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截了地脉……您老可真是干脆!
余慈大约已经猜出那人的身份,尤其是感觉到,这满满的符法灵光之后。北荒地界,现今能有这般手笔的,除了辛乙辛天君,还有谁来?
同时也更理解五岳元灵的选择,换了他,也绝不愿意和这样一个人物照面。当下什么也不管,跟在五岳真形图的遁光之后,一路狂奔,跑出十里左右,他忽反应过来:如果真是辛天君,以其大劫法修士的神通,别说跑出十里,就是百里、千里,也别想瞒过去吧。
“喂,这样跑没用的,你不是懂二十五种禁法吗?想个遮蔽气息的出来……”
也不知道五岳元灵听懂了没有,又奔出两里路,才见有回应,嗡嗡声中,五岳真形图中飞出数只虫豸,散入四面林中,不一刻便擒了几只怨灵坟场独有的兽类过来,便如放牧一般,驱使着它们在外围转圈儿,一层层气机铺开,将里面的气机遮蔽。更外围则有元磁神光驱动地气,形成一个更大些的独立区域,将余慈等罩在其中。
这里面用了北岳神禁中的某种禁法,捉了生灵当傀儡,另一个则是元磁神光的运使技巧,都是恰到好处。
看五岳元灵这样子,也很聪明啊,怎么前面说话那么没条理?
正想着,五岳真形图磁光回卷,妙相摔在地上,身子蜷曲,一动不动,似乎是昏迷了。五岳真形图便悬在半空,磁光吞吐,看起来分明还在和那铜钵较劲儿。
果然,制住了妙相还不算完。感应到余慈的关注,五岳元灵又向他求助:“拿下来!”
这个意思倒还明白,是要把铜钵从妙相手中取下吧。刚刚余慈就奇怪,这铜钵便似与妙相粘在一起,就是捆仙索发动的时候,妙相痛不可当,也没有松开,想必上面的问题不小。余慈也没有急着上前,而是以神意遥探。
两件宝物之间的争斗,其层次也远在他之上,他没能看出什么来,非要说有的话,也只是一个“对耗”而已:五岳元灵处了下风,但刚刚那雷车神人的符箓,对妙相、对铜钵的伤害都是不轻,才有这番局面。
他注意力放在上面,心思忽有些飘忽。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不如来个隔山观虎斗,两样宝贝都取到手?看如今这模样,若是做了,至少有三五成把握。
此念一生,便有一些想法相应变化。余慈沉吟片刻,伸出手去,至半途,忽又缩回来,嘿嘿冷笑,再看铜钵的眼光,已全然不同。
好个魔头!竟想操控他心中贪欲,但这样反而露了底细。
没什么可说的,余慈便准备了无生劫星宿破魂神光,准备给这铜钵中的魔头消受,但临到头来,他又是一停,散去了已成的符箓——只用无生劫星宿破魂神光的话,太便宜你了。
余慈决定换个符箓。
想到做到,他开始准备“玉京三光破元消魔符”。
此符乃是“诸天飞星”符法中,专用来诛杀魔头的厉害符箓,乃是“周天星数”,三十六窍的水准,与上洞真霄辰光感应神雷、北斗劾魂注死术同一级数。
以前余慈几乎没用过,因朱老先生曾言,此符真正的威能,要到九天外域那特殊的环境才能发挥个十成十,最次也要有一颗寄托星辰,方能接引由上清之天降下的日月星三光,汇结成诛魔符箓。也就是余慈现今的状态水准,用来才能得几分真意。
一念即生,生死玄机所寄托的北落师门便有光芒灼灼,以之为引,摄来太阳太阴之光,与星辰光芒汇结一处,辗转运化。
他身外烟气本成就玄武之相,此时又生变化,蓦然高举悬于头顶,渐次铺开,虽是范围有限,可大有滔滔之意,翻涌如海。片刻,有一灼灼光团跃然而出,化为高阁殿宇,其间似有仙人往来。
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
连施展符法的余慈都没想到,本命金符升入紫符,生死玄机寄托星辰之后,运使此符,竟是如此神异。
不知是“白玉京”中哪位,或是与铜钵中天魔气机交感,当下接引三光,化为一道仙符,自天上叱落。那三光仙符,化为一个古拙云篆字样,又如星陨流光,急坠而下。
那件邪魔法器抗拒九地元磁神光都很吃力,哪有再挡住这枚仙符?当即被符箓打入内层,便听到“吱”地一声尖鸣,那铜钵气机崩乱,钵内腾起一团玉白火焰,焰光之上,有袅袅烟气,似是人形,又扭曲挣扎,十分痛苦的样子。
一击得手,余慈正待再转变化,脑中却蓦地打入一个意念,来自于五岳元灵:“别打。”
虽然这位根底厉害,手段高深,但前面一个“救命”,让余慈很难生出什么尊重之意来,不免摇头:“一会要打,一会不要,你究竟什么意思?”
