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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4节
    她便是像丢杂物一般,随手弃了虹影剑,以拳锋前指,幅度并不大,却有狂飙巨浪,随她身形,咆哮而前。
    三元锤的赫赫威名,压服天下五劫之久,又有谁敢直摄其锋?
    鬼厌并不在例外之列,纵然他明知道陆素华乍分之后,又要近身,定然有算计在,也绝不敢正面挡下。
    屋子再宽敞,也不过两三丈的距离,在他们这个层次的人看来,用“间不容发”形容,最是恰当,陆素华一个起势,横绝太空的拳意,已经压迫他的五感六识,更直指魂魄,鬼厌根本就不用过脑子,身子偏闪,可即使这样,也不可能完全避过。
    轰地一声巨响,两个人影重重弹出屋子,半面墙壁,立化齑粉,连带着整幢房屋,都步其后尘。
    陆素华修为超出他整一个境界,这位想玩大的,鬼厌根本不可能阻止!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半边庭院,都被汹涌的拳劲撕碎,而他也被远远弹飞。
    可想而知,陆素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等他安抚了翻涌的气血,重新梳理了神魂,想要再有动作之时,万千剑气,自天而落,法度森严,杀意寒彻。
    鬼厌抬头,但见几十上百面巨大云帆中间,长幡呼啦啦抖动,其上符纹根根亮起,正是旗剑天罗剑阵发动。
    而下方,因庭院崩毁而弥漫的尘烟中,又哪还能见到陆素华和花娘子的影子?
    鬼厌呸了一声,就要展开“乱欲精”的神通,重施故技,脱离剑阵的锁定。
    可是,便在他身化万千魔念,欲待破开组构剑阵的数千剑修心防之际,莫名有奇怪的铃音,在剑吟鸣啸之中,流淌开来。
    幽冥九藏秘术的种种变化,在这铃音之中,莫名就受到了极大的干扰,多有滞涩之感,如此的魔功变化,自然也就很难侵入众剑修心防。
    毫无疑问,这是针对当初鬼厌遁走的问题,做出的针锋相对的布置。
    鬼厌如今眼界大开,又如何看不出来,这里面分明就有魔门的影子,更确切地讲,是有些太元隐星执天魔无量法的套路。
    只不过,相较于鸦老的老辣,又或是简紫玉的精纯,相差较远就是了。
    即便如此,也足以对他做出限制!
    这样的话……
    他反而是诡异一笑,下一刻,他舌绽春雷,轰轰音波巨浪,横绝千里:“陆素华,你别高兴得太早,道爷早晚要上了你!”
    这一声咆哮,比之前花娘子的辐射范围,要超出一倍,而影响之大,十倍都不止!
    音波扫过之后,那横架在移山云舟外侧的聚仙桥上,在顷刻之间,便射出七八道剑光,每一个,都是真人级数。
    此时,尘雾中的陆素华和花娘子,正利用云生香内,仍然留存的罗刹幻力神通,遮蔽身形气机,意图远遁,闻声对视一眼。
    也就是一瞬间,陆素华做出了新的决断:
    “这边!”
    她不给花娘子发表意见的机会,径直转向左侧,也是尚未毁去的另半边庭院所在。
    第063章 乱离人心 断头一剑
    花娘子清楚,那正是九烟……正确地讲,是余慈的居处。
    此时,旗剑天罗剑阵压制住鬼厌,而聚仙桥上那些镇场子的长生剑修们,都受鬼厌“提醒”,往尘烟中来。只不过,花娘子早借用罗刹幻力神通,做出假象,足可迷惑其人一时。
    眼下这时段,就是脱身的最关键节点。一个决断失误,她们可能就再也出不去了。
    “确定了?”
    “还有什么疑问吗?”
    陆素华绝不会把事态发展,与“巧合”联系在一起,尤其与自身生死相关之事。天底下就是没有这等巧合——凭什么余慈这边刚有破绽,鬼厌这位八杆子打不着的大魔头,就入室逞凶,逼得她暴露形迹?
