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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玉娇香 第7节
    温鸾抿抿唇,突然对船夫道:“师傅,能往那边再近一些吗?”
    都是见多了人事的,船夫闻声也不多言,摇着船就往那条船边上去。
    两船越来越近,近到依稀能听见对面船里传出的说话声。
    “……你家七娘不是不能进我季家的门,只是正妻,季家只认温八娘。”
    “温八是温伯诚的女儿,日后的嫁妆少说也能铺出十里来……七娘要是与我儿真有感情,不如就低一低头,等温八过了门,再抬进来。”
    “正妻?温兄,七娘不过只是庶出,怎么能当我季家的媳妇。我儿日后是要入朝做大官的,一个庶女作正妻,叫他怎么在人前抬起头来,更何况你们长房……也没那个财力不是吗?”
    这都是季成圭的声音。
    兴许是因为在船上,以为周围遇不上认识的人,他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收敛。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就这么飘进了温鸾的耳朵里。
    温仲宣皱了眉头,怒气冲冲地就要站起来去理论。
    “阿兄。”温鸾叫了一声。
    温仲宣低头。她轻轻嘘了下,指了指船舱外,继续听着。
    那条船也开始划了起来,船只摇晃的吱呀声,打碎了刚才还清楚的话语。
    只是两船擦肩而过的时候,温伯起的声音凑巧传了过来。
    “那今年的粮长是不是……该换了?二房的既然不愿接任粮长,不如就交由我来?”
    温仲宣本想就季成圭方才的话,去争执一二,此刻闻声立马坐回原位,吩咐船夫:“回吧。”
    船夫应和一声,飞快滑远。
    那擦过的船内,季成圭接了一句话:“他温伯诚非当了这个粮长不可!”
    发生了刚才的事,菜显然已经吃不下了。温鸾连说好的点心铺都不愿去,一心想着赶紧回家。
    等回了温家,温伯诚正在正厅与自家米行的掌柜说事。
    “这是怎么了?出门前不是还高高兴兴的?”让掌柜先回去,温伯诚招手,把温鸾叫到了眼前。
    温鸾不说话,只攥着他的衣袖,眼眶发红。
    温伯诚看看女儿,抬手擦擦她的眼角:“怎么又哭了?这么娇气。是不是阿兄又欺负你了?还是菜不好吃,觉得四叔骗了你?”
    温鸾不吭声,她不知道该怎么讲船上听到的那些事,单凭一张嘴,能证明什么。是季成圭自有谋划,还是温伯起心怀不轨?
    “大伯和季世伯见面了。”温仲宣开口。
    温伯诚微愣,看向温伯仁。后者颔首:“我们在船上看到了。也听到了几句他们的对话。”
    “什么话?”温伯诚一脸茫然。
    季家与长房向来没什么往来,连小辈也是在七娘住进二房后,才与季瞻臣认识。
    温伯诚双眉轻皱,低头有去看温鸾。
    温鸾这会儿已经冷静了下来,果断抓着他手臂就道:“我听到他们提起了漕粮,大伯还想当粮长!”
    温鸾不大明白漕粮的事,但知道粮长是什么。
    粮长负责催缴漕粮,保证缴纳的漕粮按数交仓。粮长通常都是世袭,从前一直都是由凤阳府当地首富充当。温家不是首富,所以粮长的活一直都不是他家的事。
    温鸾记得,温家出事那年,阿爹暂代粮长一职,用温家的船帮着将漕粮运走,之后……就送了命。
    温伯起想当粮长。
    但是温伯起没有当成。
    阿爹不想当粮长,但是阿爹暂代了粮长一职。
    同年,温家就出了事。
    温鸾想到这些,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一下子褪尽,浑身发寒,哑着嗓音喊出话来:“阿爹,你要当心他们,他们……他们都不是好人!”
    第8章 、〔零八〕警惕
    温伯诚尽量放轻声音问温鸾:“八娘,为什么这么说?”
    上辈子温鸾还小的时候,长房和二房的关系还仅仅只是分家,并没有恶劣到针锋相对的地步。
    但后来温家出事,长房趁风而起,夺了二房的房产良田,她这才觉得不对。等长房和季家来往越发频繁,温鹂甚至怀了身孕,温鸾更确定所有的事,与长房和季家脱不了关系。
    “季世伯和大伯私下见面,神神秘秘,却又提起漕粮的事,多半是有了什么主意。阿爹今年又要借船用于漕粮转运,难保这里头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温鸾一字一句表达自己的意思。
    “阿爹知道了。”温伯诚松了口气,道,“鹿县就这么大,整个凤阳府也不过这些人,再加上七娘的事,季家和你大伯有来往也实属正常……”他说着,见温鸾脸色发白,心疼道,“阿爹知道八娘是为了阿爹好,这样吧,阿爹像你保证,一定会当心他们,会注意。”
    温鸾默然。
    温家四房,温伯起和温伯诚是年岁最接近,且一母同胞所出,感情按道理自然是最深的。但实际上,温伯诚与和自己儿子一般年纪的温伯仁反而关系最好。
    尽管如此,温伯诚心底多少还是将温伯起视作亲人,没有把最坏的猜测落到他的头上。
    季成圭也是,能称作故交那是因为多年前来往,且关系亲厚。季家没落后,没什么人帮衬,文人的清高让他们一方面不愿意依附谁,一方面又不想过得太清苦。于是就有了温伯诚的不时的帮助。
    温鸾明白,阿爹的本意不是养出一家子白眼狼。
    她心有所触,也知道继续说下去也不能被人听进心里,只好道:“阿爹,我累了。我想回蘅芜院休息。”
    “好,好,累了就回去休息休息。”温伯诚忙让丫鬟送温鸾回去,嘴里道,“要是街上没逛够,等睡醒了,你说想买什么,阿爹让人买回来给你。”
    他把女儿宠得不行,真的是到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了,捧在手上怕摔了的地步。若不是还有个顾氏,温鸾只怕早被宠得无法无天,不知好赖了。
    温鸾心下叹息,嘴里到底舍不得再说让阿爹为难的话,前脚正要迈出厅门,突然有仆役赶了过来。
    那仆役匆忙行礼,直接对上温伯诚道:“曹发干来了。”
    温鸾已经出了正厅,闻声停了停脚步,问:“曹发干是什么人?”
