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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0 章
    叶青川在午膳之时, 无意中这么一抬眼, 淡声对自己提起道:“萧七爷好像出事了。”
    “出事?”叶长勋如今是把萧敬远当自己兄弟来看待的, 听到这话, 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什么事?”
    他知道这一段日子, 萧经远仿佛被皇上派了一项任务, 并没有上朝, 而最近兵部尚书病重,兵部诸般事务都压到他身上,他也就没有心思去关注其他。
    不曾想如今竟然在午膳时分听儿子提起这个。
    叶青川却并没着急, 而是缓慢地道:“我也是听朋友提起,并不知确切。”
    当叶青川这么说的时候,阿萝手里的箸子险些落在地上, 她用了好大的力气, 才勉强攥住。大脑中一片空白,双耳有一瞬间, 只能听到一阵嗡鸣声。
    待到她终于勉强恢复过来时, 却听到了哥哥的声音传入耳中。
    她缓慢地抬起头, 却清楚地看到, 哥哥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正是朝着自己的方向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 哥哥的眼睛是能看到的,他就在沉默地看着自己, 将自己这一瞬间的狼狈和无措尽数收入眼底。
    不过她到底是恢复了意识, 心里明白,哥哥的眼睛自小失明,除非寻到那位失踪的柯神医,要不然是不可能重见光明的。
    微微别开眼,她故作镇定地捏着箸子,等着哥哥接下来的话。
    “听说前两日,萧七爷有一日出去,只说是去会友,可自此后就不见踪迹了。萧家人现在没敢声张,正在派人四处打探消息。”
    “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说他失踪了?”
    叶长勋不免觉得匪夷所思,毕竟萧七爷在燕京城那是怎么样的人物,哪个小毛贼敢太岁头上动土得罪他?便是要得罪他,以他的武功,寻常人根本奈何不得他,好好的怎么会出事?
    “是,失踪了。”叶青川平静地道:“我也是道听途说的,未必是真。只是我想着萧七爷到底对我们家有恩,父亲合该去问问才是。”
    叶长勋点头:“若果真是,总该过去问下,看有没有我们能帮得上忙的。”
    叶长勋既然这么说了,当即这午膳也没心情,便连忙整理衣冠,命人备马,前去萧家。
    这边父亲出门去,阿萝回到自己房中,临窗发呆。
    哥哥话里虽不敢肯定,可是依她来猜,萧敬远失踪一事,应是真的。
    那一日他听到外面有人偷听,跟了出去,就此再也没有回来,其实是出了事,落入了别人圈套之中。
    若是他没出什么事,知道自己心里记挂,怎么样也会回来见自己一面的吧?
    只是外面偷听之人到底是谁,是什么人有这般本事,知道自己和萧敬远私会一事,又能引得萧敬远出去,使他落入圈套?
    若他就此真出了事,那……那该如何是好?
    阿萝想起那晚他对自己的诸般温柔,还有那双深眸中的热烫,想着他对自己一片深情,而自己呢,因顾及上辈子种种,畏首畏尾,不敢轻易踏入萧家,以至于对他若即若离。
    若是就此再也见不到他了,那自己又该是如何悔恨?想起这些,一时竟觉心如刀剜,只痛得几乎站立不稳,踉跄一步,跌落在榻上,眼里热泪更是噼里啪啦往下落。
    “七叔……你可不能出事,我还没嫁给你呢……”
    她咬着唇,心想,若他没出事,她恨不得立马嫁给他,再也不要让他这么悬着心。
    正想着,便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便是丫鬟和谁说话的声音。
    她仔细听去,才知道是哥哥过来了,当下慌忙擦了擦眼泪,又拢了拢头发,免得哥哥感觉出什么异样。
    待到叶青川进来后,她已经是笑模笑样了:“哥哥,你怎么过来了?我正说身上乏,打算歇一会。”
    叶青川神情淡淡的:“也没什么,我看你刚才午膳时好像没什么胃口,又想起这两天你神情一直蔫蔫的,便想着是不是身上不大好?要不要请个大夫?”
