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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
    做主人的这时候不出面劝阻,也就是助纣为虐了。宋长庆和宋长琴这姐妹俩的心思,昭然若揭。
    乔思柔冷笑,“素日我懒得理会她们,纵着她们,倒纵的她们心大了,胆肥了,明着算计起我来了!”她眼神阴沉下来,冷冷道:“这样也好,往后不管遇到什么事,莫怪我狠心。”
    宋长春皱眉,“宋家锦衣玉食养她们长大,吃穿用度都是上好的,太夫人疼爱纵容,娘虽然不疼她们,也从没为难过她们。我真是想不明白,她们一意要跟咱们做对,究竟是为着什么?”
    乔思柔淡淡一笑,“她们的心思,我倒略知一二,不过是想着鹤庆侯府是苏氏当家,只要巴结上苏氏,便有了前程。她们俩是巴不得跟宋长林一起被过继到大房呢。不光她们,连你大伯父大伯母在想什么,我也大概能猜得着。二郎,你大伯父为人一向沉稳持重,并不是轻狂之人,你想想,他为什么会此下策?”
    宋长春凝神沉思,“是为了大伯母么?娘,除了是为了大伯母,我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苏夫人和乔思柔这对妯娌已是连表面上的和睦也装不出来了,鹤庆侯和苏夫人是结发夫妻,自然是向着苏夫人的。可是宋长春口中这么说,心里也觉和是不对劲:大伯父是朝中要员,他可不是个糊涂蛋啊。
    乔思柔哼了一声,“这些年来我一直在鹤庆侯府仰人鼻息,你大伯父是当家人,他的性子我还知道几分。二郎,你大伯父这个人如果有儿子,如果有个争气的儿子,他是断断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可是他没有亲生儿子,又想要大房留住爵位,又想要百年之后有孝子贤孙四季供养,才会出这样的昏招。”
    宋长春神色有些迷茫,“娘,我没想明白。”
    乔思柔不由的笑了,“这有什么好不明白的?周王殿下对你小表妹有意,他是怕你小表妹以后成了周王妃,咱们母子三人在鹤庆侯府腰杆子便硬了,更怕他的嗣子请封不了世子,继承不了鹤庆侯府。”
    宋家大房和二房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鹤庆侯是不可能过继宋长青和宋长春兄弟当中的一个了----即便他们真想过继,乔思柔也不会答应。宋长青已经娶了皇帝的伴读、朝中实权掌印都督徐孝和的千金为妻,如果玲珑再成为周王妃,鹤庆侯能不担心他的将来么?他是大哥,他是这些年来辛辛苦苦撑着鹤庆侯府的顶梁柱,如果鹤庆侯府最后落到宋勇这一房,他如何甘心。
    “怎么可能?”宋长春惊呼出声,“小表妹成为周王妃,怎么可能?”
    他声音有点大,乔思柔不由的责怪道:“你是唯恐别人听不见么?”
    宋长春呆了呆,低头认错,“娘,孩儿失态了。姨父家的男子皆是隐士,以喻家的门第,孩儿真想不到小表妹可以……”他心中酸涩,声音渐渐沙哑暗沉。
    乔思柔温和的笑了笑,“你一向拿小表妹当亲妹妹的,这是关心她,娘怎会怪你?二郎,你只想到喻家门第不显,却不想想,秦王妃的父亲也不过是位清贫书生。”看到宋长春抬起头想反驳,乔思柔笑着摆了摆手,“你是想说秦王妃是楚国公夫人的族中侄女,是么?那又怎样呢,楚国公夫人本人也不过是名孤女,父母双亡,毫无凭恃。陛下和皇后殿下为诸皇子择配,似乎并不在意门第,这次为诸王选妃,更是特意要从平民之女中挑选。”
    乔思柔说的很有道理,宋长春呆住了。
    “这么说,大伯父口上说的是畏惧流言,担心小表妹将来会沦为周王的爱宠,其实是害怕小表妹会成为……周王妃?”良久,他有些困难的开了口。
    “正是。”乔思柔用赞赏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二郎,你终于想明白了。你大伯父这个人,并不是苏氏冲他吹吹枕头风他便会分不清东南西北,他呀,是唯恐咱们这一房得了势,会抢走大房的爵位。”
    “原来如此。”宋长春喃喃道。
    他心里空落落的,眼神也空荡荡的,看上去神情恍惚。
    “二郎,你怎么了?”乔思柔关切问道。
    宋长春苦苦一笑,“娘,我没事。”
    他打起精神,强笑道:“那姓官的女孩儿父亲是卫所一名千户,生母过世已久,继母对她格外宽容,养成了娇纵的性子……”
    “先是捧杀,然后不动声色把她推出来送死。”乔思柔脸上闪过厌恶之色,“官家这位继母,也真够瞧的了。我若猜的不错,她会把所有的罪责全推到那女孩儿身上。”
    宋长春默默无语。
    乔思柔轻轻笑了笑,“冤有头债有主,这姓官的一家我不会轻轻放过,那在背后主使之人,更是罪大恶极、罪该万死。”
    她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宋长春打了个冷颤,“娘,您想怎样?”
