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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1)
    可是没用,疏璃的身体依然每况愈下。偏偏这个人还不当回事,为了拒绝喝药要求放风打滚耍赖无所不用其极,仿佛满身病痛的不是自己,整天笑啊笑的,笑得知情人看了都觉得心酸。
    裴行止拿他没办法,终究是无药可医无多时日的人,他也便不再拘着他,任他在府中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只一点:不准出府一来怕被人发现,二来初春的风太凉,疏璃会吃不消。
    花灯节是青云城一年一度的盛会,待到夜幕降临时路边将会摆出各式各样的花灯,人们戴着面具提着灯走走停停观赏街市中的盛景,杂耍团使出十八般武艺,小贩沿街叫卖各式吃食,酒楼肆馆门户大开,酒香菜香并着胭脂香流淌,实在是热闹非凡。
    眼前花灯汇集,如银河般璀璨绚烂,人们的欢声笑语融在空气中,疏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到这副景象,忽然觉得活着真好。
    他穿了一件素白的锦衣,裹在大氅里的身形高挑纤弱,长发在腰间用发带松松一束,面上戴着遮住上半张脸白色面具,眼角处雕出镂空的曼陀花。
    即使见不到全脸,看身段也会是一等一的美人。
    裴行止闻言神色轻轻皱起眉,疏璃说活着真好的时候唇角依然含着漫不经心的笑,仿佛那只是无关痛痒的一句话,他觉得活着很好,但死了也无事。
    胸口传来细细的抽痛,就如往常看见他若无其事笑着的时候一样的痛法。裴行止移开视线去看路边的小吃摊,淡声道:从前让你喝药你总不愿喝,若真发觉活着的好处,便该尽力活下去。
    你知道的,没有用。疏璃咳嗽一声,拉了拉衣领。
    虽说早春风凉,可也无需穿这样厚重的大氅,是以路过的人都以一种诧异的眼神看着他,他却不怎么在意,很多时候都不是想要如何就能如何的,比如我想回家,比如我想好好活下去,比如我想看遍天下山川河海,我都无法。人生不如意的事有十之八九,能尽力做到的只余一二而已。
    裴行止沉默下来,许久才问:你想回家,想好好活下去,想看遍天下山川河海?艰涩地停了停,我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这些愿望。
    系统突然出声:【疏璃,你现在周围的人有一部分有问题。】疏璃:【啊,我的乖弟弟终于来找我了。】
    既然无用,为何要提。疏璃歪着头看年轻男子黯然的侧脸,裴行止,你是在为我难过吗?
    裴行止陡然顿住,直直地看向疏璃。
    眼前的人笑得唇角生花,眸中落了万千光影,他伸出手,修长手指隔着面具在半空虚虚扫过那人眉眼,指尖却被疏璃抬手挡住。
    裴行止蓦地收回手,抿紧了唇角,是我失态了,抱歉。
    疏璃道:我想吃刚才路过的小吃摊上的青花酥。
    不行
    我在这里等你。补充一句,保证不会乱走。
    裴行止的神情仍有些恍惚,看了疏璃一眼后妥协转身。
    疏璃见他的身影渐远,不紧不慢地顺着相反的路走下去。
    他是故意的,故意说出有暗示意味的话搅乱裴行止的心绪,再引他去别处。至于那买青花酥的摊子所在之处,与这里隔了两条街,他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
    唔,就算走到半路终于醒过神来,估计也没那么快赶到。
    裴行止帮了他这么多,自己还小小地利用了他一下,疏璃不想让他因此受到百里云让的迁怒。
    估摸着和裴行止已经拉出挺大的距离来了,疏璃拔腿开始跑
    第16章 曼陀花(7)
    疏璃这不跑还不要紧,一跑便跑出问题来了。路边上摊贩弃了摊、行人丢了灯,前一刻还在嬉笑打闹的人们此刻纷纷变脸,朝着疏璃追来。
    卧槽要不要这么刺激!
    疏璃在一群不明所以的群众围观之下慌不择路地奔逃,时不时推翻摊架调转方向给后面的人制造一些麻烦。到底是身体垮了,没跑多久就气喘吁吁满肺刺痛,突然脚下一绊,就这么重重地摔下。
    没有感受到想象中拥抱大地的痛感,相反地,疏璃被一人接住,接着落进那人有着冷淡红梅香的怀中。
    哥哥。一声轻笑在头顶响起。
    疏璃身体一僵,挣扎着想脱离他的怀抱,却被紧紧箍住腰,不能动弹半点。
    百里云让轻轻摘下他的面具,洁白细长的手指抚过他鬓角一缕发丝,动作温柔,声音却冰冷:分别两月,哥哥可曾想过我?
