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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为了掩饰这点儿心意,他轻声道:“这几十年,不也没有妖魔为祸么?”
    “那是被打压了下去!”
    老道嘿然冷笑:“那两位大仙打完了便走,却把麻烦丢到这边来。战后头二十年,这边和对面的落日宗,每年都要抽调大半人手,甚至还要从千万里之外,请来同道助阵,好险才挡住妖魔的侵袭。那二十年,宗门弟子多有殒落于天裂谷中的,落日宗那边,甚至还折损了一位真人,堪称损失惨重。
    “光拦截还不行,还要千方百计迁移合适的物种过来,重新布置物种圈子,这个工作一直到十年前才告一段落。要不你以为,以宗门的实力,为什么还要让白日府帮忙采集虾须草……那是这几十年间,以往天裂谷中俯拾可得的药草、矿产等等资源,已经消耗殆尽,若非山门底子厚实,后果不堪设想!”
    老道看起来还真是怨意深重啊,和平日的他很不一样。也许是他的亲友死在这延续二十年之久的大战中了?
    余慈心里揣测,也不好轻易插口,倒是老道先一步察觉自己的情绪有些不对头,便呵呵一笑:“说跑题了,莫怪,莫怪!”
    “应该是给小子长了见识才对,若不是观主讲解,小子安知天底下还有这般世界?”余慈倒真的希望老道多讲一些这方面的事。
    老道则有些心事,匆匆说出了最终原因:“前面我说到新建的物种圈子,这个圈子十年前终于初步完成,能自然运转,挡住妖魔的侵袭。可是毕竟是强行移植过来,根基甚浅,也许人们一个不经意的举动,便会破坏其整体的平衡,到那时,势必又是一场麻烦。
    “故而本宗和落日宗便将那段时间立下,为避免妖魔伤人而禁人入谷的‘止步碑’推迟拔除,准备到数十年后,物种圈子稳定了,再行开放。但这也仅限于还丹境界以上的修士,概因只有那般修为,才有可能沉到天裂谷中下段,对物种圈子造成影响。
    “另外,我们这边还有一个猜测,还丹修士以上,气机放射过远,且其血肉神魂对妖魔乃是大补之物。一些妖魔可在百里之外,感应到这股气息,若是循迹蜂拥而来,后果堪忧,这才是最为可虑之事!”
    这些妖魔倒真是神通广大!
    余慈不免感叹,不过这个对他还没什么影响,故而听听便罢。
    说完了天裂谷中事,老道指指玉简:“这六味药草都是稀罕物,哪一个也不比鱼龙草好寻,我也没想让你一次全拿回来,只是想看一下你的机缘,你可明白?”
    余慈听得出来,老道话中似有深意。不过这不重要,在鱼龙一事上,老道明中暗里帮他甚多,他正苦恼不知如何表示,如今有了这寻药的请托,也正合了他的心意。
    况且,他有照神图傍身,搜寻范围广及五十里,上及天、下入地,对旁人来说是千难万难的事,却恰是他的长项。
    “请观主放心。”余慈仅此一句,却比什么保证都来得坚决。
    老道很高兴他的态度,又道:“这几味药材都是越冬的,便是你在冬季来临前没有找到足够的鱼龙草,也不必急着回来,大可多留一段时间,看看能在这上面有所收获,与你的事并不冲突……”
    他由始至终都没提到报酬的事,余慈反而觉得更舒坦。说实话,一直到现在,他都很难接受同德堂里那些善功交易,这与他想象乃至向往的修行世界,差别太大了。
    正事说完,二人又聊了一会儿,余慈很是佩服老道的剑道造诣,便把话题往上面引,老道虽未真的教他什么,但随口而发的一些理论,却也让余慈受益匪浅。
    等夜色深了,又确认明日早间离开,余慈终于告辞出来。和老道越谈越投缘,是他很乐意见到的,回想着老道所说的剑道妙诣,出了院门没几步,后面却有人唤他的名字,乃是宝光从后面追上。
    “余师哥,这东西你收着。”
    不由分说,宝光便把一叠折好的物件塞到余慈手中,只凭那轻柔的触感,余慈便知,这正是鬼纱云。
    余慈一怔,再看过去,小道士正在咧嘴,说不出是心痛还是发笑,古怪得很:“既然时间紧,师哥凭双腿赶路,啥时候能到天裂谷?我这玩意儿别的不行,长途赶路却是最好的宝贝,绝对能省你大半的时间。记得回来还我就好!”
