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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你这小小年纪就要拈酸吃醋,等大了怎么了得。少不得未来你夫郎也是要娶个三四房的,你这心气儿,心里又爱藏事,还不活活把自己气死。”沈柳德戳着沈寒香脑门教训道。
    “……”沈寒香摸了摸自己脑门上的红印,遂道,“我大了才不嫁人。”
    这话没过脑子,便从沈寒香嘴里蹦了出来,她自己也唬得一愣。
    沈柳德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直说记下来了,要等沈寒香成亲那一日拿出来笑话她。
    马氏进来,便道,“你们兄妹两个说什么这么高兴?”
    两个婆子端着马氏做的罗蓑肉,并一味蒸鸡蛋,酱菜两小碟子,马氏亲手捧来放在桌上。沈柳德尝过,顾不得同沈寒香说话,只埋头扒饭。直吃得身都直不起了才打住这话不提,走时马氏叫枫娷去提灯,送沈柳德回徐氏那边。
    枫娷回来时脸子发红地进门来看沈寒香睡下未,沈寒香虽闭着眼,却根本没睡着。
    枫娷一进门,她便醒了,瞥一眼,又闭眼,道,“哥哥又臊娷姐姐了,下回我说他。”
    枫娷被这一出声惊了一跳,把披风摘下来拍两拍,过来摸沈寒香床上炕热不热。
    沈寒香侧身,看了眼枫娷,“有些睡不着,姐姐陪我睡一晚罢。”
    沈寒香看着眼前这人,心头倒有点难过的。只盼望她对沈柳德那点子心,别叫徐氏发现就好。
    枫娷生得秀气,蒲草一般,头发有些发黄,像颗豆芽似的,身上却暖。沈寒香约略记得,她是因偷了大娘屋里东西被赶出府去的。原本在马氏屋里,打发人走时,马氏已没了,想也没打发多少银子。
    “姐儿有心事么?还不睡?”枫娷闭眼装睡,却被沈寒香看得睡不着。
    “没,想大哥同我说的话呢。”
    枫娷好奇地张大眼,“大少爷说得什么了?”一时又觉不妥,低下脸去说,“奴婢多嘴了。”
    沈寒香似没听见,说,“晚上吃饭,和大哥说李姐姐在绣荷包,大哥便说,他收的荷包多的是,还问我要不要。”
    枫娷背一僵。
    沈寒香眼珠朝窗上瞅,叹了口气,“大哥都十三了,爹娶大娘的时候才十六。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长得大。”
    沈寒香话锋一转,枫娷肩耷下来,摸了把她的头发。
    “姐儿这说的什么话,该长大时便长大了。小才好,日子不知怎么混的就过去了。”
    沈寒香未说话,枫娷以为她睡着了,眼也饧起来。
    沈寒香忽道,“娷姐姐给大哥绣过荷包了未曾?”
    枫娷吓得眼一跳,“这话说不得。”
    “就你我两个,怎说不得?”沈寒香奇怪道,“大哥现今同我一处玩,姐姐要是有心,下回子叫出去玩,我便叫姐姐一起。”
    枫娷垂着眼,想了老半天,才含羞地低着头,细眉皱了皱,“姐儿要是想奴婢陪,哪有不肯的。”这话便算默认了,又过会,枫娷才说也给沈柳德绣过一个,莲花样子的。
    “绣莲花样子的人也多,说不得我哥收了好些,娷姐姐做得什么记号不曾?”沈寒香问。
    “只绣着个女字,内层里很小一个。”枫娷犹犹豫豫地说了,千叮咛万嘱咐沈寒香睡过今晚上便忘记,沈寒香也不闹她了,脑中匆匆把合院子里丫鬟的名都过了一遍。偏巧的是,沈家上下伺候的丫鬟里,名字里带个女字的,就只得枫娷这一个。
    一连数日,李玉倩都闷在房里绣荷包,总歪歪扭扭不成样子,确实糟蹋不少料子。沈家也不是什么大富人家,只算过得去便罢了。
    马氏屋里留存的那点锦,让李玉倩用得差不多。二月底,沈平庆要出南边办差,盯着个桥梁工程,除头前答应给沈寒香带的珠子,又让各房记个数,马氏就要了点锦缎兼好点的料子。
