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香偶见状又要追上去:“裴喻寒……”
“给我滚开!”裴喻寒甩开被她触及的胳膊,头也不回地走了。
由于他力劲太大,叶香偶一下子倒退两三步,差点没跌个跟头,随后她像傻子一样笔直地杵在原地发呆,大概这是第一次吧,裴喻寒当着她的面发如此大的怒火,她知道他在生气,可又搞不懂他为什么生气,她不过就是想嫁出去而已,他不同意就算了,何必又骂人又发脾气呢……
她怏怏不悦地回到镜清居,坐在檐下的石阶上,拾起一块硬石子,在地面简单画了一张人脸,然后朝那张人脸狠狠骂道:“裴喻寒是大坏蛋,天底下最坏的大坏蛋,就顾着陪你的秦婠婠卿卿我我,连人家的亲事都不带管的,我最讨厌你了!”
挂在檐下的拐拐大概听见她喊“裴喻寒”了,也跟着叫唤:“裴喻寒!裴喻寒!”
叶香偶骂道:“大坏蛋!”
“裴喻寒。”
“大坏蛋!”
“裴喻寒。”
“大坏……”叶香偶蓦地“噗嗤”一笑,没料到拐拐今天如此配合,那口怨气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起身摸摸它的脑袋瓜,笑着夸赞,“拐拐今天好乖。”
拐拐一对小黑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自从挪回窗前之后,拐拐似乎又恢复了精神头,连羽毛背后秃出的一块,也重新长出一层毛绒绒的小毛。
叶香偶奖励它几个瓜子吃,然后回屋躺在床上,想着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既然裴喻寒说容后再议,那她就先等等好了。
原本打算抽空再去找裴喻寒,结果不料对方居然一连三天都没有回府,叶香偶一个劲儿催着翠枝打探,才得知裴喻寒这几日是歇在别府了。
当然,她可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裴喻寒是为了故意避着自己,况且也没有必要,凭他的身份地位,哪怕决定让她日后出家当尼姑,她也不敢说个“不”字啊。
直至第四日黄昏,翠枝得着消息,一路小跑回镜清居:“回来了,回来了,少主人回来了!”
上午绣娘留了功课,叶香偶本是绣花绣到无趣,干脆把帕子往脸上一蒙,懒洋洋地倚在软榻上打盹,直至听到翠枝的喊声,立马跟打了鸡血一样激动地掀开绢帕,坐起身问:“回来多久了?”
翠枝跑得气喘吁吁,伸手指着门外:“奴婢得到消息的时候,马车已经停在大门口了。”
可算等着这家伙回来了!叶香偶这几天憋了好些话想问他,穿上鞋子就朝书房奔去。
比及书房时,看见大管家领着一众家仆出来,她不由得一愣:“怎么了?”
“哦,表姑娘来了。”大管家忙朝她一礼,有些愁眉苦脸地解释,“少主喝了好多酒,这会儿正在屋里歇着呢。”
裴喻寒……喝醉了?
叶香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印象里,裴喻寒是个极少饮酒的人,因为他的胃不好。
大管家瞧她原地不动弹,一副心事重重之态,开口询问:“表姑娘可是找少主有事?”
“唔……”叶香偶回神后,点点头。
大管家也是一阵犯愁,说出心里话:“表姑娘来了也好,毕竟饮酒伤身,曾大夫当初也仔细叮嘱过,怎料少主竟这般不爱惜身子,还请表姑娘替我多劝劝少主吧。”
“我?”面对他充满期盼的目光,叶香偶真想告诉对方,她在裴喻寒跟前只有俯首听命的份儿,要是让他听她的,那简直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孰料大管家笑呵呵的,满脸信任地告诉她:“是啊,表姑娘一句话,胜过我们十句话,上次不就是表姑娘劝动少主吃东西了吗?”
叶香偶几乎不知说什么好了,或许上回只是凑巧运气好吧,毕竟老虎生病还有软弱的一面呢,不过某人就算不舒服,也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
大管家交待道:“只是少主这回醉得厉害,一道上都是被我们搀回来的,刚才躺下也没反应,不知这会儿能不能唤醒。”
“我进去看看吧。”叶香偶急匆匆丢下这一句,便径自进了屋。
☆、第14章 [突吻]
叶香偶进来时,见一名贴身小童正绞了毛巾在给裴喻寒擦脸,她眼珠子转了转,立即佯作殷勤地上前:“我来我来。”
小童哪敢有违,递给她毛巾,立在一侧听候吩咐,叶香偶张口道:“你先在外面守着,有事我再唤你。”
小童离去后,叶香偶则拿着毛巾蹑手蹑脚捱到床边,见裴喻寒静静躺在床上,盖着薄毯,目阖睫垂,睡得委实香甜,或许是饮了酒的缘故,他面颊泛着两坨微微的红,就像揉碎的粉红桃瓣敷在上面,指尖一抹,即可染上颜色,倒为他一贯冰冷冷的脸容,增添一丝瑰艳的暖色。
“裴喻寒?”叶香偶坐在床畔,启唇轻轻唤了下。
他没反应,叶香偶只好又伸手推了推:“裴喻寒,裴喻寒,你醒醒,我有话要问你呀!”
