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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8节
    歌声清绝,何来愁恨?倒有一番傲岸不屈之意,横绝海上,贯日凌云。
    一前一后,两道剑光骤起,刺破天际,在那夕阳血海之中,转眼不见。
    第052章 神鬼莫测 上清遗法
    “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吴钩城不愧是剑宗之门户,剑仙一流,当出于此乎?”
    张妙林摇头晃脑,大是赞叹。
    崖上一幕,距离他和回风道士的距离并不远,那女修清歌驭剑,离尘绝云的一幕,自然也看得真切,由此挑动了他的真性情,当即浮了一大白。
    他又深恨佳人远游,不及结识,但识不得佳人,与佳人之友相识也不错,一口酒饮罢,他借着几分酒意,站起来就想上前搭话,回风道士苦笑着拉住他,不让他去惹这个麻烦。
    张妙林长年在思定堂里苦修,根基那是极扎实的,可说他们这一条支脉最有潜力步入长生的,可心思未免过于单纯,回风道士不好明言,只能拿出足够尖锐的问题,转移他的注意力:“坐下,别吓坏了孩子。”
    看到那道人身边,小口小口吃着点心的女娃娃,张妙林打了个酒嗝,脸上透出红光,也不知是酒意催的,还是尴尬,但最终还是乖乖落座。
    莫看他性情纯良,感慨起来,也字句文雅,其实是个蓬发浓须的大汉形象,确有吓哭孩子先例的,尴尬之时,他也要乱以他语:“罢了……萍水相逢,确实不好太冒昧。师兄你来得迟了一步,没有听到刚才的辩论,是说天地大劫之下,各小门小派,乃至于开宗立派机会的,听起来很是带劲儿。”
    海天台是吴钩城里,非常有名的交际场所,其源流,大约是仿飞魂城夏夫人一手带起的“碧霄清谈”之风,要是再加上斗符、分云之类的雅事,就更像了。
    当然,在论剑轩地界,谁也不会挑明了讲出来,海天台上,流行的也非是斗符,而是“虹剑寸芒”和“海天辩难”。
    前者大意就是在亭台局促之地,演化剑意攻伐,尽揽其精微之妙,而展示的剑路,越是豪迈飞动,反差越大,控制越好,越受欢迎;后者其实就是清谈了,大多是贴合剑道修行的,但这段时日,大劫席卷天地,类似的话题,也火热起来。
    张妙林在这儿等了几个时辰了,将一场辩难从头听到尾,也是大受其中一派的影响,颇有些兴奋:“我觉得那一边说得极有道理,此界许多宗派,都在四九重劫期间发端、发展、壮大,最终屹立于世。原因不外乎天劫临头,那些长生大老爷们,人人自危,各大宗门,也是关门闭户,谢客封山,空出了好大的机会和资源。
    “像吴钩城这样的地界,肯定是没有油水的,但如果到内陆去,不用太远,只需比咱们之前的远空城再往西一点,避开大门阀、大宗门,以咱们的实力,定有可为。”
    “是吗?”
    回风道士脸色不变,扭头四顾,看周边亭台间,那些修士,除了不远处那一位之外,人们说话声音都很低,且有一种压抑的兴奋。
    这些人都是还丹、步虚修为,除了刚刚那位远走的剑修外,整个海天台上,竟然再无长生中人。
    这也是正常的,眼下,不论是吴钩城内外,各位长生真人,都是行色匆匆,都要登临外域,以避天劫,哪有闲情在这里留连?
    日后少则数十年,多则上百年,真界之内,大约就是长生敛迹,步虚称雄的格局了。
    这种情况下,各大门阀,各大宗派,其实受的影响有限,因为以他们的深厚底蕴和完整传承,培养出长生真人,或许还要看一看天数,但只要有良材美质,保其进入步虚境界,并不是什么难事。
    就以大型宗门里,敬陪末座的离尘宗为例,这些年,四代弟子进步虚,简直是来了一个大爆发,随着后进一代迎头赶上,宗门内步虚修士的数目,翻了一倍还多。
    而这并非特例,早在百年前,清虚道德宗、四明宗等更胜一筹的大宗门,已经有这么一轮爆发。
    在这一劫初,八景宫、论剑轩这样的大门阀,已经率先完成了这样的换血工作,当时新锐如允星、胡姒之流,眼下已经步入长生,下一轮的换血上位,已在进行中。
    所以,不管天地大劫如何肆虐,这些大门阀,大宗派的地位都是稳固的。
    当然,像这种偶发的天地大劫,毕竟是一个严重事件,仍以离尘宗为例,若是其换血的速度稍微慢那么十年八年,就很可能被天地大劫冲撞到软肋,再有一两次意外,出现断档,也不是不可能。
    而这种情况,目前正出现在那些中型门派的身上。
    这些宗门,大多只有一两位长生中人撑场面,平时有这些人镇压,一些机会和资源,就能有所偏向,可天地大劫一起,长生中人自顾不暇,其宗门实力一下子就拉低了一到两个档次,地位自然就有摇摆。
    张妙林所说的机会,大约就是对此而言。
    只可惜,张妙林却是忘记了,思定堂从头到尾,只有他和无羽、回风三人撑场面,其余的弟子,境界最高的,也不过还丹初阶,也就是和边陲的一些小型宗门掰一掰腕子,还要顾忌许多背景。
    所谓的机会,也只是理论上的美好,实际上的臆想罢了。
    回风道士摇摇头:“宗门刚搬迁未久,在海龙城都还没打下根基,再迁回内陆,不说别的,只得罪华夫人、得罪海商会一条,难道是你去撑着?”
