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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瑶台 第54节
    这话听起来怎么酸不溜溜的?
    楚怀婵懵了下,道:“不是。我也纳闷儿呢,他刚才管我叫孟夫人,我也不知道他怎么认出来的。”
    这种事她没必要骗他,再说一听“孟夫人”这三字他还挺高兴,他颔首,算是认可了她的答案。
    哪知这呆子为了一口鸭子肉,此刻乖顺得不行,连自个儿都给卖了,赶紧继续交代:“再说了,怎么叫为我折了一把好琴?路见不平不行么,你要是撞见了这种事,我不信你会当没看见,你们这种人的秉性不都差不多的么?”
    丫鬟刚好端进来一盘橘子,她现在饿到前胸贴后背,见了什么吃的眼睛都放光,边说边伸手去抓橘子:“再说了,我那把江固安琴千金难买,不也在他手里了,勉强算两清了。”
    “啪”,刚到手的橘子也飞了。
    楚怀婵赶紧摇了两下被打疼的手,边吹气边嘟囔:“诶孟璟,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啊,不给饭吃就算了,连颗橘子都不让尝,你这么抠怎么不见你变成财神爷呢?”
    这话也太糙了。
    孟璟哽住,几乎都要怀疑他不在的这几天这死丫头又跑哪儿去鬼混了,他懒得还嘴,只是冷冷地问:“怎么回事?”
    “什么什么怎么回事啊,问你家妹子去啊,死乞白赖跑我这儿赔了好几天笑把我琴给诳走了,一眨眼就转手送人了不说,倒还又记恨上我了,我还想知道到底怎么怎么回事呢。”
    行吧,又是那个蠢材。
    孟璟将鸭肉夹起来喂到她嘴边。
    楚怀婵后知后觉地觉出几分不对劲来,疑惑地看他一眼,缓缓道:“孟璟,我怎么觉得你这不大像在怀疑我给他卖消息。”
    “怎么那么像是……醋坛子打翻了呢。”
    “啪嗒”。
    到嘴的鸭子飞了今晚第四次。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饿晕的婵妹依然没有吃上肉。
    第59章 陈年旧事
    孟璟径直把碗递给丫鬟, 摆手叫人将膳桌一并撤下。
    楚怀婵眼巴巴地盯着那块麻鸭肉走远, 下意识地解释:“难道不是吗?你要是审问内奸的话, 应该先问我今日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 然后盘问我知不知道薛敬仪怎么那么巧也出现在那儿, 或者问那晚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巷子里, 这关他有没有折一把好琴什么事?”
    孟璟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下意识地噤了声,佯装抽了抽鼻子, 还没来得及开口悔过加卖惨, 孟璟冷冷道:“别装。”
    “不装就不装。”她伸手去够桌上的茶杯。
    不给饭吃, 喝茶总行了吧。
    但她手还没碰到杯子, 丫鬟连小几一并搬走了。
    她手僵在半空中,孟璟就这么在旁边看着她,嘴角扯出一个笑来。
    “你这也太过分了吧孟璟。”她有气无力地拖长了声音。
    孟璟站起身来,她以为他是真被她的口不择言给气着了, 要把她扔在这儿自己先走,赶紧唤住他:“当我没说过, 左耳进右耳出行不行?”
    孟璟嗤笑了声, 忽然弯腰凑上来,她顿时吓得不敢再动。
    孟璟存了刻意逗她的心思, 见她这反应反而觉得愈发好玩, 就这么倾身看着她, 两人隔得极近,鼻翼几乎都要贴在一起,楚怀婵就这么盯着他的长睫失了神, 一时之间忘记了避让,好半晌,她终于后知后觉地觉出些不对味来,耳垂逐渐泛上一丝红。
    孟璟余光瞥到她这反应,嘲讽地笑了笑。
    楚怀婵会过意来,忿忿地盯他一眼,拖着病体残躯往后蹭了蹭,试图离这个净拿她寻开心的傻子远点。
    孟璟看得发笑,趁她不注意,一把将她抱起来往船头去,她有些发懵:“你要干嘛?”
