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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5节
    五岳真形图之上,所藏蕴的精纯元气,还有小五陷入混沌中的神魂,都是天魔亟待下口的美食,理所当然的引了许多天魔过来。
    可就在天魔群聚之时,虚空中一声低哼,一层暗芒如薄纱般铺开,弥漫在外,流动不息。抢得最靠着的一头天魔,才不管那层暗芒是什么玩意儿,介于有形无形之间的魔躯变化,要将五岳真形图整个地包进去,再慢慢消化。
    可就在其魔躯接触暗芒的刹那,无可抵御的力量倒冲过来,没给它任何反应的机会,直接将其催化成烟。
    等后继的天魔涌过来的时候,前面散溢的天魔精气,还有瞬间催化到极致的毁灭杀意,让他们的感知错乱了刹那,再要锁定五岳真形图的时候,目标已经消失不见。
    余慈对外间发生的一切其实都有感知,就从太阿魔含掀起的心灵风暴开始,外面的修士捕捉到他的思绪,他同样如此。可他没有考虑的机会,一切的发生,都如浮光掠影一般,当他注意到的时候,是开始也是结束,巨量的信息挤压在一起,绝不是正常思维所能解析的。
    距离他最近的本源之力,如今衍化到什么层次、什么阶段,他也不知道,那里面显现出的奥秘,早就超出了他理解的极限。他唯有感受,感受那不可抗拒的扭曲力量,死死吸附着他,并逐步破坏三方元气的牢固结构。
    相形之下,现阶段他唯一能够把握住的,只有形神之所存,以及所控之三方元气,而这一点儿东西,也在逐步丧失。
    其实,这段时间内,他颇有一些收获。三方元气结构的动摇,给出了足够多的信息,让他能够从中参悟、解析,抽丝剥茧。某种程度上,他已经看到了某种未来,但没有实证,如掾大笔虚悬在心内虚空中,将落未落。
    他心里有两个念头在交战:一个是“差不多了,快点画吧”;另一个则是“再等一下,还有些问题”。毕竟,一个不慎,行差踏错,想抹掉重来,可就没机会了!
    但最终,还是前面的念头压过了后面,最后加一把力的,是一种直觉。
    在本源之力的衍化中,他虽是看不懂,可出于对“宇宙”的认知更新,却是把握住了某种节奏,具备了一点儿很奇怪的感应:必须动了!不只是控制住三方元气,且还要打出那张压了太久的底牌,再不出手,一张好牌可能就成了笑话,甚至再没有出牌的机会!
    那就来吧!
    余慈闭上眼睛,很快又睁开,直勾勾地盯着已经超出了常识范围的大殿正中虚空。虽说如今眼睛已经没有用了,可不管结果如何,他都要看清楚,看看以前无往而不利的法宝,终究能砸出怎样的水花来!
    梵吟禅唱从心底泛起,与亿万里开外的平等珠本体共鸣。
    实际上,在余慈最初被本源之力吸附之际,共鸣就已经开始了,只是等一个“砸落”的契机。
    不过,其目标绝不是本源之力。
    平等珠是西方佛国所设“十法界”中的缘觉法界,经十方慈光佛以愿誓成就的心炼法火炼制而成,其根底之雄厚,世间少有宝物能及。故而以往使出来,不管对面是什么法宝,都是一击而落,甚至能借其真意而用之,照样功效非凡。
    可是,来自于元始魔主的本源之力,论根脚,比平等珠还要高出一个档次,更别提如今衍化的程度,余慈可没有信心,能够将其撼动。
    故而,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把本源之力绕过,那圆陀陀一团明光,如逆向的流星,从平等天飞起时,所取不是旁的,正是他所在所存的东华虚空!
    不取本源之力,取的是给本源之力传输燃料的工具。而在黄泉夫人的设计下,模具、宝镜、九真仙宫、东华虚空浑然一体,如整个浇铸的一般,砸那里不是砸?
    理论上,根本就没有射失的可能!
    可也就在此刻,余慈的面颊抽搐一下:不中!