“无相,打不动!”
“啊?”余慈听得稀里糊涂。
“……”
五岳元灵沉默了片刻,就是一长串儿言语倾泄下来,可是用词稀奇古怪也就罢了,还前言不搭后语,余慈觉得自己也算是聪明人,却给它弄得头大如斗,节节败退。
幸运的是,他身上还揣着一个影鬼:“这大都是十劫以前的词汇,法度与当今不太一样,况且它也说得不好……其实它是说,妙相被人锁在这铜钵上,生机与铜钵一体,一损俱损,哦,它也一样。”
余慈大概有点儿明白了,直接问道:“钵中是什么?”
五岳元灵显然是被影鬼的理解力惯坏了,当下又是哇哇地说了一通,余慈当即又败了,觉得头痛得很——他是真头痛,要知这法宝元灵纯以神意灌输,若双方不能相谐,压力是极大的,说不定就要损了神魂。
“呃……你直接和它说吧!”
余慈实在受不了五岳真形图的思维回路,干脆不再当中转站,把影鬼依附的妖魔头颅拿出来,让它和五岳元灵交流去,他则继续考虑,如何解决妙相的问题。
五岳元灵见影鬼的模样,意念中倒是透出好奇的意味儿,当下就试探着和影鬼交流,只是刚开了个头,影鬼就惨哼一声:“快停,这家伙太莽撞了,我这边要炸了!”
影鬼寄托的妖魔头颅,本就是残破得很,要承接五岳元灵的神意信息,根底确实不足,余慈这回是以己度人了。
“对不住,忘了这个。”
余慈把妖魔头颅一把抓回,想了一想,突然问道:“你不想炼炼?”
“咦?”
“记得你向我提起过,想找点儿事儿做,这个状态可不成……”
话说半截,余慈已经有了决断,忽地就将妖魔头颅摄入到一个极特殊的所在。那里金焰飞腾,完全就是火的世界。
“佛骨熔炉?啊啊啊啊啊……你个王八蛋!”
整个被扔到心炼法火里是个什么感觉?影鬼这回是真的被震住了,已是口不择言。余慈却并不在意,慢条斯理地回应:“你想变成什么样子呢?”