    他故作豪气的模样,引人发嚎,但是他的心意,余慈却是明白了。
    值得深交的,也不只是老道一个。
    余慈静默片刻,又笑起来,他拍了拍宝光的肩头,一切都在不言中。
    第036章 飞鹰
    修行界的广大无边,没有真正游荡过的人们是无从想象的。断界山脉和天裂谷之间,莽苍山脉纵横数万里,渺无人烟,绝壁城坐落其中,像是不小心遗落其中的一粒芝麻。然而这雄伟绵延的十万大山,又只是整个修行界一个小小的角落。
    宏大无边的世界,足以令弱者气沮,却是让勇者振奋。
    止心观与天裂谷的直线距离约为两万里,不过要到余慈曾去过的那片地域,距离则要多出一倍。这对寻常百姓来说,也许是一辈子都跨越不过去的遥远距离,然而对修士而言,这只能算是一场中短途旅行。
    季节的转换总是那么突然,在高空飞行的这几天,冷空气一直向南方蔓延。
    真的要感谢宝光借出来的鬼纱云,确实帮了余慈的大忙。这玩意儿不愧为远程赶路的最好工具,以特殊的纱质材料织就,内部嵌以符阵,以吸收外界水汽为动力,几乎可以无休无止地使用下去。
    一天四千里!
    这就是余慈拿出的成绩。如此速度已经超过了某些还丹修士的水准。当然,这也是要有代价的,除了每天必要的休息时间外,余慈不分白天黑夜,一天十二个时辰倒有十个时辰在赶路。他要在数千尺的高空忍受彻骨的寒流,要抵挡那些觅食的猛禽,要压下日渐积累的困倦,还要确保自己不在这广袤天地间迷失方向。
    过程很辛苦,但这都没有问题,因为,他喜欢这感觉!
    “浩浩乎如凭虚御风,飘飘乎如遗世独立。”
    大概这就是做神仙的感觉吧。神仙是什么?神仙是在天上飞的!
    只有真正地拔步飞空,万里逐云之际,才知道神仙的快乐。
    他忽然变得无比贪婪,因为他飞得不够快、飞得不够高、飞得不够远!
    在第十天的清晨,余慈在高空中看到了天裂谷那标志性的云雾之海,他甚至还意犹未尽,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操纵着鬼纱云撞进那无边无涯的云海中,看一看云海的尽头,究竟是怎样的天地,还好,理智阻拦了冲动。
    天裂谷中的猛禽凶兽可不是他这几天里碰到的苍鹰大雕之类,鬼纱云除了飞行之外,没有半点儿防护能力,若是被那群畜牲给弄坏了,他可没脸去和宝光解释。
    而更要重的是,附近似乎出奇地热闹。
    鬼纱云最高飞行高度大约在三百丈左右,这个高度在无垠碧空之中,也不算不得什么,随便一只苍鹰便能飞得比他高太多。可是像这个一直绕着他盘旋的这个……真以离着二十里以外,就发现不了你了?
