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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晏少年时 第78节
    老钟说话声远远传来,钟莹微微点了下头:“嗯。”
    爸爸来北城时,她热情欣喜;离北城时,她失魂落魄,倒也符合情境。过于丧气的神情弄得老钟反过来安慰了她两句,过年就回家了,别舍不得爸爸。
    临进站时又叮嘱她,保持健康积极的态度,学习打工不可本末倒置,个人问题要慎重。钟莹强打精神一一应承,给了他一个告别拥抱。
    看着老钟的身影消失在进站口,钟莹眼泪唰地流了出来,执拗地站在送别的地方,钟静拖都拖不走,无声哭泣五分钟。然后对着关了闸的站口挥挥手:“再见。”
    “至于吗你?”
    至于,十天后她不会送他,就提前在这里幻想着与他告别吧,再见老公,再见晏宇,再见我纸醉金迷的咸鱼人生。
    回到家钟莹忙碌了一下午,在小房间里扒拉几个小时扒出一条裙子,嫌皱赶紧过了遍水,让钟静拿着吹风机帮她吹干。自己洗头洗澡做保养,挖掉整罐润肤霜敷满全身,卫生间关门闭窗放热水,待蒸汽腾腾时光着身子在里面呆十五分钟,接着冲掉残余的霜膏,出来再薄涂一层保湿。
    她顶着肩膀让钟静摸:“什么感觉。”
    “肉和骨头的感觉。”
    “滑不滑,是不是感觉手都放不住,直往胳膊上出溜?”
    钟静面瘫:“一般,不出溜。”
    钟莹不理她,又把手肘送到她面前:“摸摸,白又滑,天下第一美肘便宜你了。”
    钟静无奈蹭了蹭:“嗯,不剌手,天下第一大猪肘子。”
    她每天都会保养,从头到脚精心呵护,花钱买化妆品最不心疼,全是市面上能买的到的高档品牌,一个月可以用掉钟静两年的量。有时还会问她自己的背部线条如何,麦凯斯菱腰窝是不是很可爱,臀部是呈蜜桃状还是气泡状。
    钟静:能否说些人类语言?
    她觉得妹妹可能一辈子也改不掉肤浅浮华的性子,总是尽力在她能做到的范围内把外在美凸显得淋漓尽致,至于内在......只要她别走歪路,别为钱出卖自己,钟静觉得有没有都无所谓了。
    五点,细致化妆,五点半用卷梳自己吹了个一次性大波浪。约定时间是五点四十五,她按惯例磨蹭到六点十分,穿好裙子,同色细高跟袢带凉鞋,对着镜子细细端详全身。最后一面,还是想让他记住她惊人的美丽,冲淡一些她带来的阴暗感。
    钟莹拎起小包:“去许卫东家吃饭,你自己晚上下面条吧,回来给你带点心。”
    “站住!”钟静速度冲上去拦住她:“你就穿这个出门?”
    “怎么了?”
    钟静挑起她肩膀上的细吊带,“你说怎么了,这不是你刚洗的睡裙吗?两根带子袒胸露背的你想干什么?给我换衣服去,敢迈出这个门一步,我让你血溅楼梯口!”
    “出门打车,去朋友家…”
    “穿这个,不穿你别想走。”钟静不由分说,从沙发上捞了一件白色家常圆领短衫扔来。钟莹憋憋屈屈套上,出门下了一层楼梯。转身一看,钟静就站在家门口盯着她,她讪笑着挥手:“姐姐再见。”
    下到三楼,她刚想脱,就听见楼上有脚步声:“钟莹,别在楼梯拐子干嘛呢?”
    “……”
    出了单元楼,往胡同里走,钟莹再次回头,果不其然姐姐正在四楼围栏处阴森森地注视着她。以这个高度,她能一直看到胡同口。
    钟莹佯作坦然向前走,那个高瘦的男人已经等在胡同外人行道上,手里拎着礼品,背对着她。
    天赐良机,她迅速往墙边一闪,抓住t恤边猛地掀起。我就脱了怎么地,有本事你下来抓我呀!
    “钟莹!死丫头!”
    一声狮吼震胡同,晏宇转过身来,正看见钟莹内八字站立,两只手举过头顶撕拽,t恤领口卡在发际线上,整张脸呈现一种积极向上的状态,因过份反向用力出现了双下巴,吊梢眼别具一番风味。
    “这是做什么?”
    我惊人的美丽……钟莹神思飘忽了一下,她想后世网络上好像有一个专修脏话技能的教派叫什么来着?唉,后悔没去观摩观摩,学几个比卧槽更带劲的词儿。
    一把拽掉t恤,“快走,我姐追来了!”