第186章 玄符锢灵 暖香温玉
余慈的话一下子打在点子上,影鬼虽是被惊得破口大骂,但还是半点儿迟疑没有,将意念尽可能清晰地传递过来。
“明白了!”余慈将心念透入心炼法火,加以调整。
他重炼妖魔头颅,倒不是一时起念,而是在进入黄泉秘府之前,就在考虑,获得了心炼法火后,则是使之更有可行性。
当初导致将影鬼封入妖魔头颅的仇怨,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淡去,把影鬼摆在一个“狗头军师”的位置上,也实在没什么意义,更不用说经由心炼法火炼一上回,他对这位的控制力只有更强。
这些个计较都是早早盘算好了的,余慈下手格外爽利,妖魔头颅材质平平,炼制起来可比乌蒙蝉蜕简单太多了,在心炼法火一滚,便已成形。
“嘶”地一声,一道灰蒙蒙的烟气从佛骨熔炉中流出来。
影鬼寄托的妖魔头颅已经消失了,更准确地说,是被催化成了烟气,可那烟气在半空中略一转折,与周围天地元气交互作用,颜色越来越淡,也越来越没了烟气的质地,倒更像一道不停晃动的影子。
这倒是名副其实。
后面这变化,是影鬼自己的手段,显出它确实和之前“百无一用”的状态天差地别。证明其根本得以弥补,能够自发摄取天地元气,为己所用,以后便能够逐步精进,至少自此以后,影鬼是不用担心哪天自身元气消散一空,憋屈死去了。
此时看不到影鬼的面目,但它显得有些兴奋,空气中连续响起低细的破空声,那是影子放出剑芒,以余慈的眼光来看,这威力连通神修士都有些不如,然而剑意精纯,运转圆熟,自具气象。
他咳了一声,打断影鬼的发泄动作。那影子停住,凝化成一张模糊的面孔,盯视过来,其上表情变化很是丰富自然,愈显得微妙。
余慈摆摆手,不再说什么,让影鬼去和五岳元灵交谈,他则去观察妙相的情况。
妙相那边没有什么变化,昏迷的依旧昏迷,铜钵中依旧燃烧玉白火焰,焰光上空也是烟影扭曲,但当余慈用心眼探测的时候,脱胎换骨的影鬼,也展现出高效率:“嗯,它说钵中是一只无相天魔,至少天外劫级数的。”
余慈头皮一麻,但很快就发现影鬼的语气有问题,便恼道:“把话说全了!”
影鬼心情真的很好,意念都很是轻快:“暂时还能放心,那劫魔本是极虚弱的,虽是这半个来月吸蚀妙相心魔以自肥,但本身力量还是不足。”
稍顿,它又转译道:“只是,这家伙已经和妙相心神同化,牵连了五岳元灵,中间妙相用什么法子夺回了一点儿灵智,但眼下又不妙了。”
这里有几个环节,五岳元灵说得还是不清不楚,但余慈却能猜到了:所谓“法子”,那是妙相借用了《未来星宿劫经》和那位大黑天佛母菩萨的威能。只是天魔与她心神同化,等若是病入膏肓,以至于未能成功。
再观妙相,其身外依旧有烟气缭绕,香气盈然,通过捆仙索亦可见出,其周身气脉似与常人不同,也许就是修炼《未来星宿劫经》带来的变化,可那大黑天佛母菩萨,取了地狱道印记便去,莫不是把妙相放弃了?
正思索的时候,四面光线忽地一暗,余慈抬头,只见怨灵坟场的“天色”,一下子阴沉许多,刚刚阳光普照的符箓效用,转眼给抹消,如此针锋相对,让人不由愕然。
也在此时,五岳真形图有一个大的震动:“远一些!”
影鬼同声传译:“它说要咱们再往外走,这里不安全了……玄符锢灵神通禁域?”
正说着,它也给唬了一记:“那不是在黄泉秘府里吗?”
五岳元灵传来一大串信息,将事情说个七七八八。原来那玄符锢灵神通禁域,威煞太过,又有吞噬元气之能,当年设此秘府的大神通者,便用五岳真形图这件玄门法宝,用来镇压门户,也锁住玄符锢灵神通禁域的关窍,使之不至于无休止地扩张,也使得两种力量交缠,形成一个较为稳定的空间结构。
这设想本是极好,可眼下五岳真形图生出元灵,有了自我意识,又被无相天魔扰动,自然不会再与那禁域空耗,没了压制,玄符锢灵神通禁域也就放开本性,疯狂扩张,余慈在跨出黄泉秘府之前,遇到的那片黑暗,正是禁域的显化。
这边余慈刚弄明白,“天色”忽又亮起,一明一暗,让人不关注都不行。
遥望黄泉秘府方向,只见这片森林顶部,一道强光破开土层,人影飞降。一时看不出是几个,然而都是金光缭绕,似是展开了极了不起的护体神通。
莫不是辛天君到了?
