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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锦 第131节
    “阿似,你总算来了。”
    姜似回握那双冰凉的手,牵了牵唇角:“已经和家里说好了,你放心。”
    谢青杳拉着姜似走向床榻,看看围在那里的几人,声音木然:“我想与阿似在一起说说话,请你们先出去吧。”
    刚刚被谢青杳推开的妇人神色不悦:“青杳,婶子可是专门来陪你的。这时候府上正忙乱着,你年纪小不懂事,可不要什么人都往家里领。婶子知道你心里难受,这不还有你堂姐堂妹呢。有什么事呀你就跟婶子说,婶子一定给你办好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看向姜似的眼神隐含挑剔。
    姜似猜测这些人应该是谢青杳的族人。
    谢家族人就住在京郊一个庄子上,接到丧信后动作快的话是该到了。而谢青杳的外祖家在外地,最快也要明日才能赶到。
    姜家与谢家相邻多年,姜似知道永昌伯府与同族平日来往不多,只在逢年过节打交道,而刚刚的妇人一番话很有些要当家做主的意思。
    姜似心中冷笑。
    这是瞧着永昌伯夫妇过世了,谢青杳年幼,想替永昌伯府管家?
    这种事不算稀奇,往往一个大家族的顶梁柱倒了,最先想捞好处的就是这些族人。
    谢青杳一听妇人这话就恼了:“我懂不懂事,用得着你来说教?你是我什么人呢?”
    说到这里,谢青杳想起已逝的父母,不由泪如雨落。
    父亲并没有亲兄弟,若是父母还在,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堂婶对她说三道四。
    “哎呦,青杳你这话就伤婶子的心了,婶子全都是为了你好呀。”妇人一拍大腿。
    “是啊,堂姐,我娘是心疼你呢。”一位素衣少女附和道。
    妇人叹口气:“你堂姐伤心着呢,难免说些糊涂话,我哪里会跟个孩子计较呢。”
    谢青杳伤心父母的死,思绪本就滞缓,被妇人这么一说,气得只知道落泪忘了反驳。
    姜似扶住谢青杳的手,冷笑:“大婶是来陪青杳的?”
    “是呀。”妇人随口回道。
    “我刚刚进来时青杳还好端端的,大婶几句话就把青杳说哭了,可见大婶这陪人的差事没做好。既然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大婶就别想着替青杳操办什么了。大婶是乡下来的,恐怕不懂,伯父伯母虽然仙逝了,但是伯府章法还在,管事们自会按着定例办事,用不着别人插手。”
    姜似一番话有理有据,又把妇人一顿埋汰,妇人一张脸陡然涨红,恼道:“你,你是谁呀?”
    她本来见这丫头是来陪谢青杳的,还以为是哪家小门小户的闺女,给大家姑娘当伴当那种,可这丫头怎么叫永昌伯“伯父”?
    谢青杳听了姜似一番话反应过来,怒道:“带他们下去!”
    第179章 如果
    夜渐渐深了,白色蜡烛跳跃着惨淡的烛火,同样纯白色的纱帐垂拢着,映出里面两道曼妙的身影。
    谢青杳是女孩,夜里不用守灵,到了时间谢殷楼就命人把她扶了下去,而姜似今晚与她同睡。
    无论是谢青杳还是姜似,已经许久没有与人同榻而眠了。
    姜似听着谢青杳如烙饼一般翻身,一颗心同样饱受煎熬。
    她无法开口对好友说明真相,只能默默下定决心,以后竭尽所能帮助谢家兄妹。
    这是她轻率的代价。
    重生原来是柄双刃剑,而她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女孩子,前世死得那样憋屈悲惨,如何能笃定今生就风生水起?
    姜似在心底对谢青杳说了无数遍对不起,好友的每一次辗转反侧都好似利刃在她心头划过。
    刻骨铭心的难受。
    姜似闭着眼一动不动,身边的人猛然坐了起来掀起床帐。
    她这才睁开眼看向谢青杳,声音温柔似水:“青杳,睡不着么?”
    谢青杳拥被而坐,双手用力抓着薄薄的锦被,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角滚落下来。
    姜似坐了起来,把手搭在谢青杳肩头。
    “阿似,我睡不着……”谢青杳肩膀微颤,声音哽咽,“我一闭眼就想到父亲母亲,一会儿是母亲浑身是血的样子,一会儿是父亲轰然倒下的情景,我根本不敢闭眼睛——”
    姜似轻轻拍着谢青杳的背:“会过去的,相信我,一定会过去的。”
    谢青杳怔怔流泪:“阿似,我想不明白。我父亲只是在我母亲有孕的时候收了两个通房,这放在其他人家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他既没有宠妾灭妻,亦没有冷落子女,对亲友热忱,待下人宽厚,我母亲同样是贤良之人,可是为什么他们会惨死?他们究竟犯了什么错呢?”