    余慈微微躬着身子,像是在云彩上打瞌睡,其实却是借机掩着怀中的照神图,运用神识在其中锁定了二十里外的那只扁毛畜牲。从他进入天裂谷周边开始,这只苍鹰便跟着他了。
    最初离得很近,但在余慈表现出些许疑惑之后,便拉开了距离。可惜,它离得还不够远,所以便连它小腹上暗斑有几块,都瞒不过余慈的眼睛。
    当然,余慈也不会忽略另一个疑点:在苍鹰身外,笼罩着一层极淡的灰气,而其瞳孔中,也有两个如针眼大小的红点,印在瞳孔之中。这苍鹰,是受人控制的。
    余慈知道自己被监视了。他提高了警惕,但最终还是选择了降落。
    重归天裂谷,他愈发感觉到了时间的紧迫。
    他上回离开时,山间尚是青翠妩媚,此番归来,已是暮秋时节,草木凋零,便是山间松柏树种居多,颜色也深重下来,肃杀之气弥漫大山。倒是山溪水比先前要清冽许多,捧水净面,哗哗的水声在静谧的山涧内回响,如珠走玉盘,煞是动听。
    冰凉的溪水让余慈的脑子愈发清爽,不远处的隐隐人声,也让他颇为怀念。
    这时余慈已经确认了,方圆五十里范围内,除了正在接近的那几个采药客,没有别的碍眼人物,操纵苍鹰的修士,很可能在五十里之外。
    果然是奇功秘技层出不穷——这是余慈见到的第一个比照神图的控制距离还要远的侦察手段,当然,用这法子看到的东西,肯定比不上照神图反映的信息全面。
    正想着,那头顺着溪水,有四五个人溯流而上,正是余慈已经察觉到的那群采药客们,余慈笑着向他们打声招呼,用比较恰当的方式展示出自己修士的身份,然后,一切都变得简单了。
    等采药客们战战兢兢地离开后,余慈对最近一段时间,天裂谷的形势已有了大概的了解。
    虽然这了解让他更为困惑。
    大约是一个月前,也是金焕一行人前去止心观的那段时间,绝壁城范围内,一直受到白日府压制的两个势力——万灵门和净水坛突然联手,派人赶到天裂谷来。
    其理由是寻找失踪、但几乎可以认定是死亡的证德、卢全、许吉三人,也就是余慈理解中的毒蛇和尚、卢全道士和许老二。两个宗门都非常高调,也不怕丢人,经常向采药客们询问情况,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偏偏在采证过程中,有消息说那三人是被白日府的某个后起之秀害了,且说得有鼻子有眼,容不得人不信。万灵门还好些,在事情未明之前,没有轻动,可净水坛的那群恶和尚,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戾气迁到周边为白日府工作的这些采药客身上。
    两三日间,便有百多名采药客被打死打伤,情况一度混乱到极点。这种挑衅白日府当然不能忍,当即派出四位管事携精锐武士到此压阵,把净水坛的凶焰打下去。可事态也由此更加紧张。
    这时候流言再起。此次则把天裂谷中那头鬼兽给牵扯进来,说是万灵门和净水坛摆出这种阵势,其实是声东击西,惑人耳目。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捕捉那头深藏谷中数十年的鬼兽,以此找到某个大神通之士留在附近的宝藏。
    这一下子,天裂谷便不可避免地骚动起来。
    然后,形势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白日府、万灵门、玄阴教、净水坛……除了无生剑门人手不足,难以分身之外,都来了。余慈一一屈起手指,将绝壁城周围五大宗门依次数了个遍。这里有他比较熟悉的,也有全然陌生的。在其中,余慈最注意的有三个。
    白日府不必说,绝对的大仇家,他当着众人的面抽了金焕的耳光,这等奇耻大辱,若金焕忍得住,那才真叫奇怪。
    此外,便是万灵门和净水坛,关注这个的原因是,他没想到,毒蛇和尚几人的案子这么快就发了!
    作为击杀毒蛇和尚等三人的“凶手”,虽然说事情做得手尾干净,但为了预防万一,回到绝壁城后,余慈还是专门去打听了三人的身份。这三位在绝壁城倒都有几分名气,背后更有很强劲的势力。
    其中来历最大的便是那个许老二,他是万灵门赫赫有名的十大高手之一。或许所谓的“十大”有大半是凑数,可万灵门的实力却是实实在在的。
    五十年前,白日府主金焕独斗万灵门主史嵩及门内第一高手胡丹的故事,在绝壁城几乎已成了传说,可谓街头巷尾,皆有流传。金焕虽胜,却无法击杀哪怕任何一个对手,那一战后,万灵门被迫让出绝壁城的核心利益,退向绝壁城的边缘区域,可势力并未大损,仍然具备着反戈一击的实力,是方圆万里之内,仅有的可以与白日府相抗衡的大势力。
    抬起头,在余慈视线不能及的遥远碧空下,苍鹰盘旋,以其敏锐的目光,为他人所用。这手段,余慈是听过的。附魂于生灵之上,操控则如臂使指。
    这正是万灵门最为外人所知的法门之一。
    不仅如此。那毒蛇和尚证德,还有那个卢全,也不是省油的灯。毒蛇和尚乃是绝壁城南郊,净水坛的重要人物。这净水坛名声极差,里面蓄养的和尚净干一些腌臜事,堪称是绝壁城周围最大的一个贼窝、匪帮,只是其掌门伊辛和尚,出身神秘,传说有佛门神通,又与绝壁城散修第一人卢明月交好,两人都是还丹修士,足以撑起门面,让白日府也有几分忌惮。至于卢全,便是那卢明月早年使唤的小厮,几乎就是其半个弟子。
    可以这么说,若是这件事暴露了,余慈便等于是和整个绝壁城为敌。
    当然,没有人能够指明就是他就是凶手,可如果白日府与万灵门等交换一下情报,再用排除法的话,便会发现,在那个时段,停留在天裂谷,且有实力下手的人中,无论如何都少不了他的存在。
    白日府想必很乐意推上一把……
    不过,他也很想知道,有没有人会相信,他这么一个无门无派、无根无底的散修,会做出同时与白日府、万灵门、净水坛、还有城中散修第一高手卢明月为敌的疯狂之事来呢?
