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两三步下了石梯,踏雪无痕。
待到两个侍卫晃荡着上了高台时,早已人去楼空。
只剩一地烟火绽放后的……灰尘。
不过顷刻间,魏如晏就已带着元琼回了别院。
走来时半柱香的路,竟像是眨了个眼就到了。
元琼惊得忘记了挣扎,就着这个姿势被他扛着走也没管。
“魏如晏,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我长这么大,没见过功夫这么好的人。”
他悠悠走着:“嘘。那是你孤陋寡闻了,比我厉害的多得是。”
元琼有点迷惑:“是吗?”
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嗯。”
好吧。
有可能。
除了小云姐,她确实也没见过几个武功很好的人。
她还在思考魏如晏和小云姐哪个更厉害的时候,魏如晏突然不动了。
“怎么了?到了?”她微微侧头,但被这个样子扛着,什么也看不见。
“公主这语气,像是挺习惯这个姿势的。”
一道冷而沉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顿时激起她后背一片鸡皮疙瘩。
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不就是消失了一整天的徐夙。
“魏如晏,”她压低声音,“你快把我放下来。”
她讨厌在徐夙面前失态。她离开宫城的时候就下决心若是再见,一定时时刻刻都是最自如的样子。
魏如晏耳边传来她的略显着急的低语,他瞥了一眼面前的男人。
随即竟是好笑地偏了偏头,对元琼说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元琼磨了磨后槽牙,这时候怎么耳朵就不好使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想要踹他的冲动,重复了一遍:“我说,你赶紧把我放下来。”
“哦——”他拖长了尾音。
……
果然是在装蒜。
他分明听见了。
身后踏雪声沙沙,好像是徐夙又往前走了两步。
“殿下还请把公主放下来,若是让人看到魏国的太子抱着我赵国的公主,殿下是无妨,却是会损害我赵国公主的名声。”徐夙凉凉地说道。
元琼听不出来他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带着什么情绪,挺规矩的。
她心不在焉地看着远处光秃秃的枝丫。
得,随他们俩掰扯吧,魏如晏都已经扛着她了,还能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不成。
“哦?”魏如晏看着徐夙,刻意地停顿了一下,“孤若是娶了你赵国的公主,岂不是就是名正言顺了?”
元琼点点头,如果他娶了自己的话——
什么?
元琼猛一扭头,她盯着魏如晏的后颈:“魏如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吗?”
魏如晏没有答她的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徐夙,笑意不达眼底。
像在等他的答案,又像是赤裸裸的挑衅。
夜凉如水,片刻的等待都漫长得像岁月颠倒。
元琼得不到魏如晏的回应,也看不见徐夙的表情。
脖子有点酸,索性又转了回去。
虽然她不知道魏如晏发什么毛病,可是她知道,徐夙就算再不喜欢这个魏国太子,也不会真的做什么的。
刚开始她只觉得徐夙是来找魏国太子的,却不知道他到底要干嘛。
可是昨日长公主和她说了那么多,她终于慢慢想明白了。他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覆灭晋国吗?
他代表赵国前来,为得是离间魏晋的关系。如果赵国和魏国之间起了冲突,那么魏国当然就会和老朋友晋国靠得更牢啊。
所以他万万不可能为了自己而对魏国人怎么样,再喜欢也不会。
身后传来淡漠的声音:“嫁娶大事,臣无法干涉。”
一片雪花飘落在元琼的眼睛上,她眼睫轻颤,细雪融化。
随之而来的,是一场没有预兆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出门的时候大氅还未干,便没有穿。高台上沉浸与烟火的绚烂中,也忘记了冷。
雪一下,才想起来还是冬天。
元琼被扛得久了,脸皮也厚了,还能分心腾出左手,接下片片雪花。
她看着雪化,无趣地撇了撇嘴。
看吧,接下来他应当会轻描淡写地说什么“要陛下定夺”。
好在她没什么期待,现在倒也不觉得非常失望。
毕竟,权臣无情。
她想她应该会永远记得这句话。
可下一刻,她看见徐夙走到了她的身边。
那个薄情的人解下了身上的棉氅,罩在了她的身上。
然后,他双手抱过她,将她从魏如晏的手中接来。
寂静的深夜,雪化在他的发上、肩上,冰凉的雪水渗透进他单薄的衣裳中。
而他看着魏如晏的眼神,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冰冷:“但此事也不由殿下说了算。殿下记住,若是公主不愿,臣一样有本事灭了魏国。”
第39章 .僭越 渡入一寸寸占有。
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种奇怪的人, 表面看上去比谁都风流,可是真的做起事来却是比谁都有分寸。
比如魏如晏,他始终捏着空拳, 没去碰元琼一分。
元琼就这样从被扛柴火的姿势变成了被公主抱的姿势, 落到了另一个人的怀里。
徐夙说出那话之后,魏如晏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表情也跟着空白了一会儿。
终于他笑了一声,往后一退:“徐正卿说这话,那我可得再想想了。”
徐夙盯着魏如晏,一言不发。
他日日算计人心,怎么会看不出魏如晏这虚虚的话里藏着的几分真。
手下紧了紧,他双眼眯起,正想再说什么时, 却感受到袖子被人轻轻扯了扯。
“徐夙……”元琼喊了他一声。
徐夙低下头,撞进雪夜中明亮的一双眼,仿若盛了星光。
可这双眼里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他喉结滚了滚, 把本想要说的话都咽回,只是理了理元琼身上的大氅,抱着她往屋内走去。
徐夙步子走得很轻很慢,正如他厌极了雨一样,他也不太喜欢雪。
因为雪化了就和雨一样,湿漉漉的。
所以他本不该在雪天将自己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就像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灭了魏国这种话,差点让自己的算计都落了空。
徐夙啊徐夙, 你忘记为何给自己起这个名字了吗?
经年夙怨未了——
怎得越来越想做个人了?
可你敢吗?
元琼一只手勾着徐夙的脖子,见他目光冰冷,探在自己膝下那双手却异常灼热, 那句“我自己能走”也忘记了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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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夙抱着元琼,侧过身用手肘推开门后,绕过了一个多出来的箱子,一路朝里直接将她往床上放。
身上的小人好像是怕被底下的床板磕到,身子有些僵硬,勾着他脖子的手又紧了紧。
徐夙额头上的细布也被落雪打湿,冷意从头灌到脚,可偏偏怀里的人又是温热,暖意和寒意交错乱窜。
他睨她一眼,尽量地弯下腰,把动作放到最轻最慢。
正当他要起身时,她的唇不知怎么蹭过了他的侧脸。
两人都是一僵。
徐夙转头看她,贴着她的掌愈发滚烫。
元琼下意识抿唇,方才一不小心碰到了……
怎么办,不会被误会什么吧。
她瞄了他一眼,对上他带着些许混沌的眼神,顿时脸如火烧一般,局促更甚。
像是要打破这旖旎的氛围,又像是要确定什么,元琼率先开了口,声音小得快要听不见:“你刚刚说的是……认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