    乔思柔温婉的笑了,“不想怎样。二郎,娘现在只想着让你大哥大嫂平平安安、和和美-美度过新婚时光。”
    ☆、88|双喜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鹤庆侯呆呆站在甬路上,心情和宋长庆差不多,近于绝望。
    难道要把庆姐儿许给这官家的小子不成?官家的门第低微暂且不论,他今天是抬着妹妹的尸首来和鹤庆侯府理论的!庆姐儿若是嫁了他……鹤庆侯打了个冷战,不敢接着再往下想。
    撞见尴尬事的人其实也挺尴尬的,崇山侯性子一向温和,脸红了红,转过头去假装欣赏路旁的小花圃。乔思齐也觉得难堪,不过他到底是做地方官的人,经手过的离奇案子多了,定力尚好,“府上怕是要双喜临门了吧。”他温和的说道。
    鹤庆侯闻言很是恼怒,一张脸红成了虾须般的颜色。
    “恭喜恭喜,双喜临门。”崇山侯也不好再假装看花了,转过头,硬着头发道喜。
    鹤庆侯强挤出一丝笑,笑的比哭的更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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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长庆昏倒了,太夫人昏倒了,苏夫人气炸了,连宋长琴都吓呆了。不过这些都没用,鹤庆侯府还是“双喜临门”,大公子娶妻成亲的当天,大小姐的亲事也定下来了。
    宋勇很愤怒,“庆姐儿不能嫁给姓官的小子!他以后一定会报复她的!”
    乔思柔淡淡道:“庆姐儿若不是强要出头,她也落不到这一步。事到如今你是怪我不成?二郎不小心扭了脚,我要去看他,你忧心你的庆姐儿去吧。”转身要走。
    宋勇忙拦住她,“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会怪你呢?我……我跟你一起去看二郎。”
    乔思柔忍下一口气,把宋长庆和金娘密密说过半晌话的事告诉给宋勇,“……存的什么心?害人不成反害己!”宋勇简直不能相信,“夫人,她图的是什么?”乔思柔冷冷道:“我怎知道?许是她心比天高,想做周王妃,也说不定。”
    宋勇惭愧的要不得,“这是她能想的事么?皇子纳妃,做主的是陛下,她太痴心妄想了。”
    乔思柔哼了一声,“你那位好大嫂只怕也没闲着。她的陪房去过包氏的娘家。庆姐儿平时不亲近我,倒是常往侯夫人房里跑,也不知大嫂都教给了庆姐儿些什么。”
    宋勇不由的大怒,“大嫂这是安的什么心?为什么要带坏庆姐儿?”赌起气,“干脆把庆姐儿一起过继给她算了,以后她想怎么教坏庆姐儿,都由着她!”
    乔思柔不置可否。
    苏夫人缺的是儿子,要过继的是宋长林,她要做什么,闲疯了不成。女孩儿又不能继承家业,苏夫人过继宋长庆全无用处,说不定还要掏出私房替宋长庆多添些妆奁。不过,若是真过继了,乔思柔便不是宋长庆名义上的母亲,当然乐得轻松。见宋勇正在气头上,也没拦着他,由着他去和鹤庆侯、苏夫人理论去了。
    苏氏大概是心虚,竟然真的答应了。
    乔思柔觉得肩上少了幅担子,走起路来脚步都轻盈许多。
    玲珑耳目灵通,事情的前前后后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她和乔氏闲话起来,有些同情早逝的金娘,“小小年纪就这么没了,真是可惜。”乔氏叹了口气,“原本是恼她的,可是知道她没了亲娘,缺人教养,又落了这么个下场,却是恼不起来了。”玲珑点头,“是啊,您说的很对。”死者为大,她生前做过的那些事,不提也罢。
    乔色神色古怪,“宋家竟和官家做了亲,真是让人想不到。”
    玲珑笑了笑,“其实宋长庆也算是个人才,不过,运气实在太差了。”
    嫁到官家,门第差了些倒不是最重要的,更要命的是,金娘的死,她那个后娘包氏固然脱不了干系,宋长庆这位大小姐也撇不干净。和官寿生亲妹妹的死有关,却要嫁他为妻,这往后的日子,想想就够她喝一壶的。对于一位花季少女来说,这样的遭遇确实挺悲惨。可她若没有害人之心,又怎至于此?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女儿,娘昨天和你爹商量你的婚事了。”乔氏跟说普通家常似的,不经心的说道。
    玲珑被吓了一跳,“我才这么小,你们就商量我的婚事了么?那个,打算把我嫁给谁呀?”