    此刻余慈心中,对事态的担忧,反而比不过干下这连场事后的得意之情,这滋味儿,也有意思得紧。
    哈哈一笑,余慈又向前走,天裂谷已经近在咫尺了。
    至于那只仍在远方盘旋的苍鹰,谁管它!
    第037章 捕蛇
    天气阴阴的,温度昨天要低得多。当北边刮来的强风顺着长长的峡谷呼啸而过时,厚重的云雾随之流动,这时候,余慈总以为自己是在一条壮阔的大江边,看着灰白的江水巨浪前后相叠,奔涌向前,心情便会一下子放旷开阔起来。一些小小的郁闷心思,也会在此洗涤干净。
    当人集中精力做一件事的时候,不论成果如何,时光总是过得飞快。
    转眼,余慈在天裂谷停留了已有小半个月,天气变得越来越坏,余慈怀疑随时都可能下起今年以来的第一场雪。
    收集鱼龙草的工作陷入了停滞,或者说,这半个月来,根本就没有开张过。
    只有这个时候,余慈才会明白,当初他是多么的幸运,才能发现那么一块专属于虾须草和鱼龙草的大药田。那根本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天裂谷中,虾须草已经不可避免地枯萎了,这种奇异的药草会把它们的生机暂时输送到寄生的大树上,只留下干枯的草梗,没有任何药用价值,要等到明年开春,才会恢复过来。
    这个时候,虾须草的寄生地反而相对好找一些,常青树且不说,那些属于落叶乔木,偏偏树叶掉得特别晚的树种,很有可能便是此类药草寄生之所在。有经验的采药客,便会在这些树上做记号,以期来年开春便有大收获。
    余慈做的是同样的事情,只是他看重的是那些有大规模寄生迹象的地方,也只有这些所在,才可能诞生天然的鱼龙草,为他换取善功。
    一切要到明年开春才会见分晓。
    这一个冬天,他注定是要在天裂谷度过了。
    这一波强风过境,推挤着云雾大江远去。余慈吁出口气,沿着崖壁一路滑下,在速度马上要超过警戒线之前,攀住了手边接近干枯的树枝。树枝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余慈没有动,在观云看浪之前,他已经确认了目标的位置。十丈外的崖壁裂隙中,藏着一条通体灰褐色的“藏皮”,这种天裂谷有名的毒蛇,三角头顶有一个小小的突起,很是醒目,不冬眠,高攻击性,发现猎物后以偷袭为主,就是大象般的巨兽,被一口咬上,也要即刻倒毙,十分可怕。
    不过,余慈盯着毒蛇,心中盘算的却不是危险,而是报酬:“‘藏皮’蛇蜕,三十功!”
    正如他对于舟老道所说的那样,能换取善功的不只是鱼龙草。离尘宗修士每年都要发布大量的收集药草矿石的善功消息,其中有很多,产地都在天裂谷附近。虽然这些散碎的小玩意,大部分都仅值一两个、三五个善功,超过十的都很少,但汇集起来,也是不菲的收入——只要能找到的话。
    眼前“藏皮”就是一例。
    “藏皮”寿命颇长,据说长寿者可寿过三百年,而其长寿的窍门,则被认为是他那古怪的习性。此蛇每年都要蜕两次皮,蜕皮以后,此蛇会将蜕下的蛇蜕埋入地下,待下一次蜕皮的时候再将其挖出来吃掉,据说是以此积蓄能量,以完成接下来的蜕皮工作,以此类推,年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