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予还以为他会说出什么话。这一片晚上会有巡警,说着他抬腕看了看时间,距离你打完电话已过去三分十五秒,离这里最近的巡警开车赶来只需要五分钟左右,也就是说这两个废物需要在两分钟内完成现场清理工作并且逃走,基本办不到,更不用说他们身上都有伤。
林葳不解问:现场清理工作?
森予立刻露出不耐烦的神情,现场留下的那把匕首以及血迹都是证物,即便他们带走作案工具,也没办法完全清理干净地上的血迹。这种市井流氓犯事是家常便饭,必然会在派出所留下指纹dna,到时候警务人员采集血液样本,很容易就能查到他们的身份。
所以,你,根本没必要考虑他们是否会逃走。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森予一口气说完了上面的话,就仿佛两人刚离开杀人现场一般。
这时,森予话锋突变:解释完毕,现在可以去你家了吗?
林葳显然没跟上他的思路,眨了几下眼睛,才开口:可可以!
一看他的表情,森予就知道他并没完全理解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果然,还是没必要跟反应迟缓的人浪费口舌。这样一想,森予眼神稍微一顿,只不过很快便又恢复了淡漠。
*
几分钟后,森予站在一处四层旧式公寓楼外。这种公寓楼,光时从破败的外表就能猜出是高龄老楼,摇摇欲坠。他甚至还能嗅到周围空气中弥漫的一股腐败味,就像是老人身上散发的味道夜幕下,那楼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佝偻老人蹲在那里。
林葳住在顶层朝北的一间房,没有电梯,只能步行走楼梯上去。楼道里灯年久失修,漆黑一片,林葳走在前面,打开手机上的照明灯,借着微弱的光,注意力仍然需要完全放到了脚下的每一层台阶上。
林葳提醒跟在自己身后的森予:那个注意台阶。
谢谢,我会走路。
昏暗中,看不清他此时脸上的表情。
林葳掏出钥匙打开门,屋里灯光亮起,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屋子,竟然显得格外通明。森予一直紧蹙的眉宇,在看到屋内整洁清爽的一瞬间也渐渐舒展。
森予幽幽开口:果然看事物不能只看表面。
你随便坐我先去烧水。
森予完全不见外,径直走进屋里,里里外外的参观了一遍,最后才进的洗手间。
水还没开,屋子已经参观完毕。等林葳端着水杯从厨房走出来时,就见森予一动不动的坐在屋里唯一的一个软质靠椅上。垂着眼帘,翻看着一本嗯好像是他的记事本。
他这才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
这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一般好看都是用来形容女人的,但这个男人实在担得起这个词。他甚至比自己见过的所有漂亮女人还要好看,这种好看不同于女人的妖娆。男人清俊中带着优雅气质,一双狭长的眼睛,瞳仁的颜色异于常人,是赤金色宛若流光晨星,这样的眼睛不笑时,总是一股冷厉邪气。而笑起来,一定又是另一种味道。
可林葳始终想象不出,那双眼要是笑起来会是什么样。
你打算看多久?
啊?什么?林葳端着水杯,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依旧站在原地。
森予道:从刚才起,你就一直在看我。
意识到失态了,林葳有些微窘。他将水杯放到一旁的矮式茶几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来回摩挲,低下头不敢再看森予的眼睛。
你好像很紧张。
我我平时很少
话还没说完,森予打断了他。看的出来,你有交流障碍以及较为严重的强迫症。同时拥有这两种心理疾病的人往往会表现出非正常的社交焦虑障碍,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社会恐惧症。
他的话一阵见血,林葳惊愕的抬起头看向他。
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有有社交焦虑障碍的?
森予缓缓站起来,他的个子很高,整个人一身黑色在天花板暖色调的灯光映照下,无形给人一股强烈的压迫感。紧接着,他淡淡开口:
你认为,得出这个结论很难吗?
