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桑听江慈说,韩唯在搜查刺史府那夜后便急忙回了京城。
也是这事后,江慈算是与他结下了梁子,谈起他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她暗暗想,韩唯未必就此和江家结下梁子,但肯定是与她结了梁子。
回京之后,这人得放在第一位防备避讳。
至于稷旻,这一路走来,玉桑反而对他放松警惕,防等级降到次位。
说起来,许是路上有外人在,稷旻几乎没有单独找过她,更遑论之前那般交颈而卧。
掐指一算,玉桑已经好些日子没有与他独处,因同行打了照面,也会很快分开。
这份距离感让玉桑适应良好,继而觉得,进京后,他回宫,她回江家,中间隔着的岂是路上这几个人几辆车?
如此,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任他手眼通天,也难动辄就来折腾她。
简直妙哉。
而她,正好可以利用这个空隙重振旗鼓,好好计划前路。
可没想,计划还没来得及展开,又被干扰了。
这日,队伍照例停下休整,因为江古道伤势未愈,他们白日里也会频繁歇息。
玉桑在马车里用完饭,闲马车憋闷,询问之下得知还要休息一刻钟,索性下车溜达。
太子一路都是骑马,玉桑瞄了瞄,没看到他人,也没看到他的马,料想是牵马饮水去了。
路边是一片紧密的竹林,穿过竹林有溪水,玉桑往反方向消食踱步。
没走多远,一旁忽然传来妇人的低声斥责。
“你这一路是什么态度?你父亲伤势未愈,见到你这样要作何感想?他欠了你不成?”
是江夫人花氏。
那她对话的人,便是江慈?
江夫人花氏是个细心的人。
论理,玉桑已成了江古道的侄女,回京路上与他们一家同乘,叙旧说话才是正常。
可她也知玉桑身份是假的,与他们坐在一起,亲昵谈不上,尴尬肯定是有的。
所以,她给玉桑单独准备了一辆马车,只在路上歇息时当着大家的面与她说说话。
如此一来,明面上做到位了,暗地里也省去了两方的尴尬。
是以,玉桑并不知,这一路古道伯伯那边似乎不大太平。
玉桑在听到声音时便蹲下来躲藏自己,然后她听到了江慈带着情绪的辩解。
“母亲误会了,我怎么敢同父亲摆态度。”
花氏若非生气,也不会直接提出来:“你还在为你父亲包庇下属一事耿耿于怀,你当旁人看不出吗?那日你与他顶撞几句,叫他多伤心,你知不知道?”
“他也想做顶天立地的父亲,可世事两难全,你不能要求一切都尽善尽美。”
“是,他未必完全无辜,以朝中的治漕态度,严格追究起来,他或许会论罪。”
“玉桑这件事,你怕是也觉得,你父亲是在不计原则的讨好太子,可是……”
“玉桑这件事我什么都没说,母亲能不能不要随便臆想我的心思!”江慈忍不住反驳。
她躲开母亲眼神:“母亲说的道理女儿都懂,父亲身上还有伤,您还是快回去照顾他吧。”
时间紧迫,花氏也没想这一时半会儿能说通她,摇着头叹气。
“好,你自己好好想想。阿慈,你若总是这样,往后是要吃苦头的。”
这话江慈都听烂了,索性转了个身。
玉桑险些被发现,身子下意识后倾,眼看失重要倒,忽然被人揪住领子提了起来。
没等那头的母女发现,玉桑已被来人抱着闪身躲藏。
熟悉的气息,根本不必开口询问,而眼下躲藏为重,她老老实实伏在他胸口,乖巧安静。
少顷,环在腰上的手松开,男人的戏谑如期而至:“你的心是挂在江家上头摘不下来了?”
玉桑退开一步,稳重的解释:“不是我跟来的。”纯粹是偶然撞见,不想打扰。
稷旻抱起手臂,倚着背后的翠竹:“哦?”