余慈不敢多看,转头屏息,免得惹人警觉,又听影鬼道:“这辛乙胆气颇壮啊。”
它是直接认定了来人的身份,说话也是有的放矢。
玄符锢灵神通禁域本就是禁法密布的绝地,而一旦有修士进入其中,便要受到困锁元神的限制。这并不是封绝元神,而是限制元神的变化,修士虽能够调动元神法力,但一应精妙变化,都使不出来,其受制的严重程度,与修为相关。
换个普通的还丹修士在此,这种封锁没有什么实际效用,因为此类人物,就算是动用元神之力,也很是简单粗放。可是对那些阳神大成,长生久视的劫修而言,至少半数修为,都涉及元神变化,元神受制,就等于是缚住了他们的手脚,一应神通,都要折去大半。
更致命的是,锁住元神,就等于是封住了度劫秘法的效用,若是天地劫数应机而发,任那修士如何神通广大,也只有等死而已。
这种情况下,黑袍、龙长老等真人修士,没有时刻攻伐的劫数威胁,进去也还无妨,而那辛天君堂堂大劫法宗师,情况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天地间明暗变化几次,应当是辛天君等人与玄符锢灵神通禁域相抗,片刻之后,“天色”便稳定下来,而余慈已经分辨不出这究竟是明是暗了。还好有五岳元灵,对禁域变化最熟悉不过,通过影鬼说,此时禁域已经全面收缩。
“收缩?那就是集中力量和辛天君他们作对了。”
余慈估摸着大概如此,同时还有疑惑未明。这疑惑自从与十方慈光佛愿力深入交流后,就一直深埋心间,此刻终于有机会问出来:“玄符锢灵神通禁域里面,究竟是什么宝藏,另外,黄泉秘府上空,有什么东西没有?”
五岳元灵回答得倒是很爽利:“不知道。”
它是上一劫才懵懵懂懂有了原初的意识,此前十数劫时光,完全没有任何感应可言,而有了意识,也一直被屏蔽在玄符锢灵神通禁域之外,自然一无所知。
余慈有些失望,原本他还想问问黄泉秘府历任主人的根底来着,如今看来也没了指望。
“那么,你来找我帮忙,就是为了断开和无相天魔的气机联系?”
这回,五岳元灵直接就回应:“帮忙……我不想死!”
以其初生灵识,若真被天魔染化,确实与死无异。不过,它还真直白啊,余慈方一笑,五岳真形图所布的地气圈子又是动荡,紧接着森林上空人影连闪,不知多少人破土层而入,里面绝不乏步虚级数的强者。
这么大场面?
余慈还没反应过来,耳畔又是一声霹雳响,心头猛地跳动两下,旋又平复。只是铜钵中,玉白火焰急剧摇动,那无相天魔显然也受了影响,相应的,五岳元灵还有昏迷中的妙相,都有反应,甚至是影鬼也惨哼一声:“惊蛰符!”
天雷动而邪祟惊,这符是专用来震动天魔的。余慈修炼玄门正宗丹诀,自然无碍,可影鬼之前化烟为影的手段,就有些天魔法门在其中,不免难受。还好它反应快,见五岳真形图磁光浑厚,便给五岳元灵说了一声,躲了进去。
余慈注意到,因为这一记惊蛰符,整个方圆千里都骚动起来,发符之人的控制力真是入了化境,怨灵坟场中原有的怨灵阴魔之属,只是瑟瑟发抖,只有那些天魔,才一个个惊起,也将其位置暴露。
“等等,暴露……快走!”
他一开口,五岳元灵已经发动磁光,卷起他、妙相和影鬼,一路下行,五岳真形图的性质决定,它必然是操控地气的大行家,在地下时,真可说是如鱼得水,一转眼就是十里过去。
然而这种情况下,五岳元灵操控地气虽无破绽,只要无相天魔的魔染祛除不净,便逃不过惊蛰符的捕捉,这一点,只看铜钵中跳跃的火焰便可知端倪。
怎么处理?余慈脑子连转,只觉得有个念头欲待明晰,却总是差了一层,正要引出元神推演,心中忽生感应,扭过头,恰看到一对明眸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