    疏璃抿了唇不答,抚在他鬓角的手猛地下移捏住他的下巴,明明力气并不大,但指节都泛了白。
    没有是吗?俊秀漂亮得几近耀眼的少年轻声道,可是我很想念哥哥呢。加重了语气,几乎一字一顿,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把哥哥你,抓回去,关起来。
    疏璃哆嗦一下,咬牙道: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哦?百里云让偏了偏头,这样的动作做出来实在是天真又无辜,微笑着,这可由不得你呢。
    疏璃猛地呛咳起来,百里云让一惊,将他放松了些,疏璃趁机想推开他,被一把握住手。
    掌心的手指冰得像涧底寒玉,一丝温度也没有,百里云让眉心微皱,吓成这样?
    五彩的灯光映在疏璃脸上,百里云让看不见他白得吓人的脸色,只放缓了声音道:哥哥,跟我回家吧。
    疏璃克制不住地喘息,那不是我家。
    百里云让没有回答。
    疏璃的身体亏损太严重,一旦入睡便睡得十分沉,第二天他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百里云让的寝宫。
    他从紫檀雕花的大床上坐起身,翘起脚观赏了一番脚踝上系着的银链,曼陀花纹样舒展蔓延,倒是与在暗室里的那条挺像。银链因他的动作发出清越的敲击声,另一端牢牢地锁在床头。
    疏璃啧了一声,【自由生活到头了。】
    系统嗤笑:【不正是你期待的吗?】
    疏璃装模作样地咳了两下,【人家现在可是病人,经不起折腾。】系统停了停,【你剩不了多长时间了。】
    【了解了解。】
    粉衣宫女端着一叠衣服推门走入,见疏璃醒了,跪在他床前曼声道:主子请更衣。
    美人揽着锦被闲闲坐着,乌黑长发自背后倾泻而下,脸色略苍白,却遮不住五官的浓丽。他看了眼宫女手中艳红的锦缎,问:百里云让呢?
    太子殿下上朝了。
    哦。疏璃语声平淡,拿走,我不穿。
    殿下吩咐了
    疏璃打断她,拿走。
    啪的一声,盛着小半血燕粥的白瓷碗摔在地上,碎成几片,粥水四溅,有几滴溅上少年黑缎织云的锦衣下摆,百里云让的脚步微微一顿。
    正坐在床上发脾气的白衣美人抬眼见了他,撇开目光。
    怎么了,不合胃口?
    我要出去。
    百里云让像是没听见他的这句话,温声吩咐跪在一旁的宫女:去换些来。瞥见被置在一旁的红衣,为什么不换衣服?
    疏璃问:你喜欢看我穿这个颜色?
    红色很衬哥哥。
    你喜欢看我穿这个颜色。疏璃重复一遍,看着他,眼中现出嘲讽的笑意,既然如此我便偏不穿。
    相处的这八年,疏璃从来对百里云让都是一张笑脸和颜悦色着,仿佛永远都没有脾气,如今态度却陡然转变,无时无刻不是冷言冷语挑战人的耐性。
    百里云让站在原地瞧了疏璃一阵,声音听不出喜怒,道:那便不穿吧。
    说罢,在书案前坐下,开始批阅案上堆积的奏折。
    一个时辰后。
    疏璃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有上过厕所,此时尿意一阵接一阵地涌上来。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许久,终于不情不愿挪起身,偷偷瞄向不远处的百里云让。
    皇帝的病情愈发严重,恐怕将不久于人世,现今重担压于尚未及弱冠的太子一人肩上。百里云让几月间清瘦了许多,此刻执笔低头批阅奏折,间或屈指轻敲着膝盖思考,腰背挺拔,侧脸已然显现出成人清晰明朗的轮廓。
    疏璃咳了一声,百里云让却笔下不停,无甚反应。他只好开口唤他:那个
    嗯?终于从奏折堆里看向他。
    疏璃有些难以启齿,挣扎了半晌才道:我想小解。
    百里云让倒是愣了一愣,随即微微一笑,哥哥说什么?
    疏璃咬牙切齿,我想小解。
    百里云让轻笑出声,哥哥又不是小孩子了,想要小解也不必告诉我。
    疏璃被他气得一噎,倒回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心里已经狂揍了熊孩子几十遍。
    头上的被子被人轻轻掀开,疏璃一睁眼便对上少年如星如泉的眼睛,里面落着细碎的戏谑笑意。
    百里云让俯身看他,哄道:只是逗逗哥哥而已。顿了顿,含着笑问,这是不是代表,哥哥也会开始有饥饿、寒暑之感,现在的哥哥是与我无异的寻常人了?