    “扔你下去喂鱼。”
    他语气认真:“祖母养了许多鱼在这儿,她那儿离这边近,过来看看也方便。”
    “啊?!”
    鱼鱼鱼鱼!
    楚怀婵脑子瞬间炸开,只剩下一个想法,她完蛋了!
    扔人下湖对这莽夫而言绝对不算什么大事,不比拧断脖子这种起码听起来有几分像玩笑话的话,他未必干不出来。
    但她绝不能被扔下去,里头是真的有祖母养的几百条鱼啊啊啊啊,她脑子都快炸开了,但她怎么可能打得过这个莽夫,因太饿而半点不清醒的脑子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法子。她无计可施,只好大着胆子凑上去,死死环住了这莽夫的脖子,这总不能将她手打断再扔下去了吧。
    她这一下猝不及防,力道又极大,孟璟差点觉得他的颈骨也是可以被这死丫头弄断的,不耐地道:“干嘛你?”
    “我不想下去。”她认真讨饶,“我刚随便说说的,你怎么可能和他比呢,你比他强太多了,有一身好本事,呃……脾气有时还挺好,总归就是很好……”
    这话听着总觉得怪怪的,偏她还弱弱补道:“但我确实还是觉得他其实生得蛮俊的。”
    他手一松,往边上站了点。
    她立刻将他搂得更紧了几分:“你知道,我其实不大撒谎的啊,我一般就算气你,也基本都是拿难听的真话气你啊,很少真诳你的,我说的明明就是事实啊……”
    他作势起了个弧度准备将她往外抛。
    她彻底吓破胆,不敢再逗弄他,赶紧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你比他好看。”
    她怕还不够,又赶紧服软,委委屈屈地道:“孟璟,我真的怕鱼。”
    孟璟手顿住,低头打量了她一眼,见她整个身子都忍不住缩成一团,吊着他脖子的手更是力道又大了几分,他颇觉诧异,仔细回想了下,之前在他那儿,特别是第一次尝到他那儿的淮扬菜时,她想来是太过惊喜,将别的菜都风卷残云一顿消了,但确实好像没怎么碰过鱼。
    她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怕鱼。”
    连声音都有些颤。
    这声儿听着弱弱的,倒还怪可怜的,不像是在故意诳他。
    他收了逗她的心思,缓缓将她往下放。
    她这才看清船头上替她新铺了榻,孟璟轻轻将她放下,又不客气地将她翻了个转儿。
    一前一后两个动作的力道千差万别,她先是感受了一把铁汉柔情,后又差点被钢筋铁骨给捅穿了胃,一时只觉五脏六腑都快痉挛了,瘫在原地彻底成为了一条死鱼。
    孟璟还没意识到自个儿又干了什么天理不容的错事,召丫鬟重新给她上了几道小菜,亲自替她夹了些菜准备喂她,哪知死鱼一直躺在原地吐泡,嗡嗡地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他等了许久也不见这人有什么反应,疑惑了好一阵子,恍恍惚惚地意识到可能是自个儿又伤到人了,于是将碗一搁,挪过去将人扶了起来,正准备替她拍拍背顺顺气,方才还好死不活的人瞬间往边上挪了四五寸,将头摇成拨浪鼓,嗫嚅道:“别别别,真会死的。”
    孟璟气笑,懒得搭理她,在垫子上随意坐下来,端了碗喂她。
    他这次倒是没逗她,毕竟深秋夜里,霜寒露重,方才逗了她一会儿菜便都凉了,他这才让人都撤了重新上,眼下倒是好脾气地喂了她好一会儿。
    等尝了几道好菜,再吃上小半碗米饭,死鱼瞬间活了过来,楚怀婵低头看了眼两只被包裹得怎么看都怎么不顺眼的手,砸吧了下嘴,道:“其实这还是怪你,如果你包得好点,用得着这么麻烦么?”