    她原本是舒舒服服半躺在美人榻上的,听了这个话,笔直的坐起身,神情很是不安。
    乔氏温柔的拍拍她,安抚说道:“没打算把你嫁给谁。女儿,爹和娘放眼望去,就没有一个能配得上我们宝贝女儿的人。”
    “吓了我一跳。”玲珑后怕的拍胸,笑嘻嘻靠在乔氏身上,方才的不安都没有了。
    “谁也配不上你。”乔氏目光怜爱,“寻常人配不上,那个周王也是一样。女儿,我随口提了提周王,你爹便很生气呢。”
    玲珑吐舌,“他骗人呀。打着王三郎的名义上喻家,实际身份是三皇子,爹做为被欺骗的人,不生气才怪。”
    “倒不是因为他骗人。女儿,你爹不喜欢官府的人,更不喜欢皇家的人。”乔氏犹豫了下,柔声问玲珑,“女儿,你从来没有觉得奇怪么?你祖母是没有娘家来往的。”
    玲珑傻了眼,“您的意思是……?”对,喻老太太是从来没和娘家来往过的,难道她的娘家人是……?
    乔氏柔声道:“你曾祖父和你祖母的父亲是同为本城名士,当年一起被推荐到京城面圣的。你曾祖父性情疏懒,对做官毫无兴趣,没几个月便驱车返家,依旧逍遥度日。你祖母的父亲却留在朝中,在兰台为官。”
    “那后来呢?”玲珑可怜巴巴的问道。
    乔氏目光暗淡下来,“太-祖皇帝性情严明,到了晚年,他越发猜忌、残忍,朝中被他冤杀的大臣很多。你听说过么?那时候做官的人如果早上出门,晚上平安回家,便会额手相庆,‘又多活了一天’。”
    玲珑听的很是动容,“太悲惨了。”
    乔氏低声道:“你祖母的父亲最后也没有逃过劫难。女儿,你爹就这么失去了他的外祖父……”
    “爹爹真可怜。”玲珑哽咽。
    乔氏轻抚玲珑的秀发,“有这样的往事,你爹自然不喜皇家的人,更不耐烦出仕做官。女儿,你……你……”她目光闪烁,吞吞吐吐,好像接下来的话很难说出口。
    玲珑心里酸酸的。做为一位溺爱孩子的母亲,她会觉得要求我以后也不喜欢皇家的人很难以启齿吧?毕竟她对我一向没有什么要求,只想我快乐。
    “娘,我知道。”她握住乔氏的手,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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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玲珑连着好几天没给王小三写信。
    夜幕降临之后,整个喻家一片寂静。几个黑影从房顶掠过,到了一栋覆盖着绿色琉璃瓦的屋子上,停下了。
    一个人影掠下地面,其余的人在房顶静静守侯。
    那人才落到地面,房门便悄无声息的打开了,他信步走了进去。
    “三少。”唐小鸣行了个礼,低低叫道。
    外间的桌子上有两个小丫头趴在桌子上,看样子是值夜的,被唐小鸣做了手脚,昏睡不醒。
    “她睡了么?去叫醒她。”王三郎低声吩咐。
    唐小鸣福了福,踮着脚尖进了里间。
    透过如烟如雾般的纱帐,看到玲珑身上盖着条小薄被,睡的很沉。
    “三小姐,三小姐。”唐小鸣走过去,叫醒玲珑。
    “怎么了?”玲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大晚上的不让人睡觉,有什么事呀?”
    “有,有客来访。”唐小鸣低低的、怯怯的说道。
    “有客来访?”玲珑瞪大了眼睛。
    “是,有客来访。”唐小鸣硬着头皮答道。
    她也觉得这个时辰有客来访,实在太怪异了。
    玲珑气哼哼的坐起来,“我知道这不速之客是谁!”除了王小三那个浑蛋,谁还会做出这大半夜跑别人家里来的事?横冲直撞的,根本不知道尊重别人!
    她掀开被子,随手拿起件睡袍披上,系好了腰带,穿好她的平底夹脚木屐,出了里间。
    平底夹脚木屐,玲珑一向是当拖鞋穿的。
    外间点着两支蜡烛,烛影中一位白衣少年坐在桌前,默默看着她。
    他一定是长途跋涉来的,俊美的脸上颇有风尘仆仆之色。
    玲珑走到他对面坐下,托腮看着他,“我还以为你快到金陵了呢。王小三,陛下寿辰快到了吧,你怎地会在这里?”
    玲珑才睡了一觉,小脸蛋红扑扑的,娇美可人。她身上的睡袍是妩媚又浪漫的赤霞粉,映得她脸色越发鲜艳诱人,一双大眼睛却不似平时明亮,雾蒙蒙的。这时的玲珑比平时糊涂,却也比平时可爱。
    她赤脚穿着木屐,一双雪白纤巧双足裸露着,十个脚趾头粉粉的,像石榴籽儿一般晶莹。
    王小三心怦怦直跳。
    “去穿上鞋子。”他背过脸,沉声吩咐。
    玲珑眼珠转了转,跳下椅子跑到他面前,好奇的盯着他看,“王小三,你脸红了呀,你为什么会脸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