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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鸾 第189节
    “是。”玄非答得斩钉截铁,“若是应在朝堂,多半是杀星,但它却是妖星。妖,旁门左道。这不应该让圣上动手,而是我们玄门的战场。”
    皇帝缓缓点头,又问了一个问题:“如果朕这里有一个人,叫朕疑惑重重,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置?”
    玄非想都没想:“圣上大权独揽,何须为臣下伤神?他的荣华富贵、高官厚禄,皆在圣上一念之间,圣上不喜,取回就是。”
    皇帝笑了:“你这说法,实在有违臣道。”
    玄非道:“小道并非国臣,我们玄都观,守护大齐国运,只听从于皇位上的人,别的与我们无关。”
    听得此言,皇帝笑得更深了。略加思索,他再次问道:“可朕说的这个人,却是不好摆在明面上的……”
    玄非仍旧毫不犹豫:“既然不好摆在明面,圣上何必理会?您看重,他才能张扬,您不看重,他就什么也不是。”
    皇帝微怔,默默将这句话想了两遍,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你可知玉阳说的是谁?”
    “小道不知。不管是谁,小道都不赞同玉阳师兄所为。”
    皇帝笑出声来:“真是年轻气盛,以往见你跟在国师身边,甚是稳重,没想到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玄非低头请罪:“叫圣上失望了。”
    皇帝却不生气,摆摆手:“好了,你回去吧。”
    玄非怔了下:“圣上,那此事……”
    “朕心中有数。”
    玄非只得告退。
    他出殿门,听得玉阳问小内侍:“圣上可要见我了?”
    小内侍却道:“陛下说了,玉阳仙长今日累了许久,还是回去歇着吧。这只是小事,不必挂在心上。”
    玉阳怔了下,一时捉摸不透什么意思,追着小内侍问:“公公,圣上是想……”
    玄非没再听了,举步离开临时寝殿。
    他把自己的奏对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觉得没出问题,便安心回去睡觉。也不找明微说话,刚面圣完就去找人说话,不是说明自己心虚么?
    屋里,皇帝问万大宝:“你觉得他说的对不对?”
    万大宝笑道:“奴婢哪里懂得这些大事。不过,圣上仁慈,奴婢却是知道的。”
    皇帝点了点他,失笑:“你个只会耍嘴皮子的老货!”
    ……
    从后山回来,杨殊将她送到院外,就回去了。
    明微走到门口,却停了停。
    “先生?”
    耳边传来“唔”的一声,宁休的身影慢慢从夜色里浮现出来。
    明微看着他:“您有话要说?”
    宁休回视,且看得更认真,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
    “先生?”明微纳闷,他这样子,有什么大事吗?
    终于,宁休开口了:“你方才问,他的真实八字?”
    明微点头。
    宁休道:“他不知道,我知道。”
    第257章 不悔
    玄非走后,殿内寂然无声。
    过了一会儿,皇帝问:“贵妃呢?”
    万大宝回道:“娘娘用过膳,便去作画了。”
    皇帝怔了下,失笑:“也是,贵妃还能干什么?深宫寂寞,还好她有这么一个喜好。”
    万大宝笑着没接话,服侍皇帝起来,披上衣袍,去往暖阁。
    裴贵妃果然在作画。
    深深浅浅的墨色,绘出一座灵秀山峰,一条山道蜿蜒而上,直通峰顶的高台。
    莫名觉得高处不胜寒。
    “陛下。”裴贵妃搁了画笔,起身迎接。
    皇帝笑道:“看来朕打扰你了?”
    裴贵妃含笑摇头:“臣妾已经画完了,余下叫她们收拾就是了。”
    宫人们很识趣,手脚麻利地将画具收拾好,便依次退了出去。
    小小的暖阁内,只剩帝妃二人。
    裴贵妃瞧他面色不对,柔声问:“陛下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皇帝没有回答,看着她的目光柔情似水,抬手轻轻顺着她乌黑的长发:“朕又想起第一次见你的情形。阿容,朕到现在还觉得像做梦一样,怎么就得到你了呢?”