    他本没接话,她却自行接道:“瞧你这手艺,还不如扶舟那个糊涂蛋呢,好意思说自个儿是习武之人惯常受伤的么……”
    他脸色一凛,将碗一搁,招手让丫鬟把膳桌撤走,却忽地想起来,当日翠微观初见,他在她房内匆忙包扎膝上的伤,她就是这般在旁边喋喋不休,时隔这么久,这人还是半点长进都无。
    他哪是不熟练,包扎点外伤能有多难,多受几次伤便什么都会了,不过是觉得她身娇体弱怕她沾了水变严重这才多缠了几圈而已,这死丫头真是半点不会说人话。
    楚怀婵不知还在嘀咕什么,等终于把这莽夫骂了几百遍消停了,回过神来才发现她的麻鸭又不见了,她忿忿地盯了这小气鬼一眼,却见他让人热了盘刚才没怎么碰的鱼上来,正认真地挑了块肉多的剔鱼骨。
    他这等粗人细致认真地自己做这种事,再怎么看都是一幅奇景。
    她下意识地问:“给我的?”
    见他点头,她瞬间往后蹭了半尺,跟见鬼似的盯着他面前的这盘鱼:“你自个儿用吧,我不要。”
    怕活鱼就算了,好歹会动,连死的都怕?
    这是什么怪癖?
    孟璟一时愣住,好半天才继续慢条斯理地剔鱼骨,顺带冲她招了招手,让她自觉点自己爬回来。
    楚怀婵看了半天他手头那玩意儿,死活不肯动,他便又屈指拿指骨敲了敲桌面,警告她赶紧的,不然他就要强行动手了。
    她抿唇,试探着往膳桌前边挪了一步。
    下一刻,却又倒退着蹭回去了两三步。
    ???
    孟璟一头雾水地看着她,将手中的冬青釉碟放到她那边,放低声音劝:“试试?不一定怕的。”
    楚怀婵还是摇头,也不说话。
    他迟疑了下,耐着性子问:“以前遇到过什么事吗?”
    她仍未答话,但脸色却明显不好看起来。
    他试着逗她:“被鱼刺卡得死去活来了?”
    “才不是。”
    也是,她平时吃相还算文雅,那他就愈发搞不懂了,疑惑地看向她,眼神里带了几分探询。
    楚怀婵本不想说,但一抬头就见他这眼神,映着刚出东山之月,冷清之下,当真也添几分柔情。
    她低头看了眼那碟他细心剔好的鱼肉,犹豫了下,讷讷开口:“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在外祖家里寄居过几年?”
    倒是提过,她似乎对她这个外祖敬重有加,时常挂在嘴边。
    他颔首。
    她接道:“原因是我爹那一年调职到四川任缺,蜀地难行,他们便不带我了。”
    孟璟默默回想了下,确实也是在那一年,四川生乱,蜀地偏远,这事成了块烫手山芋,内阁临时调楚见濡过去收拾烂摊子,岂料他倒将这件棘手事料理得很是漂亮,先皇钦提了他入京进户部,后又辗转调任礼部尚书以东阁大学士入阁,再一步步高升到如今的次辅之位。
    如今赫赫有名的当朝次辅那一年在朝中才算是崭露头角。
    现下忆起来,已是恍如隔世了。
    他点了下头,示意他知道了,但见她欲言又止,觉出可能还有隐情,于是问道:“是因为身子太差还是?”
    她抿唇,缓缓点头,轻声说:“对外头都是这么说的。”
    他愣了下。
    她接道:“那年父亲去赴任的时候,本是带上了我的,可是途中遇上了流窜的倭寇。”
    她忽地住了声,他仔细回想了下,那几年里后军都督府和鞑靼的战役打得很是胶着,战事吃紧,朝中大部分兵力调集到北地,东南一带倭寇趁乱而起,祸害了好几年,后来等宣府战胜北地战事缓和,先帝才慢慢调兵将倭寇之患一举灭除了。
    那会儿倭寇虽是趁乱渡海而来并不成气候,但无恶不作,凶名在外,别说寻常百姓,哪怕一般的官宦富庶之家也绝无抵抗之力。
    她这般说,他几乎便能想到些什么了,他甚至就这么明白了为何她亲眼见到他杀人,也并不像寻常女子那般吓得瑟缩作一团,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近乎怪异的平静。
    她尚在幼时,想必就已经见过更残忍的场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