她道:“我的亲事到底怎么办,你究竟同不同意?”
“说是容后再议,可现在都第四天了,还要等多久?”
“你瞧你,明明胃不好,偏要喝这么多的酒,不知道饮酒伤身的吗?”
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可惜裴喻寒根本没有苏醒的意思,看来果然如大管家说的那样,是喝得酩酊大醉了,她忍不住嘟起嘴巴,小小声抱怨一句:“你这个讨厌鬼,睡的简直跟死猪一样……”
结果裴喻寒眉头突然蹙了一下。
叶香偶吓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抬腿就往门口跑,不过踏出几步后,她回首望去,发现裴喻寒纹丝不动,其实根本没有醒来,方晓得原来是自己杯弓蛇影,虚惊一场。
她长吁一口气,踱步而回,两手撑着下颌,开始坐在床边默默注视他,说起来,她从来没有这般近距离的看过裴喻寒呢,因为他的眼神总是太犀利,犹如寒光矢箭,能穿透人的五脏六腑似的,所以她总是不敢抬目直视他,不过裴喻寒睡觉时的样子还是挺可爱的,睫毛长长的,鼻梁高高的,薄唇抿成一线,纵使睡梦中,那眉头也是微微拢着,总有点愁眉不展的感觉,就像倔强的小孩子在耍着脾气一样,跟他以往的样子比起来,似乎多了一份不易窥视的柔和,看着一点都不吓人。
叶香偶觉得现在的裴喻寒看起来顺眼多了,甚至生出一股趁机报复的冲动,比如……掐掐他的脸,这家伙应该不会醒来吧?
遂她大着胆子,真的伸手掐了一下,要说裴喻寒的肌肤生得真好,白皙细腻,光滑洁润,就似那贡品中最极致的雪光缎子,被烛光摇映着,不禁生出眩目之感,为此轻轻一掐,雪白间就绽开一点轻淡的粉晕,叶香偶纳罕他一个大男人的脸,居然比自己的还要嫩,心里简直有点悲愤嫉妒了。
不过看到他脸上印着自己的一个指尖印,颇为滑稽可笑,叶香偶心底还是觉得爽快多了,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儿个总算被她逮着机会了吧!
于是她又掐了一下,但不清楚是否手劲过大,就在她趁机报复过手瘾的同时,裴喻寒眉峰微一耸动,竟是毫无征兆的睁开了眼睛,与她四目相对。
“……”叶香偶几乎吓傻了,当时那只手还来不及从他脸上收回去呢,没料到做坏事被抓了个现形!
她嘴巴一时张得老大,活似工匠手下的刻雕木人,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完了完了,这家伙这么洁癖,这么冷傲,这么不喜人动手动脚,现在发现她正在借机掐、他、的、脸,他肯定不会饶恕自己的啊,会不会被禁足?会不会抄书五十遍?会不会挨板子?叶香偶就跟吞下一个馒头似的,生硬地咽口吐沫,此刻已是冷汗涔涔,一阵胡思乱想。
不过裴喻寒并没有出现预料之中的反应,那眼神雾朦朦的,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的脸,倒似痴了一样。
咦……叶香偶发觉他眸底全是醉意,痴痴愣愣地望着自己,怕是这会儿酒还未醒呢吧,心念电转,忙笑着解释:“那个……我是瞧你脸上有汗,我给你擦擦,我给你擦擦哈……”
说罢,她赶紧举起袖子,在他脑门上胡乱擦了一把,随后低头,就瞧裴喻寒仍是那副痴醉样地望着她,嘴角还有点上扬。
天呀,这家伙……居居居然朝她笑了!
笑得还那么迷人,那么好看,简直能让人忽略世间一切,只沉溺在那笑容里。
这是他头一回朝她这么笑呢,叶香偶不适应啊,换做其他女子,恐怕早被迷得三魂不见了七魄,但她简直是心惊肉跳啊。
叶香偶心道他现在醉得迷迷糊糊,也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事,还是趁早开溜为妙。
遂她收起袖子,刚一起身,却被裴喻寒突然从后拉住柔荑,他的力劲很大,叶香偶猝不及防,膝盖又碰到床沿,结果竟直接跌在他身上。
由于额头凑巧撞到床屏,疼得她呲牙咧嘴,一阵头晕目眩,不料后脑勺却被裴喻寒用手箍住,往下一按,她的脸就朝他的脸压了下来,然后,他深深吻着她。
刹那间,叶香偶恍若被一棒子击中,脑子空白,心里空白,整个人都是空白的了。
裴喻寒仿佛怕她跑了一样,按着她脑袋的手越箍越紧,唇瓣灼烫,气息紊乱,吻得急迫而热烈,好像要一口气把她吞下去似的,那浑身上下散着浓馥的酒香味,恨不得能把人呛死,而叶香偶早就傻了,对这事又没经验,任由他的舌头在自己嘴里翻江倒海,来回捣乱,或许是她没有挣扎的缘故,裴喻寒两只手开始慢慢松缓,从脑后改为环住她的腰,吻也由激烈变得愈发温柔起来,竟意外有了一种情意至深的感觉。
然而他吻得太久了,叶香偶满面涨红,肺部缺氧,险些要闭过气去,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裴喻寒总算是停下来,默默抱着她不动……
大概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叶香偶这才听到自己的心脏正狂跳不止,几乎要跃出胸口!