林葳低下头,双拳紧握。
你若真想听一些实质性的理论去支撑这个结论,也不难。刚进门我就发现你屋里所有物件摆放的位置都按照一定的规律,书架上有很多书籍,其中有几本关于社交方面,从书的新旧上看的处你经常翻看这类书籍。另外,你打印了很多个人简历,简历旁边有几本员工训练手册,都是来自不同公司的,看得出来你更换工作频率较为频繁。你学历很高,工作却不固定,我想很大程度上是跟你贫瘠的社交能力有关。
森予垂下眼帘,平静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自然知道这个男人此时的心里活动。甚至可以说,他就像是一架投屏仪,以图像的形式将对方内心完完全全的放映出来。
一个人在性格上若是有严重缺陷,就会滋生出许多不同种类的心理疾病。整个人就会溺在一片萧索荒芜的河流里,暗无天日。就像是嵌入阴暗角落里一处地缝中的杂草那般,在他们生存的范围内,永远不会有阳光能照射进来,这将错过多少乐趣呢。
森予想:更何况乐趣这个词本身就奢侈。
森予继续道:看完你的记事本我就更加确定,很多页上都写了公司名称、地址和一个联系方式。我想这些都是你从网络求职平台上抄录下来的。另外,在最新的几页里又出现了类似的内容,说明你近期在找工作。
对,我确实没办法确实没办法像个正常人一样,去跟别人沟通交流。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一直以来,我只能像废物一般的活着,一事无成。即便有着所谓的学历,可那又怎样?我我依旧还是个废物。
森予一脸漠然的看着他,懦弱无能的人总能轻易被人趁虚而入。
看着他脸上沁出一层汗,森予丝毫不减眸中的锐气。因为他十分享受这样的局面将人逼上绝路的局面。他从来都想象自己是一个施虐者,将软弱的对方绑在刑架上,一轮又一轮的施加酷刑。直到对方皮开肉绽,奄奄一息,他也不愿给他个痛快。对方的血液,恐惧以及声嘶力竭的喊叫是让他维持亢奋的兴奋剂。
此时森予的目光犹如一把剜刀,正试图将这个软弱的男人从外到内层层刨开,他要眼睁睁看着他崩溃,即便他心中早已料到男人接下来的反应。
林葳:你究竟想说什么?
森予挑了挑眉,我要收回刚才的那句话,看样子你还不算太笨。
说着,他眸色倏地一冷samle在哪?
林葳不解的看着他,samle什什么意思?
森予冷冷的盯着他,瞳仁中闪着两道寒光,林葳不禁在心里打了个寒颤。他突然后悔了,后悔自己的决定,万般不该把这个男人邀请到家里。从刚才起,他对男人就一直有种谁不上来的诡异感觉。此时此刻,他终于幡然大悟,这种感觉,便是毫不掩饰的杀气。
他的脑海里倏地闪过刚才在巷子里的一幕:森予将泛着寒光的刀刃猛扎入那抢劫犯的身体里,全程,眼睛都没眨一下。
一连串的疑问从心底顿时涌出。
为什么他凌晨一个人在街上?
为什么他随身会带着手套?
为什么他突然改变主意,愿意跟自己回来?
为什么他要将自己的底细揣测的一清二楚?
随着疑问越多,林葳心就往下沉陷一分,到最后,他已经不敢再想下去。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引狼入室了。
同样的,此时森予将他脸部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全数看在眼里,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同samle一定有联系。他甚至已经怀疑今晚的一切都只是个局。无论是他,还是眼前这个男人,亦或者巷子里那两个抢劫者,都只不过是一粒棋子。而samle便是操控这一切的幕后者,所以他既是布局人,也是局中人。
森予凝视着眼前这个看似其貌不扬的男人,突然笑了,笑得一片冰冷、邪气。
他自顾开口:看来,这就是你的礼物。
他这样,林葳反而更害怕,愈发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阴森可怖。
最近你的电脑有被黑客入侵过的痕迹吗?
你怎么知道?
森予眼底露出不屑,我说过,懦弱无能的人总能轻易被人趁虚而入。
我还需要确认一件事情。
说完,他突然将手从一侧的口袋里抽出,伸到林葳面前。继而又开口:把你的手伸出来。
语气不容置喙。
对他的话,林葳除了费解,就剩下一脑子的莫名其妙,脸色也煞白一片。
干干嘛?