    谢青杳掩面痛哭。
    窗外是一丛芭蕉,月光下芭蕉叶新绿如碧,微微摇晃着。
    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狗竖着耳朵听着窗内传出来的哭声,狗脸上表情十分丰富。
    永昌伯府办丧事,人多而杂,对二牛来说混进来轻而易举。
    “阿似,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呀?”谢青杳喃喃问着。
    她不是要从姜似这里得到一个答案,只是突如其来的惨祸让这个原本天真无邪的少女直到现在都无法接受双亲离世的事实,心心念念想要找个缘由。
    姜似终于忍不住道:“青杳,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你。”
    谢青杳浅褐色的眼珠动了动,愣愣看向姜似:“阿似,你说什么呀?”
    姜似竭力控制着逃避的冲动,与谢青杳剔透如琉璃的眼睛对视,坦白道:“豆娘本来没打算现在动手,是因为听说了伯父患有梦行症才选择这时候下手。而伯父诊断出患有梦行症,是因为……因为我当时提醒你注意伯父的身体……”
    姜似越说越愧疚,手指因为用力捏得发白:“青杳,是我对不住你,如果不是我多嘴,伯父与伯母就不会死——”
    谢青杳默默听着,连眼珠都忘了转动。
    姜似说出这些,反而有种大石落地的轻松。
    青杳若是恨她,她也认了,至少她不能心安理得接受对方的信赖与感激。
    好一会儿后,谢青杳眨了眨眼睛,回过味来:“阿似,我父母的死与你有什么关系?要是照你的说法,那我也不该撺掇着母亲给父亲请大夫,更不该因为贪嘴把豆娘带进府里来,还有那嘴碎把父亲患有梦行症的事传到豆娘耳朵里的人,更该千刀万剐了……”
    “可是青杳——”
    谢青杳摇摇头,制止姜似往下说:“阿似,我虽然伤心,却还没糊涂。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我再自责也明白最该死的是豆娘,是大管事,他们一个是心如毒蝎的凶手,一个是把人引向深渊的恶鬼,他们才是最该死的。”
    姜似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谢青杳说的其实没有错,如果她不知道前世与今生截然不同的结局,也不会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阿似——”
    “嗯?”
    “这世上的夫妻如果一生一世只有彼此两个人就好了,你说是不是?”谢青杳双手环抱着膝头,怅然看着透过薄如蝉翼的窗纱洒进来的月光。
    若是那样,她的父母定然会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是呀。”姜似喃喃应着,思绪一下子飘远了。
    那时候她已经成为了七皇子妃,一方面是装大度,一方面是试探,提起侍妾的事来。
    当时郁七就翻了脸,说伺候她一个人都伺候不过来,哪来的工夫应付其他女人?让她趁早死了这份闲心,别没事惹他生气。
    她听着心中熨帖,终究是不信的。
    他连娶她都是连哄带骗,至于其他,她又怎么可能全然相信呢。
    有时候想想,他们没有走到最后再正常不过。他们隐瞒了彼此很多事,从一开始那段姻缘就背负了太多东西,即便她后来没有惨死,恐怕也不会皆大欢喜。
    谢青杳慢慢躺下来,轻声道:“阿似,如果将来遇不到一个那样的人,我就不嫁人了,我怕……”
    谢青杳确实太累了,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当她情绪宣泄出来后,很快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姜似直愣愣盯着帐顶好一会儿才闭上眼睛。
    翌日天明,姜似率先睁开眼睛,看到谢青杳犹在熟睡,对进来伺候洗漱的丫鬟轻轻摇头:“先让大姑娘睡一会儿,不然白日熬不住。”
    谢青杳身为永昌伯府唯一的姑娘,白日要跪在父母灵前迎接前来吊唁的客人,若是折腾一整日,铁打的身体都熬不住,这个时候多睡一会儿算是养精蓄锐。
    姜似梳洗过后坐在床侧绣墩上想着心事,突然听到窗子发出轻轻的声响。
    姜似目光缓缓转向窗子,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二牛?
    姜似几乎下意识看了一眼尚在睡梦中的谢青杳,快步走到窗前轻轻推开窗子。
    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晨露的味道。
    大狗两只前爪搭在窗沿上,可怜巴巴望着女主人。
    二牛饿了。
    第180章 难
    背后传来窸窣动静,姜似飞快关上窗子。
    二牛鼻子戳在窗纱上,把薄如蝉翼的窗纱戳出一个洞来,露出湿漉漉的黑鼻头。
    姜似回头,见谢青杳只是翻了个身,这才松了口气,又转过身来。
    黑黝黝的鼻子动了动,居然还老老实实停留在戳破的洞里。
    窗纱模模糊糊映出大狗的轮廓。
    姜似不由抽了一下嘴角,重新把窗子打开。
    大狗一脸无辜望着姜似,似乎知道不能惊醒其他人,很是乖觉一声不吭。
    “等会儿弄些东西给你吃,然后赶紧回去,知道么?”姜似想想二牛饿着肚子有些心疼,又恐它被人发现,低声叮嘱道。
    “阿似,你和谁说话呢?”
    姜似赶忙转身,就见谢青杳已经坐了起来,双眼肿成核桃,带着尚未清醒的朦胧。
    二牛机灵躲回了窗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