    阿萝听此,自然连忙摇头:“没有啊,我只是前几日去山上有些累了,身子好得很,不需要请大夫啊!”
    叶青川语气略转低:“是吗,我以为你现在心里不大好受……”
    阿萝心虚,赶紧否认:“没有,我心里没有不好受!”
    话一出口,阿萝便觉得不对劲,有什么高兴的呢?特别是在得知和自己家交情甚笃的萧七爷出事后,她按理不应该高兴的啊……这也太假了。
    叶青川挑眉,忽然笑了笑。
    那笑里带着包容,也带着了然。
    阿萝顿时不自在起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微低下头,不语。
    叶青川脸上的笑慢慢收起,他轻叹了口气,抬起手,摸了下阿萝的头发。
    他的手不同于萧敬远的,是颇为白细修长的,乍看之下,甚至有些像女人的手。
    只是比女人的手更为修长而已。
    当他的手抚摸着阿萝头发时,阿萝一下子想起了小时候,上辈子的小时候,那个没有了母亲的小小阿萝偎依在哥哥怀里的情境。
    也许这些年哥哥在外求学,并不经常回家,以至于兄妹二人并不像小时候那般亲密无间了,可是当叶青川的手这么温柔地抚过阿萝的头发时,阿萝心里明白,到底是曾经相依为命的哥哥,他从来没有变过。
    “阿萝,给哥哥说实话,好不好?”叶青川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些许无奈,更多的却是包容。
    “哥哥,其实没什么……”阿萝犹豫了下,还是硬着头皮这么道。
    过去的那些事,关于她是如何一步步和萧敬远有了那么亲密的关系,以及她和萧敬远在寺中的种种,这让她怎么能张嘴对自己的至亲提起?
    “阿萝不想对哥哥说实话?”叶青川轻轻地这么问道。
    阿萝一窒,抬眼看过去,却见叶青川深而黑的眸子,就那么凝视着自己,仿佛早已经看穿了自己心底的一切。
    她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疼。
    “有什么事,不可以对我说?”叶青川的声音带着叹息,以及些许失落。
    阿萝望着眼前的人,脑子里轰隆一下子,忽然记起来一个情景,一个她迷迷糊糊早已经遗忘的情景。
    记得当时她肚子已经有孕了,哥哥曾经去探望自己,自己并没有多想,陪着哥哥说了会子话,后来送哥哥出门时,哥哥和自己告别。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哥哥的声音中,就是带着些许疲惫和无奈。
    只恨她当时傻,只一心沉浸在即将为人母的喜悦中,不曾察觉异样。
    微微咬唇,她低下头,眼里不由泛起湿润。
    “哥哥,没有!什么事,我都应该告诉你。”她声音中已经带了哽咽。
    关于萧敬远的事,若是哥哥知道了,不知道该如何责备自己,可是她不应该这么一直瞒着哥哥。更何况,萧敬远出事了,她也根本做不到克制住自己完全不去打听萧敬远的事。
    “好,阿萝,你说,说说你和萧敬远。”
    叶青川的声音缓慢而低哑,特别是当提到“萧敬远”这三个字的时候,他清冷到没有任何情绪的黑眸中,泛起一丝冷意。
    然而阿萝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她耷拉着脑袋,哽咽着,讲起了萧敬远。
    没敢提自己重生一事,更没敢说自己和萧敬远种种亲密,只是提起,自己答应萧敬远以后会嫁他。
    叶青川安静地听着阿萝讲起这些,听到最后,抬了下眼,淡声问道:“我只问你,你最初怎么和他有了瓜葛?”
    “这……”阿萝回忆了下,她和萧敬远,应该从她极小时候说起了吧?
    可是叶青川根本没有等阿萝提起这个,他好看的眉轻轻拧起,语气中带着些许急切的痛意:“是不是上次我们家出事那次?”
    “其实,其实也不是。”阿萝摇头。
    “不许瞒我,告诉我,那次萧敬远出手相助叶家,是不是因为你?你求了他?”