    管家娘子把各房需要之物登记在册,于徐氏这儿过目,最后徐氏着彩杏添她屋里要的东西。
    管家娘子盈芳来时,沈寒香正端正坐在徐氏这儿写字,手腕上吊个绣着绣球花的小袋子,是练字挂的沙袋。
    沈寒香写得认真,抬头时彩杏已将单子递还给盈芳,她只匆匆一瞥,添的三行字里,有两个不认识,遂默默上了心。
    “彩杏姐姐字写得好。”
    彩杏忙道:“姐儿别姐姐妹妹的叫才好。”
    沈寒香一笑,“又没旁的人在,谁也不能说缺了礼数。”
    盈芳也陪着笑,没待多久,告事忙,便出去了。
    徐氏吃过午饭要睡一会的,沈寒香常在这个时辰过来练字。一来不喜欢徐氏盯着她,二来偶尔碰到沈柳德不用上学堂去的时候,便一块说笑会儿。沈柳德这儿吃的零嘴多,且多是府里吃不到的些小玩意儿。
    府里的厨子做的东西比外面干净精致,却又没有大街上买来的那股子新鲜劲。
    沈寒香身子里装的是个二十八岁的妇人,却抗拒不了身体的本能。比如说她这鼻子,闻着香溢楼买来的酱肘子,就整个人都坐不住了。
    隐约听得沈柳德说话的声音,把笔一搁。
    “姐儿的字还没写完。”彩杏含笑按着她的肩,令沈寒香坐下去,又把笔递给她。
    不等她说话,彩杏就转出门去,给沈柳德说,叫他过半个时辰才来。
    沈寒香没法子,便推窗,看见枫娷站在外面,口中吹个哨。
    枫娷听见了,过来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姐儿怎么会这个……”
    沈寒香捂嘴,央道,“好姐姐,以后不吹了。”
    枫娷有些心不在焉,向她说,“赶紧把太太布置的功课写了,才好叫大少爷过来。”
    “不忙,姐姐去大哥那儿就是,我自己知道写完过来。”
    枫娷踌躇起来。
    沈寒香知她想过去,又说,“上回我带过来如意九连环,给大哥解的,你去看看,问他拆出来没,没拆出来赶紧的,否则我可要笑他的。”
    枫娷这才先去沈柳德处。
    沈寒香坐下来写字,一抬眼,彩杏站在门帘边,倒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的。她心吓得砰砰直跳。
    彩杏笑端茶过来,两个小丫鬟听她吩咐,拿了四味果子过来。
    沈寒香定定神,专心写完手里头的几页,心里早转到旁的地方去了。她想怎么让枫娷别被赶出去的好,千万别是从她这儿令大娘知道枫娷那点心思的才好。
    于是搁下笔,刚揉两下腕子,彩杏便将她手拿过去,轻轻揉着。
    沈寒香小心看她一眼。
    彩杏抻她手指,笑道,“姐儿怎么见了奴婢,倒像见着猫儿似的,不知道的以为奴婢脾气大得要嫁不出的。”
    旁边两个丫鬟陪着笑。
    彩杏也十六七了,却还没嫁人。沈寒香手指被她揉得舒服,心说怪不得在徐氏跟前得宠。
    “枫娷姐姐还在外头么?她带着我的荷包呢,叫她拿过来罢。”
    彩杏叫人出去看。
    沈寒香这才放下心,显然方才彩杏当没看到她和枫娷在窗上说话才是。
    丫鬟回来说外头没人,彩杏笑给沈寒香捧茶喂果子,问她荷包里有什么要紧的。沈寒香又神神秘秘说不要紧的,彩杏便道,“姐儿现也有秘密了?神神怪怪的,下回定要看一看三姑娘的荷包。”
    沈寒香不说话,只喝茶,紧着把剩下的字写完,出去找沈柳德。