玉桑懒得解释,“信不信随你。”
她话说的随意,目光却扫了稷旻好几眼。
不是她的错觉,他看起来……好像没之前精神了。
眼中血丝鲜明,脸色也有些苍白,就连他惯常的打趣戏谑,也少了几分生动的神韵。
可能是路途颠簸,他这金贵的身子吃不消吧。
稷旻已许久不曾同她这样近说话,此刻也的确没有力气和她辩嘴。
他看向江家母女离去的方向,轻笑一声,兀自开口:“当日事急从权,她只想家中尽快度过劫难,而今事过境迁,细细回想,又觉得许多地方不如她意。”
“江夫人有句话说的不错,江慈若继续这样,迟早要吃亏。”
玉桑眉毛微挑,有些意外:“殿下何时这般关心江娘子了?”
稷旻眼一动,迎向她目光:“你吃味儿?”
玉桑心中暗笑,虽然没想多管闲事,但并不妨碍她呛他——
她往前一步,定定看着他:“那是自然,我的姐姐,只有我能关心,闲杂人等,不许!”
稷旻眼中映着少女极具挑衅的眉眼,心中的疲惫顿时化开,弯唇浅笑。
玉桑并不知,在另一个隐蔽角落,稷栩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仿佛发现惊天秘闻。
瞧瞧他都看见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长辈收割机即将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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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一刻钟很快过去,?玉桑回到自己的马车,才刚坐下,有人在外叩车。
“桑桑。”江慈掀起车帘,?钻进一颗脑袋与她商量:“我能不能与你同乘?”
玉桑想起刚才听到的话,心里大约有数,点了点头。
江慈舒了口气,提裙蹬车。
玉桑撩起车帘看了看外头,?果见江夫人花氏站在前面的马车边,蹙眉往这头看。
眼看着江慈钻进她的马车,?花氏叹了口气,也上了车。
队伍继续往前走,?江慈为掩饰自己的情绪,?借着强调江家情况为由与她说起话来。
可她藏着心事,到底有些心不在焉。
玉桑没说破,?抬手掩唇,?打了个哈欠。
江慈看向她,?玉桑面露歉疚尴尬:“对不住姐姐,?许是路上没有睡好,?但我一直在听,?不信你考我。”
江慈怔了怔,自是顺着阶梯下:“不妨事。其实现在说了容易忘,?也是白说,?不如等快到的时候再同你说。咱们歇歇吧。”
玉桑含笑点头:“好呀。”
然后,两人一路沉默,江慈看着窗外景致发呆,玉桑看着她,若有所思。
虽不知江慈对父亲江古道到底抱有何种期望与敬仰。
但玉桑知道,?换作上一世的姐姐,压根不会被这种心绪烦扰,心中一丝波澜都难掀起。
眼前的江慈,并非不懂人情世故,不识处事道理。
恰恰是懂的都懂,却暗暗排斥,同时在心中生出一套自己的道理与做派。
在古道伯伯与花氏看来,或许会恨铁不成钢的道一句糊涂,又或担心她往后碰壁吃亏。
可认识过前一世那个江慈后,玉桑只觉得,一个人什么道理都能想明白,什么事情都能接受,得是经历多少难处,尝试多少次妥协,隐忍多少痛苦才磨练出的性子?
简单纯粹本没有错,只是在顾全大局中尝尽苦与难的人眼中,容不下它罢了。
如果可以,玉桑倒希望上一世的姐姐能有今朝的模样。
或许是被江慈的情绪感染,玉桑也生了些心事。
一日过去,队伍歇在一家客栈。
稷旻出手阔绰,包下整层房间供所有人休息,因是他出的钱,房间位置自有他来定。
自从被带着回京,玉桑这一路都在混吃混喝。
什么事都不用她操心,什么活儿都不用她忙,简直清闲又自在。
可也正是走了这一路,她才觉得,稷旻那夜的话不全是恐吓。
人在途中,仅有盘缠还不够,要安全稳妥,避免颠簸劳累,还得处处有接应。
想要日子过得稳当,手里要有钱,身边要有人。
可现在的她,一样都没有。
思及此,玉桑在心里拿定主意。
她出门唤来小二,给了些钱,要笔墨和本册。
小二接过钱,麻溜的去置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