    不需要看结果,他已经能够断定,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当平等珠所化真意明光飞出,所面临的就像之前,他和鬼厌所遭遇的那样:他们在一条大河内,却是分别处在两条不同的水流中,因为流速的不同,内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看似无比接近,实际找不到交接的可能……
    抽搐的面部肌肉很快冻结,余慈再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一直虚悬在心内虚空的如掾巨笔,丝毫没有受到平等珠击偏的影响,径直落下。
    余慈的心态很平稳,除了当前一条路,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他不用去考虑其他的可能,甚至都不用考虑失败了会怎样,因为他没有机会再去调整了。而越是这样的情况,越有助于集中精力,不管之前他思考的问题、得到的信息、做出的判断是否有用,都必须要规拢到唯一的方向上。
    对三方元气的掌控也好,对平等珠的使用也好,都是如此。
    所以,平等珠的失准没有给他造成困扰,自顾自地进行第二个步骤。
    心内虚空中,巨笔落下,划出一道没有意义的轨迹。
    真正的奥妙在于色彩,灰蒙蒙的颜色,就从那条简单轨迹上弥漫开来,这种色彩像是雾霾,貌似很常见,其实它是独一无二的。
    因为这是真界、承启天还有永沦之气的元气环境所混合拼接出来的,只有掌控着承启天的余慈,才有可能描绘出这种颜色。证明了余慈孤注一掷的判断没有错,对三方元气的解析,最终取得了成功。
    心内虚空瞬间被那独特的灰霾所笼罩,余慈的肩膀都似沉了一沉,这一刻,他同时接触到了三方虚空,压力陡增。不可控的三方元气就在上一个刹那崩溃,但新的屏障立起来,抵挡住本源之力的牵引。
    这是伟大的成就,更是救命的成就,但余慈无以为喜,无以为忧。
    三方元气的描画重塑和平等珠的命中就像是助他逃出生天的一对翅膀,少了哪个,他都飞不起来。
    不过,三方元气的描画成功,其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
    之前心内虚空法域对三方元气的应用是呆板的,只是作为一堵屏障,封绝内外,偶尔打一条临时通路,再不会有任何其他的变化。
    但从这一刻起,余慈实现了彻底的掌控,就像是护体罡煞一般,可以随聚随散,可以层层排布,可以刚柔转化……只要是他能想到的,神魂力量足以牵引的,他都能够做到,就使得三方元气的防御力量,更具有灵活和纵深。
    当然,再怎样灵活应用,与能够扭曲天地虚空的恐怖力量对比,都是非常苍白的。余慈从没有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他仍然是按照原本的计划,也是唯一的计划,催动平等珠的真意明光,轰击东华虚空,仍然不中。
    结合了三方元气的心内虚空法域,论韧性远较以前优胜,只是“由死变活”,对神魂力量的消耗,也是远远超出。此时余慈已经有些虚弱之感,就算暂不被本源之力吸入进去,再过数息,还是会化为一具精气尽丧,神意枯竭的干尸。
    可另一方面,通过对三方元气的排布组合,余慈对真界、承启天,尤其是永沦之地的虚空变化,也有了新的认知。
    冥冥之中,有一个念头生出来:天地虚空究竟是怎样的?
    感觉中,应该是一层一层?就像血狱鬼府,总觉得是在真界的下方;就像九天外域,总要仰头眺望。
    或许是一块一块?像是浮空的巨城,在更广袤的层面上飘流?偶尔碰撞,撕裂樊篱,就像三方虚空?
    如果是以前,余慈一定会这么认为,但如今,当他掌控三方元气,神意的触角同时与三方虚空相接,感受虚空之间的相互作用,体会其中联系,固有的直觉的认知已经站不住脚了。
    他没有发现所谓的虚空屏障,若说有,那也仅仅是虚空扭曲所形成的阻力。
    他早就知道,自辟虚空的本质,就是在天地法则体系中,扭曲了本来法则,结下一个“瘤结”,承启天正是这般性质。只不过,以前他只是注意到法则的变化现象,却没有关注虚空本身。
    前面有柳观一语道破天机,而本源之力也用最粗暴直接的方式扭曲东华虚空,给余慈创造一个典型示范。
    如果将这个原理,扩及到真界,难道就不成立吗?