    哥哥,我很开心。
    疏璃微微偏头躲开他的目光,我成为与你无异的寻常人,会变老,变成难看的老头,然后死在你眼前。即使如此,你也开心吗?
    人总归是要老的,等我们一起成了鹤发鸡皮的老翁,谁也不会嫌弃谁难看。百里云让轻声道,若你死在了我前头,我便来陪你。若我先死,你便且在这世间待着,待哪天厌倦了,再来找我。好不好?
    这样一个少年,属于他的人生不过才起了个头,他却已经想好了他和疏璃的结局,近乎偏执地温柔着。
    终究还是个孩子。
    不好。疏璃淡淡地道。
    百里云让不置可否,吻了吻疏璃的额角,在他反应过来要推他之前直起身,从床下拿出一只玉制夜壶,摆在床边,哥哥,要帮忙吗?
    疏璃看了眼夜壶,再看了眼他,挣扎了一会儿,你出去。
    百里云让背过身。
    身后静默半晌,淅淅沥沥的水声传来,等百里云让再转过去时,疏璃已经重新躺下了,且背对着外面,锦被裹得严严实实,只是耳后白腻肌肤还残余了些许绯色。
    真是可爱得紧。
    疏璃一直躺床上不肯起身,也没什么胃口吃饭,傍晚被百里云让强制灌了半碗粥并着几筷子小菜后继续睡觉。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将他脚上的链子解开,然后被抱了起来,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入眼是少年秀气明晰的下颌。
    你干什么!疏璃下意识一挣。
    百里云让收紧手臂,哥哥,沐浴过后再睡吧。
    描绘出山水墨画的屏风后是一座注满了水的浴桶,水汽氤氲。百里云让将疏璃放了坐在木桶边缘,对上他写满警惕的眼睛,不禁笑出声,哥哥别怕,我不会做什么的。
    疏璃满眼不信任,言简意赅道:出去。
    这次百里云让倒是听话,交代了番旁边准备好的换洗衣物后便绕出了屏风。
    疏璃跳下地,一推窗,意料之中封住了。
    难怪百里云让放心他一人待着。
    简单沐浴后疏璃披着衣服走出来,经过书案前还在操劳国家大事的太子殿下,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歪歪扭扭地坐回床上,刚想躺下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跟前的百里云让一把捞住,道:先把头发擦干。
    疏璃伸手去接他手中的锦绸,被拦了下来。
    我自己来。
    百里云让没有理会他,从从容容地站在他身旁,修长手指挽起疏璃湿漉漉的长发,用锦绸细细擦拭。
    太子殿下可真是折煞草民了。
    百里云让微微一笑,也只有哥哥能让我做这些事。
    疏璃哼笑一声,我让你放了我,你能吗?
    不能。
    你说你喜欢我,可喜欢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疏璃语带讥诮,我只看到了你对我的掌控欲。
    那么哥哥以为,喜欢是什么样子的?
    当然是放我自由,让我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放你自由,然后永不相见吗?那是圣人才会做的事。百里云让微哂。
    疏璃懒得与他争辩,干脆开始闭目养神,困意上涌,加之百里云让的动作轻柔舒服,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百里云让差不多擦干了疏璃的头发,刚想出声唤他,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烛光透过灯罩落在疏璃脸上,脸庞犹如桃花点白玉,艳得逼人。百里云让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只觉得心中柔软。
    半夜时疏璃醒过来,发现自己正窝在百里云让怀里。他往外挪了挪,不小心牵动脚踝上的银链,发出泠泠的声响,蓦地停住动作。
    幸而百里云让像是睡熟了,并未被惊醒。
    疏璃看着他,床前留了一盏灯,微弱的烛光中少年阖着长睫,呼吸声均匀,侧脸好看得能入画。疏璃想了想,朝着他伸出罪恶之手
    【你怎么知道钥匙在他身上?】
    【我不知道啊。】疏璃理所当然地回答,将手探进百里云让腰侧的衣服里,小心摸索着,【欢迎收看,现在是疏璃的作死现场。】没有摸到什么东西,疏璃的手渐渐上移,却突然被一把握住手腕。
    疏璃蓦地抬头,对上百里云让一双清明得无一丝睡意的眸子。嘴角勾出似笑非笑的弧度,百里云让问:哥哥,你在找什么?
    他摸了摸疏璃的头,声音淡淡: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