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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秦淮舟中
    出乎我的意料,潘易下葬的那天,景通并没有来。冯延巳、查文徽、李景遂和李景达倒是都来了。鄂王景达特别伤心,因为他爱好神仙之说,一向最敬仰的人就是潘易。
    可是,此刻我的心里满腹狐疑。虽说潘易病了多时,可是以最近他的恢复情况看来,他绝不至于如此遽然离世,想起那日在天泉阁时,潘易的奇怪表现,再加上景通此时的一反常态,我有理由相信,潘易的死因,怕是有蹊跷!
    但是,我有了这种想法,却不可以对别人提起。没有人会相信我毫无根据的臆测。所以,最近五六天以来,这团疑云,就像一团湿棉花堵在我的胸口,咽不下又吐不出,实在难受的很!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滋味。冥思苦想之后,我决定好好练习潘大哥留下的各种绝艺,我想这大概是排解苦闷的最佳方法了吧。
    这日,我特意穿了一身白衣,独自驾车来到秦淮河畔。满满的秋月映在河中,清清河水泛起凄美的涟漪。独自步月的我,像当初一样坐上小舟,双手捧起河水,掌中的水,映上点点花灯的光亮,细碎的光影逐渐模糊了我的视线,一滴泪落进了我的掌心。我努力稳定心神,按照潘易的秘法施展内力,很快手中便是一泊银水,我的手法不纯熟,银水非常烫,我咬着牙,低声念了一声:“合!”便用当初慈云师傅教我的“搦雪成银”的法子,将银水化作了药银。我凭着记忆,用雪白的银子捏成了潘易的模样,但不知怎么的,捏着捏着,我觉得银人的模样,竟然有些像李景通!我叹了一口气,正要把它扔进水里,可是静谧的河面上,此时倏然飘过一个身影,来人迅速的夺下了我的作品,等他停住了,我才看清楚:伟岸高挑、英武夺人,正是已然改换一身玄色轻袍的史守一。
    “云儿,我知道你是为潘师弟伤心,可你知道师弟是为什么死的吗?”
    史守一站在船头的秋风里,墨黑的长袍子随风猎猎舞动,他的话正好拨动了我心中绷得最紧的那一根琴弦,我哑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史守一冷笑一阵,“要不是吴太医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呢。皇上的种贵妃,原来的道号,就叫碧痕。”
    我闻言心头一冷,随即我的眉峰锁起,问道:“碧痕不也是你的师妹吗,难道你不识得她?”
    “是的。”史守一微微点首,“之所以我现在不认识她,那是因为,她也服下了偷天丹。”
    我说话不带任何好恶,紫色的眸子如同一潭死水,心寒至极,“你能来找我,说明你已经很清楚这件事的始末了吧。”
    “云儿。碧痕师妹所服的偷天丹,是李昌河从德昌宫外库房偷取的。潘易之所以认出碧痕,那是因为无论形貌怎么改变,眼神终究不会变的。说来你不相信,潘师弟下葬后我一直没有露脸,那是因为经过这些日子的暗中访查,我已经得知确切的真相……”守一的虎目中,似有微火跳跃,他一字一顿地说:“师弟,是被皇帝差凌真远所毒杀的!”
    我眸中紫气聚集,身体极度寒冷,紫色的长发,又随着体内翻涌的力量而四散飘起,我强忍着喝道:“史守一!你这样说得有证据!”
    “我当然有。”史守一沉声道:“我找到了高史官,翻找当年谭国师在紫极宫时所有的火灾记录,终于发现原来那时碧痕师妹和李昌河就同为徐知诰的门客,当时德昌宫已经归徐知诰的爱将刘承勋掌管,而李昌河当时的职务,就是德昌宫的副使。”
    “碧痕出身是李昌河家的乐师,为了帮助徐知诰,也就是当今昇元帝了解朝中的人心向背,碧痕受命潜入紫极宫为道姑。后来高史官的材料就不全了,但是我还是看到了有关昇元帝即位后,赐给二殿下景迁那半块玉的事。我猜测,正是因为这半块开启德昌内库门的宝玉落在了潘易手中,所以碧痕才设法接近了我师弟!”
    “直到后来李昌河一手设计了那场刺杀和火灾,他的愿意只是想害死师弟,拿走那块玉,好伙同已经拥有半玉的刘承勋一起打开内库,私吞更多的珍宝,谁知我师弟技艺绝伦,竟然逃脱了。而碧痕,原来就和李昌河是一伙的,当然只是个幌子,只是引潘易再入火场而已!”
    史守一一手握着他的长剑,有些落寞的看向天穹上的晚星,缓缓说道:“至于这个碧痕,如何以乐人的身份选入了皇宫,摇身一变成了种贵妃,便要从另一条记录说起了。云儿,种氏当年的入宫推荐人,据记载正是李昌河!李昌河为了掩盖当年火烧紫极宫居所之事,竟然丧心病狂的把老情人转送给了昇元帝!而且,李昌河为了防止潘易看破他们的计划,竟然还利用和刘承勋的关系,在德昌宫的外库中偷取了一枚偷天丹,而这在高史官的史料中,竟然也辗转的留下了记载!我料想,必是潘易对此女痴恋一世,却得知到头来海誓山盟之下,此女心中压根儿没有自己,他才一心求死的吧。”
    我的心绪纷乱,理了半天也理不出个头绪来,虽说“就算这些成立,那你又如何证明,潘易的死,和皇上及凌太医都有关系呢?”
    “这是因为皇上早就忌惮师弟了。他之所以忌惮师弟,是因为师弟前些日子对景通殿下所做的点拨,竟然与皇帝的心意完全一致!潘师弟心性机警,偏又不肯收敛锋芒,所以皇帝,当然要除掉他,以免他将来挟制住景通殿下啊。”
    “哼。”我冷哼一声:“怕是你自己与皇上有仇,才编出这套说辞来蒙骗于我!”
    “非也。”守一哀伤的摇了摇头,说道:“昨日潘易的丧期已过,凌真远的妹妹准备出阁嫁给太子为良娣,我故意在席间说起潘易早逝的事,是凌真远酒醉之后一时糊涂,亲口透露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