    张妙林立刻就不说话了,对目前的思定堂来讲,华夫人是大金主,是大后台,但也是悬在脑门上的剑,轻易得罪不得。
    而这种依仗,也不是特别牢固——若非无羽去年外出时,机缘巧合,重登步虚,悟出真武大帝的法相神通,甚至还在符法造诣上有所进展,只一项“紫微饮日精开明灵符”,就是思定堂绕不过去的坎儿。
    “罢了罢了,但这样,只苦了师姐……”
    回风道士抿唇不语,但下一刻,他的眼睛就睁大了。
    他看到,有数道剑光,自崖后来,劲矫凌厉,气势迫人,方向大约就是鬼厌那边,怎么看,都是来者不善。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回风道士心头一激,便要扯着张妙林避开风头,可在此时,张妙林喜道:“师姐!”
    一回头,正是无羽布衣芒鞋,缓步而来。
    “这回苦也。”
    回风道士心下着急,眼看着剑光临头,他们三人主动退避的话,就显得心虚,定然扎眼,如今怕是只能看一步行一步了。
    无羽并不清楚这里的事端,她只是往飞来的剑光处瞥了一眼,又顺着山道,暂隐入山石亭台间。
    等她过来……这边都要开战了吧。
    回风道士暗中提气,以备不测。
    然而,事态似乎与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只见那几道凌厉剑光,与他预计的方向,偏差了一些,不是在鬼厌那边,而是飞落在海天台最高层,旋即就是一声剑鸣,有人嗓音铿锵,响彻高崖:“主城防御阵示警,附近有魔头现迹,城守剑堂临检,请诸位道友配合。”
    海天台上下,略起了一阵骚动,又很快平复。
    由于吴钩城可暂辟天劫,各方修士都汇聚于此,少不得鱼目混珠,进来几个魔门中人,为此,城守剑堂几日来多次扫荡,很是除了几个,倒是在海天台,还是第一回。
    张妙林冷笑一声:“东华山上,剑仙和自在天魔联手攻伐,终使得东华真君陨落,现在又翻脸不认……小人之盟,不过此乎?”
    他与魔门的仇怨,固然是倾三江五湖之水,也难洗清,论剑轩这样反复,也为他所不齿,相比之下,倒是对东华一脉更多些惋惜之情。
    回风道士狠瞪他一眼,怪他口中生事,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虽说也封锁了周边元气,但遇到修为精深的,说不准会不会漏出个只言片语,那时才真叫祸事了。
    还好,似乎没有人注意这边……
    不对,那鬼厌分明又回过脸来,与他眼神相交,脸上似笑非笑,同时拿起桌上那盏宫灯,递给了旁边乖巧的小姑娘。
    宫灯正是由那清歌驭剑而去的紫裙美人所遗,四柱八角,分上下两扇,其上图景精致华美,小姑娘提在手中,左看右看,大是喜欢的样子。
    回风道士见识颇广,又因预先知道了鬼厌的身份,思路总往魔门那边去,倏乎间就想起了一件异宝来,正似明非明的空当,崖顶上已是剑光掠下。
    小姑娘吐吐舌头,手中宫灯倏然不见。
    “哎呀,错了!”
    “师兄你说什么?”
    张妙林只觉得莫名其妙,听他说话,回风道士方知自己失态,心里却是暗急,那盏宫灯,若是他所想的那件魔门至宝,怎么是收到储物指环里,就能遮掩得住的。
    呃,等下,似乎这类自辟虚空的宝物,一般二般的储物指环还塞不下去呢!