    阿萝想了想,这次点头了。
    “那次确实是他帮了咱们家……”
    叶青川听此,默了片刻,咬牙,紧紧握住了阿萝的手。
    “他威胁你,若是你不从,他就不会出手相助?”
    “这个倒是没有,他做不出这种——”阿萝话说到这里,忽然止住了。
    她忽然记起,那个凄风苦雨的夜晚,她走出了叶家,偷偷地跑到街上去,实指望能去求助当今三皇子,可是谁知道却遇到了萧敬远。
    当时的萧敬远很是气愤,几乎将自己一番羞辱,羞辱过后,愤愤而去。
    其实哥哥没有说错,那个时候,他确实算是威胁了自己。
    不过她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他做不出这种事的,他对我很好,他不会——”
    “阿萝,你在骗我。”叶青川打断了阿萝的话,语气平静地这么道:“他欺负你了,用当初叶家出事来威胁你拿捏你?他落井下石,是不是?”
    “哥哥——”阿萝沉默了片刻,再抬起头来时,眸中带着祈求:“哥哥,过去的事,我们可以不提了吗?”
    叶青川眯起眸子,盯着眼前的妹妹。
    他的眼睛,现在当然是能看得到的——他是已经治好了的。
    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光明,他还是隐忍着没有告诉任何人,而是继续用沉默面对周围的所有人,安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他望着面前这个容貌和自己极为相似,可是却比自己更精致好看的妹妹,看她仰起头来,含着盈盈欲滴泪珠的漆黑双眸祈求地望着自己。
    那里面满是哀伤,他当然知道,这是因为萧敬远那个男人。
    萧敬远,是一个比自己还要大将近十岁的男人,却在自己和父亲根本不知道的时候,这么欺凌着自己的妹妹。
    父亲若是知道,可还会认为萧敬远是他的“好兄弟”?
    叶青川艰难地压抑下胸口泛起的心痛和愤怒,勉强扯起一个平静的笑来安抚阿萝,之后却是故作淡然地开口道:“阿萝,好,过去的事,可以不提。那我们就说说现在的事吧。”
    他深吸了口气,才继续道:“萧敬远出事了,失踪了,怕是性命不保了。”
    当说到性命不保这四个字时,他黑眸中有着一闪而过的丝丝狠戾,这和他俊美清雅的容貌极为不符。
    “他性命不保了,你也不用想着他了,就当没有这回事,忘记这个人。你和他的事,绝对不会有人知道的。以后,等事情风头过去,你依然能当清清白白的侯门大小姐,叶家自会为你寻一个好亲事。”
    阿萝听着这话,只觉得哥哥那语气,仿佛萧敬远是一件用过的破布,就那么被他用轻描淡写的语气随手扔到一旁。扔掉这个萧敬远,她还可以再嫁人,就当完全没这个人一样。
    她——做不到。
    “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她不敢相信地望着哥哥。
    叶青川扯唇,唇边挂着一丝冷笑:“就是说,萧敬远这个人,怕是活不成了。既然他活不成了,你就永远看不到他了。你和他,又没有什么名分,难道还要为他守一辈子不成?”
    “你为什么这么说?你怎么知道他活不成了?萧家不是在找他吗?现在还没有消息,没有消息,就有希望。”阿萝之前一心忧虑着萧敬远,并未多想,如今才发现,哥哥的样子不太对劲。
    她疑惑地皱眉,小心地问道:“还是说,哥哥,你得了什么消息?你知道萧敬远的下落?”
    叶青川收起了笑,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萧家倾巢出动寻找萧敬远下落,至今没有什么消息,怕是情形不妙。”
    阿萝听着这话,探究地看着哥哥,可是哥哥一如既往的那张熟悉的面庞,清雅俊美,带着点点药香,好看得不像世间之人。
    过了好久,她终于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微垂下头,她低声道:“哥哥,这件事,你万万不可告诉父母,免得他们担忧。至于萧敬远——好歹再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