发生了什么?
刚刚发生了什么?
裴喻寒……居然吻了她……
她慌张着要走,可环在腰际的那双手陡然一紧,勒得她又差点断气。
“不要离开我……”
裴喻寒醉醺醺地阖着眼睛,似是对她说,又似是自言自语,那道冷峻的眉峰耸得高高的,带着一丝痛楚之态,搂得她好紧好紧,好像她是他失而复得的宝贝,这辈子也不愿意撒开手……
叶香偶就这样伏在他身上,犹如一块软绵绵的大枕头,被他很舒服地抱在怀里,也不清楚这个姿势维持了多久,她才感觉到裴喻寒终于没有任何动静了。
“裴喻寒?”她轻轻一唤,耳畔只传来他低浅而平稳的呼吸声。
确定他睡熟,叶香偶小心翼翼地将他搭在自己腰上的两条胳膊拨开,然后慢慢挪开身子,站在床边,看向那张沉睡中的精致俊庞,她不由自主摸下自己的嘴巴,突然恍若受惊的小兔子,飞也似的逃出屋去。
☆、第15章 [误会]
叶香偶这一路跑得极快,几乎脚不沾地回到镜清居,翠枝目睹她神色慌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简直以为她是遇见妖魔鬼怪了,讶然道:“表姑娘,出甚么事了?”
叶香偶脸儿通红,瞪着大眼,那模样就跟中了魔障一样,两片樱花瓣似的嫣唇正微启微阖,只觉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裴喻寒的唇温……
她真不敢相信这是事实,裴喻寒……裴喻寒刚刚吻了她,他们居然有了肌肤之亲?
太可怕了!
若说这天下间表亲联姻也属寻常事,例如普通肩担之家,表兄妹自幼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成亲后自是相互依偎恩爱有加,而豪门贵戚之家,又多讲究门当户对,联以表亲婚,更为亲上加亲。
但,这种事绝不会发生在她与裴喻寒身上!
尽管裴喻寒是她的表哥,但她似乎更把裴喻寒当成精明强干的商贾?家财万贯的富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总之她怕他、听他的话,好比猫与老鼠的关系,万万联系不到男女之情上……
其实她也知道,裴喻寒这次只是喝醉了酒,没准压根不记得自己做过了什么,可她是清醒的啊,从小到大,她都没被人亲过呢,而且,他亲得那么狠、那么用力,居然还用牙齿咬她的舌头,到现在,舌尖还有一点疼疼的感觉呢……
如此一回味,血液仿佛在肌底下烧得汩汩流动,她伸手捂住灼烫的两靥,红腻得欲快滴出血来。
“表姑娘、表姑娘……”她原地一直不动,翠枝干脆用手推推她。
然而叶香偶没说话,径自上床后,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翠枝当她是困倦睡去,只好放下罗帷,揭开案台上的香炉鼎盖,补些安神香进去,方举着烛台离去。
一连两日,叶香偶都赖在床上不起身,而且大多时候不说话,不动弹,就是两眼直愣愣的发呆,哪怕饭来了,也吃不下几口,动辄还将头蒙在被子里不知是睡是醒,这可把翠枝吓坏了,要知主子天性好动,平日里就像林子里的小麻雀,关都关不住,得着空就得溜出去玩,这两日倒好,言行举止简直大相径庭,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表姑娘,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要不咱们请大夫来瞧瞧吧?”不得不说,她这种怪异的行为,把翠枝弄得心惊胆战的。
“我没事……”叶香偶抱着枕头,两眼放空地盯着内侧墙壁,一阵若有所思。
翠枝觑了她的背影两眼,忍不住叹口气,左思右想后,悄然退去。
叶香偶心里还搁不下那晚的事,尤其半夜做梦也会梦到,就觉得裴喻寒实在太过分了,毕竟那是她的初吻呀,就算他喝醉了酒,也不应该吻她的……况且这种事,只有夫妻或两情相悦的男女才会发生的吧,而他不是她的夫君,她又不喜欢他……
她胸口像揣个小火炉,蒸得她里外焦躁,此刻又找不到人来倾诉,心里真真儿是一团乱麻,束手无措到快要上火了。
可恶的裴喻寒……她真是越来越讨厌他了!
她在心中忿忿骂了句,听到有人推门而入,以为又是翠枝:“我说了我没事,让我一个人静静。”
那人靠近床边,黑耸耸的影子随之映在墙壁上,叶香偶正朝内躺着,目光也落在墙壁的人影上,心道好奇怪,翠枝的个头儿有这么高了吗,而且只站着不吭声呢?忽然意识到不对劲,转过身,结果这一瞧不要紧,差点没从被窝里跳出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