    依然是那句话,不管它成不成立,此时的余慈,就当它成立了。
    虚空无垠,虚空无界,所有的区隔,仅仅是法则和虚空的“扭曲”造就。
    就像在一条江水之中,两道水流或许因为江岸、礁石、风速的存在,区分开来,但那也仅仅是“流速”的差别,是“暂时”的现象,在本质上,它们仍是大江的一部分。
    从这个意义上,什么真界、血狱鬼府、九天外域,包括他的承启天,以及一众大神通之士所开辟的虚空天地,也仅仅是无边虚空中的一个“褶皱”,是滔滔大河中的一个“涡旋”,如果有足够的力量,完全可以将所有的“褶皱”都抚平,所有的“涡旋”都扯开。反过来讲,同样也可以把所有的一切都混搅在一起,不分彼此。
    就算没有那份儿力量,既然是在同一条江水中,必然是始终发生着联系,彼此影响,理论上,绝对是有那么一条轨迹,能够将两道水流贯通,就如浮水的落叶,通过水流变化,总有机会流经江面的每一个角度,只不过,那个路径不是直线,且会非常漫长,给人以永不相接的错觉。
    三方虚空就是这样“拼合”在一起,就是拥有着不同“流速”、清浊不等的三道水流构成的漩涡。既往那些轰击在上面的外力,之所以消融,并不是撞在屏障之上,无法穿透,只不过是在漫长的路上消耗尽了最后一点儿力量,依然没有到达而已。
    至于平等珠,则像那一片落叶,它不是没有击中,只是在“击中的路上”。
    如果平等珠本体在此,余慈可能就真的一筹莫展了。可现实是,此时他打出来的,是从平等珠威能中提取出来的真意,某种意义上,就是神意力量的变种,只不过是通过心内虚空显化而已。
    念动之速,无以伦比,便是再怎么漫长,又能花费多少时间?
    前提是,它没有迷路。
    如果余慈的意识,仍然被旧有的“虚空屏障”所束缚,跳不出樊篱,“迷路”可说是必然的。可如今一念已明,本源之力的扭曲轨迹,在近距离感知之下,又是如此直白昭然,在此中进出,又岂是难事?
    命中!
    平等珠的真意明光一现即隐,消耗干净。
    但就是这刹那的撞击,从东华虚空而至九真仙宫,由九真仙宫再到云气模具,再从云气模具触及半边宝镜……再往后,变化玄奇莫测,已非余慈所能感知,可已经足够了。
    被黄泉夫人布置得如金城汤池一般的东华虚空,猛然一滞。虽然在整个时间的脉络上,仅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可要造成整体结构的失衡,这一“点”已经足够。
    心内虚空法域的正中央,余慈在密布的三方元气灰霾中,仰天长啸。
    只是,没有声音。
    本源之力早把周边虚空扭曲,形成真空,心内虚空法域开辟后,里面有些空气,但此时也完全分入了三方元气之内,排布罗列,以为屏障,再没有涓滴留存。没有介质,自然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但没有关系,余慈已然心意沸腾,自有龙吟凤鸣、山崩海啸之势,勃然而发。
    就在这无声的长啸之中,东华虚空崩塌了。
    瞬间的失衡,造成了东华虚空结构的大崩盘。但这并不是重点,真正重要的是,平等珠命中瞬间的闪光,彻底照亮了余慈对天地虚空根本的认识。
    他是对的!