    虽然种种事态、关节,还有一些顺不上的地方,可这种情况下,谁会去苛求十成的把握,就是一成,她也要下手!
    当事情一团乱麻,无论如何都很难做周全的时候,一条直路趟过去,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很多问题,到了眼前,才有解决的办法。
    陆素华杀机四溢的时候,花娘子则在思考余慈的危险性。
    按照陆素华的情报,当年在北荒时,余慈已经化名追魂道人、卢遁等,和陆青,乃至于陆青名下的红牙坊,有了非常亲近的关系,那么当初在移南园,他选择那个舞娘……叫什么来着,对了,宝蕴!
    他选择宝蕴,其目的,就不会是什么“美人香”之流,而是去救人的。
    只想想当时自家对待宝蕴的手段,便可推断出,那时候,余慈对她这边的观感如何!
    这还不算天裂谷那边的旧怨。
    可从那时起,一直到今日,余慈却不曾表现出一丝半点儿的破绽,若不是陆素华看破,她还被蒙在鼓里,甚至还想靠着白莲当年的援手之情,与他结交一番。
    如此遮掩伪装,若不是有绝大的图谋,焉能如此?
    更何况,在教中,还有一个极重要的人物,与此人有勾连!
    至此,花娘子便觉得,对付余慈,是一个非常好的主意,且更为必要。
    再者,那里还有二娘……
    思及此处,她目光侧移,落在陆素华清瘦的侧脸上。
    此时的陆素华,与这些年独挡论剑轩攻伐的昭阳女仙,在形貌上,已经有了很大差别,然而在一轮激斗之后,其神采风姿,又尽数归来,让人一眼望去,便很容易将二者联系在一处。
    这就是“真意”的显化。
    “她修炼《三际经》,看来抵触心理还是不小。若非如此,如何会在‘过去’之劫中,恋栈不去?看来,打通此心障,还要费一番工夫。”
    这是与目前情况不怎么合拍的念头,却是由卢二娘这根线头,一路扯出来,几不可遏止,显出念头生灭的牵涉无序。
    但下一刻,她猛然醒觉。
    又中招了!
    惊回首,透过尘埃雾霾,但见夜空之下,百帆之间,鬼厌头顶的紫陌红尘灯上,有妖异紫芒,浓稠如汁,流淌而出,发挥了塑灵法宝的威能,挡下层层剑气。
    鬼厌居中而立,虽然在剑阵压制之下,却是长笑不休,笑得人心浮气躁,绝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是鬼厌拿出一门摄魂音杀之术,殊不知更在此之前,那人的手段已经早早地使了出来!
    若不是现在需要藏匿身形,花娘子倒很想提醒论剑轩那边:如今的鬼厌,已不再受“乱欲精”这样的法门限定了,他完全可以用更直接、更无法捉摸的能力,直取形神源头,搅乱人心。
    你们莫要深陷其中而不自知!
    鬼厌笑得够了,蓦然全无征兆地发动突击,直向下坠。
    虽然被鬼厌魔头笑得心浮气躁,剑阵依然维持了严谨的法度,要限制他的身形——这一切都没有错,可移山云舟上方的空间才有多大?
    等到剑阵产生作用,以森严剑气大网,将鬼厌逼回,终究是慢了半拍,沉降过甚的剑网,已经压得太低。
    虽然对付鬼厌时,种种不得力,但剑阵的破坏力还是没的说。纵然是在防护最坚固的船体中部,那些层叠交错的禁制法阵,在剑气洪流之下,还是如纸糊的一般。
    顷刻间,大片屋舍被剑气扫平,原本还在屋里屏息宁神看热闹的修士们,个个呼喝不休,狼狈地逃出来。
    还有反应过激的,直接就是趁着剑阵发动,并且锁定目标、不断偏转的机会,发力蹿起,欲作鸟兽散。
    “东海十凶,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杀!”
    喝声威严,如法如令。
    夜色中也不知是谁说的,但人们听来,那语调、气派,都给人以强烈的“发号施令”的感觉。
    尤其是下方这些刚遭了无妄之灾的修士们,两边的情况一凑,更是觉得,论剑轩这是要撒网捕鱼,一个不漏啊!