    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却见连续三个城守剑堂的修士,从鬼厌旁边走过,目光凌厉,却对那一位视而不见,偶尔目光落在他脸上,也是一沾既过,全无任何反应。
    这些人都瞎了眼么?
    吴钩城内,城守剑堂的高手,有聚仙桥上的精锐,也有内门弟子,当初都是以神念刻印了鬼厌形影,深印在心中的,哪有见面不相识的道理?
    可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再看鬼厌,已经背过身去,令回风道士瞠目的是,其腰背挺拔,颈直顶正,恍惚然森然如剑,凛冽锋锐,周身流转的精纯剑意,就是周围游走的城守剑堂修士,都要有所不如……
    好吧,不愧是能搅得南国天翻地覆的大魔头,其魔功之深奥玄通,当真有鬼神莫测之机。
    回风道士当然可以大叫一声“大魔头鬼厌在此”——他吃饱了撑的!
    他只当自己眼瞎了,闷头吃茶,却有一个疑问袭上心头:“别人都看不出,我怎么能看清的?”
    这些枝节看似繁琐,其实就是数息时间,旁边张妙林已经站起来,笑着迎接无羽过来。
    无羽依旧是朴素的女冠打扮,容色如昔,她前段时间突然到外海去,行踪不定,近日才回来,但对这些事,她只字不提,一坐下,就直入正题:“让你们到吴钩城来,是因我收到了华夫人的消息,有一件事,需要让你们知晓,还有事情,要让你们做。”
    回风道士还有些神思不属,张妙林则直爽地道:“师姐你尽管说就是。”
    “近日,海商会要连续召开多场竞卖会,为海鸥墟造势……”
    “还开?这都雷火临头了!”
    “越是这样,才要去做。”
    回风道士终于勉强振起精神,代无羽解释:“如若不然,连番变故之下,前面轰轰烈烈的势头,就要彻底打消了。”
    “不错,但海商会怎么做,我们不用管。唯有一事,与我们相关,却是华夫人讲到,这些竞卖会中,已经出现了一部心法,叫《胎精解结真书》的,乃是当年上清所遗。
    “记得师尊他们讲过,此为宗门洗炼金丹及本命金符的最上乘辅修法门之一,最是中正平和,可为绝大多数弟子修炼。以此消解种种修行碍难。”
    张妙林喜动颜色:“那一定要拿下来了,正是堂里孩儿们奠基所需。”
    回风道士沉吟不语,张妙林所说一点儿不错。目前,思定堂里气法、丹诀、步虚术,其实都有,像是无羽修炼的“五斗三元真一经”,更是直指长生的妙法,然而,此类法门虽是不凡,对弟子资质的要求,也是相当之高。
    像他自己、无羽,都是中人之资,早年有师尊领着,也就罢了,等自家修炼起来,就是磕磕绊绊,那些弟子,更是等而下之,连入门都难。此时若能找到这样一门辅修之术,自然是极好的。
    只不过……
    “华夫人既然说起,是否可先期出手?”
    无羽摇了摇头:“且不论她愿不愿,这些法门,都是在各路修士身上,最多是帮我们私下联系,具体的赎买,还是要我们自己来办。”
    “那就不能打出上清宗、乃至于思定堂的名头了。”
    “不错。”
    天下没人是傻子,若要出手那人知道他们的来历,毫无疑问会往死里要价,还要平添波折。
    事实上,就算是平价购买,本就窘迫的思定堂,也未必有这份本钱吃下。
    无羽便道:“这几日,我认真思量,咱们的目标,不应该是心法丹诀……”
    张妙林就嚷嚷:“不要心法要什么?心法才是修行之本。”
    无羽瞥他一眼:“心法为本,也要人来修炼……”
    听话听音,回风道士奇道:“要人?”
    无羽微微颔首:“最理想的情况,莫过于既得心法,又得人才。”
    她进一步解释背景:“海商会的造势,其实给我们提供了很好的机会。据华夫人讲,由于天地大劫,世间格局暂变,一些以往不好摆在明处的事情,也能暂时亮一亮。其初步谋划,是想将类似的竞卖会,做出几个专场来,尤其是像本宗这般,因为种种变故,宗门消亡,几近绝传的,更是重中之重。”
    回风道士闻言,一点儿都不觉得开心。
    其实,海商会那边的意思就是,只有在这种非常时期,像他们这种“孤臣孽子”、“遗老遗少”,才有机会冒头,不至于被相关敌对势力斩草除根。
    思及上清宗当年雄踞北地,隐为百宗魁首的威势,两相对比,只能更令人扼腕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