    正确即有奖励。
    在明悟虚空奥妙的瞬间,虽然身体依旧受锢难行,心内虚空法域也依然与本源之力的扭曲力量纠结难分,可余慈的神意再不需要凭籍任何介质,真正地脱离束缚,自由出入于扭曲的虚空内外,急剧扩张。
    且就这么自然而然的,他的意识契入到一个很奇妙的层次里。
    用最老套的话讲,就仿佛一条跃出水面的鱼儿,真正见识到“江水”之外的世界。而回过头来,再看他之前他一直生存的“江水”,则像是对着镜子,看自家的背影,有一种古怪的陌生感触。
    还没有来得及细细体会,两个反应已经烙在他的感知范围上。
    这二者看起来都是早早就存在于此的,其中一个,在感应的刹那,陡然消失,似乎一跃重归“江水”,被那混浊的世界所遮蔽;至于另一个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态”,任余慈的意念观察、贴近,又或者是余慈受到了不可抗拒的吸引,然后……
    余慈险些就没了“然后”的概念。
    不可思议、不可想象、不可估量的庞然信息洪流瞬间将他淹没,与之同时,他看到了无尽星空、无尽幽暗、无尽恐怖……这是他仅有的一点儿清醒认识所分辨出来的,随后这所有的一切都归化为纯粹的负面情绪,就像是一场突然而至的狂风暴雨,将他这条刚刚跃离的水面的“鱼儿”,重重打回到江水中去。
    “自由”和“束缚”的对比是如此强烈。但这一刻,余慈必须要感谢“束缚”的存在,那就像是一面缓冲的大网,将足以毁灭他意识千百回的负面冲击,分散开来,层层消解。
    饶是如此,他还是挨了几乎致命的重击,意识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余慈挣扎着想从浑蒙中恢复,却没那么容易。这个阶段,他甚至连“挣扎”是什么意思都搞不清了。因为他受到的冲击,并不是单纯的伤害,而是汹涌澎湃的信息洪流,纯粹是以那庞然不可抗拒的数量,将他淹没。
    所谓撑爆脑袋,大概就是这么个模式。
    最初时,由于前后思维相连,还有点儿自我感应,但到后来,余慈就迷失了,标志性的变化,就是他已经失去了对本人状态的感知,以至于失去了“轻重缓急”的概念,对海量的信息,只能是被动接收,来一条解析一条,没有条理也没有重点,分辨不出哪个更有用、哪个更急迫、哪个更致命!
    如果这个状况持续下去,等到“我”的概念都失去,他就等于是丧失了一切参照和凭依,将永远迷失在海一般的信息之中,直至死亡。
    不过,冥冥之中,或许真有“幸运”存在。便在余慈昏昏沉沉之际,无边无际的信息,莫名就分开了三个岔口,虽然这样的变化,不会让庞大的信息冲击减少哪怕半分,可毕竟是结构上的改变,是有一个清晰的“条理”在的。
    相对于浑浑茫茫,让人迷失方向的信息之海,一个明确的结构,哪怕只是最为粗糙简陋的那类,也让耳目一新。
    灵光如电火,在那瞬间迸发出来。
    余慈已经风雨飘摇的意识,便抓着这道灵光,照亮了一些浑茫之处。
    刹那间,深重的危机感弥漫全身,但他还是有些浑浑噩噩,苏醒过来的只是先天的本能,意识便如冰山,绝大部分都沉在海面之下,冰寒幽暗。
    要胀破了!
    此时的余慈就像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隐约有了一个饥饱的概念,感觉到浑茫信息的压力,本能地就想推拒,但根本没有抗拒的可能。只好退而求其次,在本能的驱使下,找一个缓解,或者可说是“排泄”的渠道。
    只可惜,外在的压力不是他能控制,他的解析能力也不是简单的胃肠运动,那庞然的信息之海更非屎尿,想排就能排出去的。
    这种情况,仅有的一点儿本能意识,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抓着之前仅的一点儿经验,按照之前变化出的三岔结构,将所有的压力都按这个模式推了过去。
    说也奇怪,随着信息的倾注,这个结构还在变化,就像是树干分出侧枝,再生枝桠、再出叶片……如此排布,从主到附,由略而详,不说别的,只这一套体系,便是很有条理。
    而等到余慈生出“奇怪”的念头时,便证明他已经从最原始的本能层面跳出来,情绪和理智开始渐渐恢复。
    终于,“冰山”拔高了些,属于他自己的记忆终于从信息汪洋中挣扎出来。
    余慈总算是记起来,这是他之前已经做好的“工具”,是他按照三方虚空法则的分划,整理出来的分类解析之法,虽然粗糙简陋,也终究是个模子,不想在此时起了大用。
    海量信息灌入之时,这个模子便像是三条灌溉水渠,使海量信息分流,按照之前粗略排布的结构,层层分解,再浇灌到“田地”里去,逐步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