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石梯出名,但因九百九十九说着绕口,所以常人都说这是千级梯。
不过她的母后就喜欢按前一种说法来说。
“张道长,”她看向对方,“我生母,就是瑜夫人,以前来云一观为我求过护身符,那时候你就在了吗?”
张道长摇摇头:“贫道是晋国人,也是这几年才来的赵国。”
元琼听罢很是惊讶:“你是晋国人?那你怎么会来赵国?”
“其实贫道也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晋国人,贫道生在赵国,但很小的时候被人贩拐去了晋国,”她神色忽地多了几分黯然与复杂,“后来得人相救,又辗转得知父母已故,便为了报恩在晋国留下了,再没想着回来。”
元琼很想问她,为什么现在又回来了?为什么又来了这道观中?
但又因为她的身世,没再能开口。
想来也是个凄惨的女子,元琼自己没经历过,不想说什么感同身受的话,但也只能干巴巴的安慰了两句。
走在前头的元琛见她一直没跟上来,远远地唤了一声。
“来了!”元琼喊道。
她匆匆与张道长挥手告别,提着裙摆一步一步向山下走去。
几天没有回城中,她贪恋世外的热闹,已经迫不及待了。
却也因此没听到张道长在她身后的低语:“小公主,回了宫可要小心保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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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回到王宫之后,元琼便很少再见元琛和徐夙,他们大多时候都被叫去了赵王那里议事。
赵国与邻国韩国的关系都因为对方时不时的挑衅而变得一触即发,赵国王宫中的氛围也跟着变得紧张了起来。
六月末,沉寂许久的赵国王宫中终于被一个好消息而点燃了夏季初至的热度。
程若海程大将军带领千万大军攻打这几年一直蠢蠢欲动的韩国,在一场苦战之后,攻破韩国,解了赵王的一个心头大患。
王宫中再次热闹了起来,都开始忙里忙外地操办起迎接程将军的庆功宴。
程若海戎马倥偬,耿直忠勇,赵城收封之时就已在赵王身边。如今他年逾五十,当真可称得上一句半生都是在军营中度过的。
程若海回宫复命时,身后还跟着他的大儿子程蔚。
赵王给的赏赐都是成箱成箱的,可程若海却连看都未多看一眼:“陛下,臣何须这些身外之物,平定战乱本就是老臣职责所在。”
赵王就知道他要拒绝,早已想好如何回应:“这赏赐寡人不是给你的,是给你程家小将军的。程蔚,你可别和这老顽固一样,与寡人推拒客气。”
程蔚空有一身武艺,却是游手好闲惯了,这两年才被程老将军拎到了战场上。先前都是小战役,程若海觉得这矜贵儿子拿不出手,这次还是第一次带他进宫。
此话已出,程蔚看了自家老爷子一样,便收下了。
程若海瞪了他一眼,他却没这么死板,只觉得这是他们父子俩应得的。
两人谢恩后,前脚刚一迈出平成殿,程蔚便说战场的伤未大好,要去找医官抓点药。
程老将军看着这个跟了他两年的大儿子仍是细皮嫩肉的公子样子,嗤骂了一句“娇气”,挥挥手就让他滚了。
程蔚绕了一圈,却是来到了甄夫人的虞合殿。
他警觉地环顾四周,才进了殿。
程蔚一进正屋,便见到甄夫人坐在那等他。
他直奔主题:“我不是与夫人说过不要再找我了吗?若是被人看到——”
“元琼公主应当是知道了当年的事情。”甄夫人抬眼,一口打断了他,“依程小将军的本事,把她解决了应该很简单吧。”
程蔚一愣,咬牙:“当年你杀了瑜夫人,现在还要杀她的女儿?”
甄夫人摇着扇,勾着眼看他。
半晌,她的嘴角徐徐溢出了一个笑:“当年把瑜宜推下了河的人可是程小将军你,怎么能说我杀的她呢?”