    高跟鞋健步如飞,跑到主干道上打了个车,钟莹显见心情不佳,寒着脸抱着胳膊,一路无话。行至南小街香樟胡同路口,她下车一声不吭目不斜视往里走,像是来过百千次一样,门牌都不看就停在十八号大门口,伸手按了电铃。
    晏宇拿着她要扔掉的t恤跟在后面,见她气鼓鼓的样子也没多问。“新”钟莹和“旧”钟莹有很多不同,但生气的表现却是一模一样,不愿理人,倔呼呼的,谁多嘴就怼谁。所以在没弄清她生气原因之前,还是识时务点比较好。
    她今天真漂亮,虽然那条红裙子露的有点多,可是穿在她身上并无俗气感。柔软的质料,直身的款式,遮到膝盖以下,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腿和细弱的脚踝,亭亭楚楚,说不尽的动人。
    路过十六号,他稍稍驻足,看看大门上新刷的红漆,再看一眼钟莹,叹了口气。
    许家开门的是个中年妇女,五十岁左右,慈眉善目:“卫东的朋友来了,请进请进。”
    钟莹的憋屈气在见到她那一刻全然消散,脸上绽开惊喜笑容:“申奶...申阿姨。”
    “你认识我?”
    “哦,听许卫东提过,您不是小柔姐的大舅母吗?请您来照顾她生宝宝的,说您特别细心,人可好了。”
    “哎哟卫东这孩子,”申阿姨乐得合不拢嘴,“小柔没生呢,我哪做了事哟,就是来陪陪她的。”
    晏宇靠近,钟莹拐了他一下:“这是申阿姨,叫人。”
    她最喜欢最依恋的保姆...不不,不是保姆,是亲戚奶奶。本该称呼她舅婆,可是钟莹小时候不会发这俩音,就加上姓氏叫奶奶。
    申奶奶从她出生一直把她带到八岁,照顾她无微不至,不客气地说,比爸妈亲多了。中途几次想告辞回家,都被钟莹死闹活闹给挽留下来了,许卫东不断给她加工资,最终也只留了八年。她走的时候,钟莹差点哭昏过去,长大了去建溪看望她也亲近得很。出国留学的时候,申奶奶还让孙子给她发了一个大红包呢。
    “申阿姨。”
    晏宇心里涌起点小不快,许卫东真是满嘴谎言,昨天还告诉他自打结婚,搬来香樟胡同再没见过钟莹。她又是熟门熟路,又认识家里人,哪可能是第一次上门?
    两人走进角院,许卫东的rg500这时还没得到它尊贵的待遇,随意停在墙角,挡泥板上脏兮兮的。二进院里响起许卫东的声音:“是不是钟莹两口子来了?”
    晏宇在他这儿不配拥有姓名,要么姓晏的,要么你家那口子,反正够烦他的。
    二进是个方正大院子,摆了几盆盆景,几块奇石,栽了一棵罗汉松,都是许爷送的。左右各四间厢房,迎门便是正厅,后头的罩房前还有一片花园。钟莹小时候那儿就是她的儿童乐园,小泳池小秋千小滑梯什么的一应俱全。
    布局几十年如一日,装修每隔十年更新换代一次,钟莹没有什么特别激动的感觉,就像她出国回家一样,熟悉得可以闭着眼乱走。
    许卫东穿着老头衫大裤衩,从客厅露出头:“你俩赶快进来,吃了饭再参观不迟,屋里凉快。”
    苏小柔笑盈盈地站在玻璃门后,单手捧着肚子对钟莹招手。
    客厅里装了空调,凉气扑面而来。家居摆设在这个年代来说应该是相当时髦,红木沙发档次高,博古架上珍玩不少,电视柜两边竖立着大音响,功放录像机能有的全有了。
    苏小柔胖了一点,上来握着钟莹的手:“好久不见了,婚礼你也没来,不过我听卫东说了你们那天也结婚,真是有缘啊。”
    不开心的,尴尬的事好像统统都忘记了,苏小柔对她就像对一个老朋友,寒暄起来一点也不见外。
    晏宇将礼品送上,又给了许卫东一个红包:“补上你们结婚的贺礼。”
    许卫东疑惑:“钟莹给过了啊,你不会不知道吧?”
    钟莹笑道:“我给是我的,多收一份还不高兴?拿着吧。”
    说罢从包里掏出一个红锦袋递给苏小柔:“许卫东说得太迟,早说两天我也好好选选,中午回家的时候赶去百货大楼买的,算我提前给宝宝的礼物了。”
    袋子里装着一对小金镯,挂扣上吊着两只小鸡仔,合了宝宝的属相。
    苏小柔推拒:“你怎么这么客气,离生还有两个月呢。”
    没有两个月了,如果宝宝替换的是许思莹的人生,生日就在十月六号,还有一个多月而已。到时候会不会发生什么特别的事,钟莹不知道,但她看着苏小柔的肚子,隐隐预感玄学亲情可能会随着新生命的降临而消失。那样......也挺好。
    “拿着吧,十月份我可能不在北城。”
    三个人一起看她:“去哪儿?”