    现在是鬼厌、是东海十凶,接下来,又是哪个?
    有些人,心下已然慌了,自然就想:不趁乱快走,更待何时?
    转眼间,又有七八个人影,在废墟中蛇行鼠窜,狂奔而去。
    和这些人的行动,几乎完全贴合一致,刚刚那发号施令的声音,又是连珠而发:“血屠子灭门屠城,杀人无算,杀!”
    “夜游神食人魂魄,残害无辜,杀!”
    “李明权经营邪教,为祸一方,杀!”
    这下子,便是还有些持有侥幸之心的修士,此时也镇定不能,当下又掀起第三波逃遁的浪潮。而众修士看得分明,剑阵中,部分剑光也有分离之势,更是印证了大家的判断。
    只有几人,比如天鹤门的高云波长老,好生奇怪:怎地论剑轩的捕杀令,与今晚宴席上拟成的那份如此相像?
    连顺序都不带错的!
    殊不知,旗剑天罗阵中,负责调度、梳理阵势的正副执事们,此时都在骂娘。
    眼下已经说不清,究竟是剑阵搞乱了下面的局面,还是下面的局面影响了剑阵的运转。
    可最实际的情况就是:剑阵里,人心乱了!
    其实,在论剑轩、聚仙桥内部,自有内部通传消息、发布命令的渠道,且与外界的常规之法截然不同,为的就是辟除外界的干扰。
    但这连续不断的喝声,除了作用在剑修们的耳中,还直接敲在他们心上。
    已经脱离了魔门樊篱,却更为可怖的攻伐神魂的手段,把聚仙桥上参差不齐的人员结构问题,暴露无遗。
    在半空中,连珠似发炮叫嚷的,除了鬼厌就没旁人了。
    剑阵中很多人感觉出了里面的问题,虽然思维乱了一下,终究没有上当;还有人是在正副执事及时的提醒下,悬崖勒马;但终究还是有一部分人,说他们积极也好,没脑子也罢,心里一个糊涂,直接调转剑锋,指向那几个逃命的身影。
    算起来,总共二三十人的数目,看起来,中招的人并不多。
    可计算比例的话,这就是百分之一了,且由于是“方向性”的错误,由此牵涉的气机,还不知有多少,剑阵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一阵混乱,谨严的剑阵结构,露出了不应有的破绽。
    鬼厌又怎么可能错过机会?
    那对绿焰魔瞳,其光焰射出数尺,所照之处,众剑修便是有剑阵护持,也难免有所压力。
    尤其是,他们都明白,如今的旗剑天罗之阵,就像是迎着箭雨擂石的盾牌,在内侧开裂了几道细缝,只需一箭就能穿透。
    远方发石射箭的敌人未必知晓,但紧挨着盾牌的自己,肯定不会不知。
    所以,他们心里面不由自主就会去想:不要射过来,不要射过来……
    可世事偏不如人意,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鬼厌一步跨出,横渡百丈虚空,其间剑气如雨,森然如狱,却都被他身外浓稠如汁的紫芒挡住,而他也并非是闷头前冲,而是不断地做出微调。
    他每一次调整,都让剑阵中的正副执事们,憋闷得几欲吐血。
    他们坐镇在剑阵运转的各处节点上,是驱动剑阵的关键,一切变化,总要通过他们,集中、发散,才能最终形成。此时,剑阵出现混乱,他们的责任更加重大,自然也就要全神贯注。
    可越是锁定鬼厌的身形,越是觉得,此人每一次的调整,都是卡在他们最担心的位置,迫得他们不停地变化阵势,以遮挡破绽。来来回回,把他们的精神都绷紧到了极限。
    有时候连续两到三步,鬼厌没有逼得太紧,才要松一口气,却发现其实那厮早就有所图谋,前面的看似闲子,其实却是把阵势的破绽撕得更深,更加地猝不及防。
    两边的局面,就像是两位剑客比剑,一个身高体壮,有断岳分海之力,但转折僵硬;另一位却是轻灵敏捷,进退自如,杀招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