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碰了我,却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跟我说话的人。
说完,他傲慢却优雅的抬了抬下巴,示意林葳伸手。
林葳有些不情愿却又不敢违抗,颤颤巍巍的抬起了手。看着林葳伸过来的手,他皱着眉,也有些踌躇。命令般的语气道:就像刚才那样,握着我的手。
林葳第一次遇到有人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惊的眼珠差点从眼眶中掉出来。他开始怀疑森予是不是有某种特殊癖好的变态狂,否则他为什么会提出这样异类的要求?
森予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目光沉敛,语气又冷了几分。你是聋子吗?
林葳为难的抬起手,朝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慢慢地、一寸一寸地伸过去。
我的手很脏吗?
林葳一怔,随即摇头,不不脏。
森予眸色一沉,随即恹恹地将手收回,重新插回裤子一侧口袋里,转过身去。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林葳问:什么选择?
第一:躲在这里,继续做废物。
林葳看着他清冷的背影,毫不犹豫的问出:第二个是什么?
森予转过身看向他,淡淡开口:
跟我走。
第6章 浮尸六
跟我走。
这三个字,森予说的云淡风轻,却给林葳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力。
跟跟你走是什么意思?走去哪里?
森予沉敛目光,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此话一出,林葳深深的感受到了一股阴冷气息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收回目光。竟然忘了这是在自己的家里,自己反而更像是客人,唯唯诺诺甚至还不敢下逐客令。
森予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冷冷道:现在对你而言,没什么比一份稳定的工作和收入要更切实际,而这些东西我都可以给你。
就是这个意思,现在明白了吗?
林葳低下头,可是下面的话被他堵在了喉咙里。
森予丝毫不在意他的反应,没人拒绝过他。他对眼前这个毫无闪光点的男人一点兴趣都没,他感兴趣的是,在他与samle的游戏中,为何samle偏偏会选中这么一个人?还不惜布局将人推到自己面前......他倒是想看看对方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更何况,他还从这个看似一无是处的男人身上获得了意外的收获。其实也称不上收获,却让他十分受用。
不过现在森予已经完全耗尽了所有的耐心,他有些不悦的掀起眼帘,视线却刚好落在了林葳头顶处的两个漩上。
这个选择题,答案显而易见,完全没必要考虑。他自顾说着,赤金色的眼眸里流溢着一股冷漠和疏离。
可你总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一定需要一个毫无意义的理由?说着,森予突然转身朝刚才坐下的位置走去,随即便从一旁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笔,俯身拿起刚才的那个记事本,翻到空白页,唰唰落笔。
我需要一个助理,而你也勉强符合我的要求,说着,他转身。
这个理由可以吗?
说完,他将记事本摊在茶几上,径直朝门口走去。
林葳突然开口,等一下!
森予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就像是一柄很锋刃的刀子掉在了地上。而他并没回头,静默着等待林葳的下文。即使只是背影,看上去也那般的高深莫测,就像是矗立在浓雾中的山峰,陡峭而险峻,让人望而生畏。明明两人的距离只是几步之遥,林葳却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无比遥远,远的像是永远也追不上,但一抬头,却也能看到一个背影。林葳顿时觉得心里有个地方是悬着的,摇摆不定却迟迟不肯稳住。
森予觉得今晚自己格外有耐心,不得不承认,此时他的心情还算不错。
林葳小声问: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抱歉,我不喜欢回答没有意义的问题。
说完,森予打开门,关门前,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他补充了一句。
你的气味很特别。
......
又是一句让林葳摸不着头脑的话。
林葳转身,视线落在记事本摊开的那页纸上。
一个地址。
*
森予走到电脑前,他打开页面,消息栏里弹出许多未读信息。回了几个重要的消息后,他迅速扫了一眼,却没看到一个名字。他阖上电脑,开门走到阳台。
他居住的这片依山傍水,阳台对着一片,此时正值初秋,现在刚过十一点,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好像生活在一片死城中,一瞬间,他竟然有种自己也不是活物的错觉。他闭上眼,感受到周围流动的空气,突然变成了粘稠的液体,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沉沉的夜色慢慢腐蚀着他的皮肉,最后,他也只剩下一副破败不堪的尸骸。与此同时,在他头顶上空漂浮这一具同他一模一样的尸骸,只是那具尸骸朝他露出一个诡异阴森的笑容。
一阵手机震动的声音击碎了这一切平静,画面顿时碎裂成残像,森予猛然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