    “旅游啊,”钟莹笑道,“十一放假嘛,秋高气爽,正是旅游好时候。”
    晏宇张了张嘴,想问点什么又咽回去了,许卫东不屑:“你俩旅游能旅一个月啊,到时候来喝满月酒就是了。”
    钟莹笑笑没说话,苏小柔拉着她在沙发坐下:“你越来越好看了,腰真细,看我这圆滚滚的像水桶一样......”
    上茶的是另一个保姆,三十多岁,钟莹不认识她,大概后来不在许家干了。偌大房屋只住了小两口,还有个孕妇,是要多找些人陪着。
    许卫东给晏宇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到博古架后面说话,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根烟闻了闻,“没和好呢?我看她对你还是爱搭不理的。”
    晏宇摇摇头:“没和好,好些天没理我了。”
    许卫东冷哧:“要不是看在你诚恳认错,深刻反省了以往对我的不尊重,愿意自曝其短,我是不会帮你这个忙的。钟莹条件多好一姑娘,追她的人能从二环排到密云,你说你瞎傲个什么劲?是不是人弄到手了就不珍惜了?”
    晏宇还是摇头:“我很爱她。”
    “那领证那天你犹豫什么呢?我要是她我也不理你,想想就气,多伤人啊!”
    没错,晏宇拿到准考证后,安静思考了大半个月,把自己的所作所为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锁定症结点——那日钟莹问他领不领证,他怨气未消沉默了。
    她一定是受到了打击,所以才会在后来他想谈话时堵住了交流的渠道,一股脑把自己的所谓不纯动机险恶用心和盘托出。
    如果真像她说的那样,对他没有感情,她不会受到那么大的刺激,不会为了找他奔波整夜,不会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毕竟,他只是有富贵相,还并无真富贵啊。
    他觉得光凭自己表决心,已经不能打动钟莹了,让旁观者来劝劝她,会不会有好的效果?
    他没有去见钟莹,却发动了他所能发动的人时刻留意她的动向。会想到找许卫东也是因为听严冉说,他最近在帮钟莹联系工作,走得挺近。
    无论他曾多少次告诉钟莹自己不喜欢不舒服,他俩始终走得挺近。钟莹伪装的时候都断不了,不装了更是正大光明来往了。许卫东一个已婚人士,还和别的女孩联系紧密,苏小柔竟也不醋。
    他反正是醋了,但醋得无可奈何,要知道他俩分了,许卫东估计会高兴得放炮。打也没用,警告也没用,拉拢一下试试有没有用吧。
    说起富贵,许卫东倒是真富贵,可钟莹似乎没想过抄近路,和他的关系只能用忽远忽近扑朔迷离来形容。这倒是又给了他一点信心,越回忆细节,他越坚信钟莹对他是有真感情的。
    “那天我接到了研院通知书,事情有点复杂,我走神了,不是真的犹豫。但是莹莹不......”
    话音未落,身后的房门忽然拉开,一个长发女孩拿着花棉布小裤子走出来:“姐夫,裤子做好了,我姐呢?”
    晏宇回头,四目相对,女孩愣了一下,似乎很惊讶,嘴唇蠕动,却没说出话来。
    许卫东道:“我小姨子,小柔堂妹,你们认识的吧,没生病之前也在计科院读书。”
    作者有话说:
    正文只有青春期内的故事,所以战线拉得略长,重点在少年时嘛,不会写到十几年后什么的,那都是番外的事了。
    第90章 膝下黄金给了我 [vip]
    晏宇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甚至毫不掩饰地冷了脸色,那认清人的一眼之后,再未看过“小姨子”, 匆匆对许卫东说句再聊就走开了。
    很多细节他没有告诉钟莹,因为难以启齿,苏燕云此人,着实把他恶心到了。
    在她房中搜出了他用过的杯子暖水瓶,丢掉的草稿纸废文具, 贴有他名字的瘪了气的篮球, 几件不知哪年穿过,连他自己都想不起来的旧衣服, 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已经让人很不舒服。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 是一包头发。
    据她自己交代,是在理发店里搜集的。她知道晏宇两周理一次发, 固定去附中附近的黄庄理发店或者军区大院外的拥军理发店。每次等他走了, 她便进去修修刘海剪剪发尾什么的, 趁师傅不注意,捏一小撮晏宇刚推下来的头发装进口袋。
    她说, 时间久了,她都能分辨哪些发茬是他的, 哪些是别人的。
    她还说,你忘了吗?八六年的夏天,在附中后面的胡同里,几个女流氓打我问我要钱, 你把她们赶走了, 让我早点回家。你忘了吗?是你救了我啊, 我只是想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