    “是发运使司今次来凤阳找粮长催缴漕粮的人。”温伯仁答。
    温鸾好奇。
    温伯仁道:“发运使司主掌将漕粮转运至永安,以供京师所用。发干就是在这其中干办公事的人。”
    温伯仁顿了顿:“曹发干是来劝二哥继任粮长的。”
    这晚,那曹发干留在温家吃了桌席面,温伯诚为了招待他,从外头请了乐伎。温鸾陪着顾氏在房里吃了晚膳,又喂了后花园里的猫,这才回了蘅芜院。
    蘅芜院已经有些靠后了,可前头的乐曲声仍旧能传到这里。
    温鸾站在院子里出神。
    这种感觉有些熟悉。她从前被困在别业,大年三十,外面的热闹就像今天这样传到院子里,她一个人听着热闹,反反复复想着温家的一切。
    温鸾的表情有些晦涩难明,落在松香和瑞香的眼里就叫人觉得忐忑不安。从前娇娇软软,不识愁滋味的小娘子,一场大病之后忽的仿佛换了一个人。人前不显,可人后总不自觉流露出苦闷的神色,多少叫她们心忧。
    两个丫鬟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齐齐喊了声“八娘”。
    温鸾回过头:“怎么了?”
    松香笑道:“八娘若是还不想歇下,奴婢陪八娘下棋?若是觉得奴婢棋艺不精,那奴婢陪八娘画扇面玩。老爷这次回来不是才带了几匣子的白面扇给八娘,虽才开春,可画好了等入夏就能送老爷和三郎,他们一定欢喜。”
    她口中的扇面是温伯诚这次随船出行回来时从外地带回的特产。扇骨以乌木、湘妃做成,扇面是素白金面,可请名家题字作画。
    从前温家的扇子多是从外头买的佳品,如今温伯诚买回这些白面扇,除了留给温鸾的一匣子是给她画着玩儿的,余下几匣却是给温伯仁和温仲宣题字作画,日后金榜题名送人用的。
    换在平日里,闲来无事,温鸾肯定拿了扇面就开始往上动笔。这会儿,却想了想,让瑞香找来一面扇子,迈开腿就要往前头去。
    松香吃了一惊:“八娘?”
    “我去问问阿爹想要什么扇面。”温鸾丢下话。
    松香和瑞香只能硬着头皮追上,寸步不离。
    温鸾才出了内院,就有伺候的仆役往前头传话去了。
    温鸾也不着急,抬头看一眼廊檐外发黑的天空,心里盘算着一定要听一听那个曹发干会跟阿爹说什么话。
    等听到曲乐声越发近了,温鸾却突然停了脚步,转身往另一条道去。
    这路去的地方是温伯诚的书房。入夜之后的温家,处处都能闻到草木的清香,间或还有初春的花香,淡淡的,若有似无。
    温鸾自顾自朝前走。
    她长得娇小,可不像那些大家闺秀,走路连步伐都经人仔细教导过。她向来骄纵,便是提着裙子在家里到处跑,也没人会板着脸教训。
    因此,她走得快,松香和瑞香只能提着灯小跑地跟。
    温鸾穿的一贯都是软底的绣鞋,走起路来,听不见一点儿声音,只有她的裙摆,擦过路边的花木时发出轻微声响。
    正在这时候,温鸾突然停了下来。身后的松香瑞香没能提防,一头就撞到了一块,“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温鸾没回头,只接着灯光,疑惑地望向站在书房门前局促的仆役:“你在这儿做什么?”
    仆役是脸熟的,温鸾认得这人平日里的确在阿爹身边伺候。
    她看了看书房,再看他,压下心头的警惕。
    “小的是来查看老爷书房窗子的。”仆役低头行礼,“八娘若是无事,小的回前头伺候了。”
    温鸾点头,那人便匆匆忙离开,脚步飞快。
    温鸾目送那人走远,再看书房,门窗紧闭,微微出神。
    “八娘?”瑞香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回去吧。”
    她突然又想回蘅芜院,不打算往前走了。松香瑞香面露不解。温鸾道:“想去阿爹书房借块宣德墨,仔细想想阿爹之前就送到蘅芜院了。”
    八娘总是想一出是一出,松香瑞香也是习惯了,闻声便没再问,提灯转身在前头照着路,便伴着前头的曲乐,往回走。
    温鸾却在后头陷入沉默。
    她不是为了什么宣德墨去的书房。她就只是想偷偷过去,看看在书房里能不能翻到些什么东西。
    那仆役神情有异,如果不是她凑巧去了,只怕那人就进了书房。万一阿爹真在里头放了什么,这人……
    温鸾怎么也不能放心,让松香找了人守在书房附近,这才翻来覆去地在蘅芜院过了一晚上。
    第二天天亮,她睁开眼的头一件事,就是让瑞香去找温仲宣。
    “三郎天一亮就和四爷出门了。”瑞香不一会儿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