    恰逢走到沈柳德门外,听见里头一声哭,登时吓得沈寒香魂飞魄散。四下扫一眼,倒是无人,遂在门口守着先不进去,怕自己进去,又有人来,听见就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顺利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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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卜鸿
    过得一会儿,门上响动,枫娷跑了出来。没叫沈寒香,捂着脸就跑出院子了。
    “不用管她,吃咱们的。”沈柳德把沈寒香拽进屋子,里头没半个下人伺候,酱肘子闻着也似没先时香了。
    沈寒香恹恹拆油纸包,眉头一拧,“这么着不好吃。”
    沈柳德遂出去,回来时候带着几个婆子丫鬟,拿出去厨房分成小块,又拿来两双筷子,分在碟子里摆上。
    “这酒哪儿来的?”见是个精致的银瓶子,上头梅花栩栩如生,沈寒香揭开盖子瞅一眼,道,“要有梅花香气更妙了。”
    “梅花香自苦寒来,好什么?”沈柳德嗤道。
    “你读着书的,自不能同你比。”沈寒香笑夹着小块肘子吃,叫下人出去守着。沈柳德这边院里,比马氏院子里伺候的人还多。沈家的大少爷,如今又是独苗。沈寒香排行老三,上头有个二姐姐,素来养在祖母家中,奉在膝下伺候,多年未曾见过了。
    上辈子也就成婚那时见过一次,之后,大抵治丧要来的。不过沈寒香也没眼睛瞧的了。
    沈柳德才吃两块,便放下筷子,只顾得吃酒,吃得脸上发红。
    “也让我吃点。”沈寒香端过杯来,只喝得半杯,就被沈柳德抢过去。
    “少吃点,待会上我娘那儿回话,见你吃了酒,要骂我。”
    “你吃了便不挨骂?没这个理儿。”沈寒香撇嘴道。
    于是二人一人喝了点,于这冬日,都觉很受用。
    沈寒香看沈柳德有点醉了,方问将才的事。
    “枫娷姐怎么着你了?把人欺负成那样,待会儿回去还不好给我娘回话,哭成那样,也不知道跑出去有人看见乱搬口舌的没。”沈寒香半眯着眼睛。
    沈柳德手一挥,恼道,“怪不到我头上来。”
    沈柳德捉起杯子来,又灌下去两口,银瓶里空了,他晃了两下酒瓶,遂放下。这才道来。
    枫娷原送了他一个荷包,听沈寒香说过后,心下不安,想说问问沈柳德的荷包还在不,寻个由头索回去,便说是那个娷字没绣完,就送他了,拿回去补两针。沈柳德既不在意这等玩意儿,届时不再给他就是了。
    结果沈柳德翻遍屋子,也没找着。
    “她以为我送别人了。算我浑身是嘴都说不清的,荷包这东西,向来也不是我亲自收。屋里这么多丫鬟下人的来来去去,压箱底了也不是没有。”沈柳德两腮发红,目带春风,磕巴着嘴,“哥年岁还小,枫娷姐待我好,我心里有数。只等学堂里呆三年回来,到时候要在家发奋了,便问马姨娘要过来。”
    后面的话不消说,沈寒香也明白了。
    “那你细想想,荷包收来放哪儿了?或是给人了?”
    沈柳德窘得眉头直打结,张了张嘴,似不知从何说起,“那都是说笑的话儿,给亲妹子无妨,旁的人怎敢给。我娘规矩严,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哪个多眼多嘴的向我娘一告,少不得要把枫娷赶出去。就是马姨娘脸上也不好看。”
    徐氏的厉害沈抚府无人不知,沈平庆常年不在家,家中大小诸事,先自管家娘子盈芳处过目,再拣重要的说与徐氏拿主意。徐氏说一,府上姨太太们没有敢说二的。但凭有理,徐氏也能说得人哑口无言,要是无理,更要骂得狗血淋头。
    久之,府里上下无人敢去触徐氏的霉头。
    “我不管你的,总归把娷姐姐闹得哭了,你要找个空过来好生劝劝。”说着话,沈寒香爬下地去,穿鞋要走。
    沈柳德在身后叫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