“我的好侄儿,你过来,你过来跟二叔说说,我阿娘的陪嫁,你吞了多少了?”
李文栎莫名其妙,“二叔这是什么话?”
李文岚上前想劝,李文山一把拉住了他。
阿夏说得赶紧分家,这是要分家了?
“我呸!”李学珏狠啐了李文栎一脸唾沫,“你跟我装傻?好好好,我就知道,我早就想到了,你肯定得跟我装傻,行,你装,我让你装,你想怎么装就怎么装。老子不跟你装,分家!”
“什么?”李文栎被实实在在啐了一脸唾沫,还没抹干净,被李学珏这一番话说的更傻了,这都是哪跟哪的话?
李文山将李文岚推到自己身后,轻轻拍了他一下,李文岚会意,站在李文山身后,一幅天真茫然相,看着眼前的热闹。
“分家!”李学珏对着一脸傻愣的李文栎,又吼了一声,顺便喷了李文栎一脸口水。
“二叔!”这回李文栎听明白了,一明白过来,就哭笑不得,就算分家,也不能这个时候分啊。“二叔,翁翁和太婆尸骨未寒,就是要分家,也得等……”
“等你们长房把阿娘的嫁妆都偷光是吗?你当我是傻子?我呸!分家。现在就分,老子吃的盐比你吃饭还多,老子还能上了你的当?分家,我告诉你,别跟老子鬼扯,就是现在,先分了家再说!”
“现在?二叔……”李文栎有一种要立时崩溃的感觉,现在怎么分家?哪有现在分家的?这叫什么事儿!
“你去灵前守着,一会儿该有人来了。”李文山示意李文岚,李文岚应了一声,忙出屋往灵前守着。
李文山犹豫了下,上前陪笑道:“二伯,分家是早晚要分的,只不过,这会儿大家都忙着,再说,分家都是族长主持,怎么分,大家得听族长的,大伯这个族长没回来,总得等大伯回来,家怎么分,得听大伯的……”
“没有族长,还有族老呢!别跟老子扯鬼话!真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龌龊心思,等老大回来,怎么分听他的?我呸!你们这是要把我们二房赶尽杀绝!你当我不知道?你真当我是傻子?我不跟你们废话,分家,现在就分!”
李学珏刚才说的分家,是一股子恶气冲上来,听了李文山这一番话,恶气下去,智商上来,醒悟了。
这家得赶紧分,趁着老大没回来,族老们肯定不敢得罪他,现在分家他肯定吃不了亏,可要是等到老大回来,老大那个势利眼,肯定得和老三联手,到时候,分给他们二房多少,他都只能捏着鼻子认,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这个家,得赶紧分,赶紧,立刻!
第511章 第一要紧
“二哥,五哥,罗尚书来了。”李文岚一头伸进退步间,压着声音急急道。
“罗尚书来了,您得赶紧出去,分家这事,咱们一会儿再说。”李文栎得了机会,急忙用力想掰开李学珏的手。
“我呸!你当我是三岁孩子?罗尚书关我屁事!老子眼里,就分家是大事!”李学珏还是有几分小聪明的,这会儿他要是识大体了,这家,指定就分不成了,罗尚书关他什么事?有他什么好处?
“二叔!”李文栎急的汗都出来了。
“二伯说的对,这会儿分家,确实是大事,二哥劝劝二伯,我去前头看看。”李文山急急交待了几句,忙跟着李文岚三步并作两步往灵前去了。
李文栎哎了一声,又气又急,“二叔,你今天这是怎么了?翁翁和太婆刚刚咽气,就算要分家,再怎么也得等成了服,如今外头……”
“呸!”李学珏啐李文栎简直熟能生巧了,“你当我是傻子?你还当我是傻子?你一直当我是傻子对吧?啊?成了服?不用等成了服,阿娘的嫁妆就被你们搬空了!我告诉你,老子是不使心,老子不傻!一点儿都不傻!分家,现在就分!”
“二叔,没有这个理儿。”李文栎都快哭出来了,二叔这是怎么了,中了邪着了魔还是失心疯了?赶着这个时候非要分家,哪有这个理儿?这会儿,真要先把翁翁和太婆扔一边,先分上了家,这简直是天下奇观,御史台弹劾的折子还不得满天飞!
“你偷我阿娘的嫁妆,就有这个理儿了?”李学珏一句不让。
“二叔这是听了谁的混帐话?太婆的嫁妆,都还在婆台寺外的别庄里堆着,二叔要是不放心……”李文栎昏头涨脑,用尽全力的解释。
“你二婶的混帐话,怎么着?”李学珏撒开了性子,立刻就进入了生熟不忌的状态。
“……二叔!”李文栎对上进入生熟不忌状态的二叔,满头大包,无处下口。
李文山送走罗尚书,探头看了眼,李文栎还被他二叔揪着,又被啐了一口。
罗尚书刚走,唐尚书被孙子扶着,也来了,李文山赶紧缩头回去,迎上严夫人关切的目光,悄悄摆了摆手示意没事,赶紧迎上去尽孝子贤孙之责。
严夫人有些不放心,可女眷这边离不开她,也只好先放到一边,老太爷和老夫人一起走了,这话可得说好,这场丧礼是大事,她得先顾这头。
李文栎被二叔李学珏揪着就是不松手,一直揪到天黑下来,吊唁的人从稀疏到没有,也没松手。
李文岚探头看了一眼又缩回去,片刻,招手叫李文栎,“二哥,大伯娘说这里太小,站不下人,请二伯到隔壁厢房说话。”
李学珏心里一紧,又立刻挺起胸膛,揪着李文栎往旁边厢房过去。
厢房里,严夫人坐在上首,李文山站在父亲李学明身边,徐夫人挨着严夫人坐着,郭二太太眼望屋角,浑身别扭的坐在李学明对面。
“阿娘。”李文栎一眼看到严夫人,差点哭出来。
严夫人有几分疲惫的看了眼李文栎,就转向李学珏,“听五哥儿说,你要分家?”
“是!”李学珏这一个是字,说的气壮山河。
徐夫人惊愕的两根眉毛抬的老高,这个时候闹着分家,连笑话儿也不敢这么说!
李学明紧皱着眉头,一只手捻着胡须,仿佛在用力思索。
这几年里里外外,事事有儿子媳妇操心,他万事无虑,早就练出了泰山崩而色不变的养气功夫。
“阿娘,二叔说黄氏把太婆的嫁妆搬到她和您私库里去了,还说是听府里的管事婆子说的,阿娘,得查清楚,这到底是谁嚼的舌头根子,查出来全部撵出去……”李文栎急急接道,他真是气坏了。
“老二,阿爹阿娘尸骨未寒,这会儿就要分家,是不是不大妥当?”严夫人打断了李文栎的话,更没理会他,他再次让她失望的不想多看他。
“妥当?等你把阿娘的嫁妆搬空,就妥当了是吧?”
严夫人语气和缓,李学珏的气势就上去了。
“阿娘,你听听二叔这话,这简直是……”胡说八道几个字,李文栎没敢说出口,“都是无中生有的事,哪有现在就分家的?伯府的脸面……”
“没有伯府了。”严夫人再次打断了李文栎的话,看向李文山,“山哥儿的意思呢?”
“大伯不在家,咱们作不了这个的主吧?”李文山语气迟疑,“再怎么,大伯娘也是内宅妇人,大伯娘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