第16章 .入局 她怕是会恨您的。(捉虫)
甄夫人用扇子遮了面,露出的眼中却是遮不住的恶毒。
“程小将军,我们俩可是一条船上的,这事儿如果暴露了,谁都别想跑。”
程蔚的眼角红了些许,怒气隐隐外溢,却被甄夫人一言浇灭:“哦对了,到时候你家的老将军和你那个小弟,怕是也要一并被牵连的。”
最致命的弱点被无情拿捏。
他握紧的双拳到底无力地散了开来。
“这件事没那么容易,我会看着办的。”他冷冷地说完,便再没看甄夫人一眼。
等到程蔚踏出虞合殿,嘴里一股子血腥味蔓延。
原是不知何时,他一气急咬破了唇。
他用手抹去嘴角的血,自嘲地笑了。
这大概便是自作自受吧。
这些年来,不论是混迹市井逍遥,还是冲上战场厮杀,却终不能逃过那来回反复的午夜梦回。
一念之差,便已回不了头了。
……
是夜,徐夙在书桌前等了很久。
等到曲析敲开门的那一霎,他甚至还没有听到来人的禀报,便已眯起眼睛笑了。
曲析走到他的面前:“程蔚回来了,如您所料,甄夫人果然急不可待就找他了,但只是待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出来了。”
灯烛肆意摇曳着,化成了徐夙眼里危险的光。
他笑意不减:“足够了。这盘棋,总算可以继续下了。”
曲析看着他,皱着眉移开了视线。
在他的印象里,徐夙很少笑,曾经他觉得若是这样天资的人笑起来,应当会迷倒万千女子。
可是当他真的见到徐夙笑时,却仿若见到了一个天生的邪魔。
让这本就寂静如坟墓的徐府一瞬变成地狱。
他知道徐夙布的局到底有多大,便更加叹然。
却又忽地想起有这么一个人能让这个地狱的主宰露出人性的一面。
犹豫片刻,曲析问道:“您不告诉元琼公主您打算做什么吗?若是公主知道自己被利用了,她怕是会恨您的。”
在听到那个名字时,徐夙微敛了嘴角。
他指腹轻磨:“公主最近在忙点什么?”
“与人学了箭术,”曲析答道,“不过赵王不喜姑娘家学这些,说了好多次都没用,前些天少见地对她发了脾气,说小公主以后再碰这些东西便直接禁足成月殿。”
箭术吗?
听罢,徐夙背身走至书架边,眉眼在暗处变得模糊。
似是因为某个人,找回了一星半点儿的良心。
却也只是一瞬。
如他这样经历过覆灭的设局之人,怎配有丝毫动摇?
他要让他恨的人落入万丈深渊,何惧再多一个恨他的人。
沉默许久,他带着浓重的戾气转身:“管好你自己。”
事已至此,曲析终是没再说什么。
可当他转身欲走时,还是被叫住了。
“云雀呢?”徐夙问道。
“她说五年已至,毒刃亦死,从此不再听命,”曲析犹豫了一下,“您可是还有何事需要吩咐云雀?”
不若多少年过去,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是靠不住的。
没有筹码,便不应与刺客谈。
可徐夙喉结微动,终是开口:“要她这次护住小公主的性命,就说,这最后一件事是我欠她云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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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之后,大宴如期举办,就设在王宫中的北沁堂。
北沁堂原名北角堂,设在王宫的最北角,本应是个夏暖冬凉怎么都过不舒服的地方,最初几年是荒废着的,后来这北沁堂反倒因为无人打理,被各类花草霸占了个尽,造出了一个奇景。
春有桃花映满园,夏有栀子飘花香,秋有枫叶红似火,冬有冰雪衬寒梅。
在北沁堂仅一墙之隔的外围,有个王宫子弟用来教练的练武场。而这北角堂的美景,便是常在那里的三公子赵子逸发现的。
自此北角堂成了设宴常启之地,赵王也将之改名北沁堂。
这次庆功宴未分男子席与女子席,但也自动分成了几拨人,女子一簇聚着话家常,小辈们大多去了边上的练武场。
男子则多数在程若海身边敬酒道贺。
老将军素来不懂客套,只是来一个人便豪爽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再道一声多谢。
朝中一老臣名叫杨旭,素来与程若海政见不合。
此时吹胡子瞪眼站在一边,不能找大功臣的茬,便开始没事找事:“程大将军这么一个庆功宴,赵王还没到是政事繁忙,但这元琼公主怎么还没到,果真是骄纵。”
边上的人突然不说话了。
朝中谁不知道,程若海极为维护小公主。
程若海的妻子白华生小儿子时难产,又正值疫病时期找不到稳婆,还是瑜夫人连夜带了自己的人赶了过去,虽最后白华还是因出血过多而逝,但这恩情老将军却一直记着。
果然一听杨旭的话,程若海目光如炬,瞪着杨旭:“公主还小,你一个年过半百的人,怎么婆婆妈妈嚼人舌根?”
杨旭一怒,正要说话,站在他身边的人说了一句:“诶,公主来了。”
元琼穿着一条桃红色羽纱长裙,长发挽起,梳了一个好看又灵动的飞天髻,一副不入凡尘的小天仙模样,好像看一眼便能消走心中大半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