    裴贵妃轻笑:“都这么多年了,陛下怎么还这样?”
    皇帝继续说道:“朕每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原以为我们不可能有交集了,碰面的时候,能对个眼神就已经是上天恩赐,结果现在陪在你身边的,竟然是朕。有时候想起来,都觉得罪过,就好像那些惨事,都是为了成全我们。”
    裴贵妃听着,目光说不出的温柔,也说不出的悲伤。
    皇帝的声音低下来:“阿容,这些年,朕总想问你一句话。”
    “陛下想问什么?”
    皇帝注视着她:“你,爱过朕吗?”
    裴贵妃有一瞬的迷茫,而后诚挚地道:“臣妾不知道这样是不是爱,只能问自己的心。与陛下在一起这十几年,臣妾……并不后悔。”
    皇帝就笑了,将她揽入怀中:“朕也不后悔。”
    ……
    夜已过半,皇帝披衣下床。
    他转头看了眼帐内,裴贵妃静静睡着,长发披散在枕上,分外安详。
    他系上衣带,轻手轻脚推开门。
    外头一轮弦月,洒下稀薄而温柔的光。
    “陛下?”万大宝低声而惊讶地问。
    皇帝摆摆手:“朕就坐一会儿,不用理会。”
    “……是。”
    看出皇帝今天心情不寻常,万大宝不敢打扰,不远不近地站着。
    皇帝仰头看着那轮弦月,就想起年轻的事情来。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坐上至尊之位。
    前头有三个兄长,还都是与父皇同甘共苦过来的,他凭什么跟他们争?
    年少时的他,就是个闲王,天天四处玩乐。
    忽然有一天,前头三个兄长都没了,他就这样被扶上储君之位,没多久便登了基。
    人啊,没指望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等他坐上了这个位置,不知不觉就不能容忍失去了。
    最起码,他如果没坐上这个位置,怎么可能得到她?
    可如果因为这个,对那小子……她应该会怨自己吧?
    罢了罢了,他们现在这样好,何必去破坏?
    何况,玄非那小子说得对,他的一身荣辱,都在君王一念之间,有什么好在意?
    大权在握,岂是一个小小的预言能撼动的?
    倒是那玉阳,明知无法确定归属,却特意跑来说那小子就是妖星。他难道不知说错了会惹大祸?是什么给了他勇气?
    皇帝眯起眼,低声唤:“影卫。”
    原本空无一人的前殿,忽然有人影从角落冒出来,躬身下拜:“陛下。”
    “去查一查,玉阳来跟朕告状之前,都见了谁。”
    “是。”影子一晃,消失了。
    皇帝目光转冷,看着如霜的月色。
    妄自揣测圣意,他倒要看看,谁有这个胆子!
    ……
    于是明微又回到了后山。
    微弱的烛火,映着两人的脸庞。
    “你知道他的八字?”明微严肃地问。
    对面也严肃地点头。
    之前她问的时候,杨殊说他不知道。事实上他在明成公主临死时,才知道自己八字有异。
    “他的八字和面相,都是先师改的。”
    宁休的话,让明微坐直了身躯。她有预感,他接下来的话,很重要。
    “那是元康二十八年,刚刚过了春节,先帝病重。师父带我来到云京,进了博陵侯府。那时杨二爷已死,二夫人生下遗腹子没多久,一直缠绵病榻。我还记得,师父给二夫人看过病。”
    “师父与长公主长谈许久,然后偷偷在暗室作法。他眉心那颗痣,就是师父点上去的,而他现在这个八字,也是师父亲手写出来的。”
    明微喃喃:“原来如此……”
    “我曾问过师父,为什么要给他改面相和八字。”
    “为什么?”
    宁休摇了摇头:“师父没有回答,只说,他既然动了手,这因果纠缠是扯不断了。日后要是出了问题,他不在了我得来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