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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9节
    “大概是高将军见情况不对,给他们送了信。事不宜迟,我们快走!”贺穆兰领着一干卢水胡人和羌人、牢中犯人,汇合成一支生力军,立刻朝着那些守卫冲了过去!
    外面的私兵和守卫原本人数相当,可来了贺穆兰一行人,尤其打头的是贺穆兰这样的武将,立刻溃不成军,四散而逃。
    贺穆兰的这支队伍原本就是胡乱拼凑起来的,大难一过,敌人又溃逃了,这些犯人也好、羌人也好,趁机就要逃跑,也跟着溃逃的守卫往四处分散。
    就连狄子玉,也率领着自己的人马往太守府外冲去。
    这种局面是最混乱的,就算是贺穆兰也没有办法冲破层层人堆去把玉翠救下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狄子玉把玉翠打横抱起,在一群羌人的掩护下往外跑。
    “翠姨,翠姨……”
    赫连止水紧张的握着贺穆兰的袖子。
    “他们又把她掳走了!”
    然而没有片刻功夫,令人好笑的一幕就发生了。
    原本逃出生天往外狂奔的一群人,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驱赶着似的又掉头跑了回来。
    “出什么事了?”
    贺穆兰错愕。
    贺穆兰身后的盖吴和卢尔泰等人却听到弓弦上紧的声音,惊慌失措的高喊着众人后退。
    一阵让人牙酸的弦惊之后,前方传来无数人的惨呼,与此同时,已经跑出老远的狄子玉等人也撤回了牢狱入口,几乎每一个回来的羌人身上都带着箭支,而且人数已经少了大半。
    “我艹你祖宗十八代!竟然动用弓箭手!”
    一群羌人乱七八糟的喊着。
    “今有歹人劫狱,造成牢狱动乱,犯人大量逃窜。为了保护长安百姓的安危,本校尉奉太守之命,将胆敢逃狱者格杀勿论!全部围起来!”
    一个尖锐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血腥的气息随着他怪异的语调飘入众人的鼻中,让整个惊魂之夜变得更加荒诞可怕。
    “放你娘的狗臭屁!镇戍校尉是高将军,什么时候我们长安又多了一个镇戍校尉!”一个袒着胸膛的汉子破口大骂。
    尖锐声音的主人终于露出了他狰狞的面目。随着他一起出现的,还有其身后密密麻麻的控弦之士。
    长安太守同时也是镇守将军,在高深的镇戍校尉之职失去,其人也不见踪影之后,王斤派来的新校尉自然就接管了长安的镇军。
    王斤是有调动地方军队镇压作乱的权利的,而“牢狱动乱”也属于作乱的一种,所以赫连止水借来的私兵和守卫们刚刚打起来,就有人飞快的向王斤报讯,搬了这一群人来。
    王斤住在太守府衙,牢狱也在太守府衙,卧榻之侧被花木兰跑了出来可不是好玩的,这下子王斤再也顾不得什么掩盖真相了,先杀人灭口要紧,当即派了那个上任还没一个时辰的新校尉去“平叛”。
    这新校尉正想在王斤面前献功,一上任就得了这样的“大事”,只想着办的漂漂亮亮,竟把长安镇戍军中最精锐的善射营调了出来。
    面对黑压压的箭头,哪怕贺穆兰是天神下凡也无法冲出阵去。
    看着厚重的牢狱大门,贺穆兰当机立断。
    “以最快的速度撤回牢中!把大门阖上!”
    ☆、第322章 咚咚咚咚
    高深死里逃生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却不是找个地方藏起来,而是长安可能要生出动乱来,他不能袖手不管。
    这样的想法完全充斥着他的内心,让他连胸前的伤口和可能被抓住真的会死的结局都无法思考,只能不管不顾的向着长安的东市跑着。
    高深是镇戍校尉,曾经无数次在这个城市之间穿梭,但无论是哪一次,他都是悠闲自得、充满自信的,毫无这一次的惶恐和紧张。
    像是一个丧家之犬般浑身狼狈的奔窜在熟悉的街道间,他只能靠着自己的记忆去分辨方向。
    冬日夜晚的寒风像是刀子一般割着他的肺和喉咙,连擦过肌肤的风都像是一把把尖锥。
    他只觉得自己从喉咙到五脏六腑都在焚烧,整个人都不再像是自己的,只凭着一股信念在推动着他前进。
    就这样跑了一段时间,高深突然一顿脚,歇斯底里地喊叫了起来。
    “我真是疯了!我到底在做什么!我该去藏起来等天亮了出城才是!”
    他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保住性命吗?
    他现在已经保住性命了,应该把命留下来才对啊!
    “你要记得我们受的罪,日后继续做个善人,方可不负我今日的牺牲。”
    “我……我一定要做个善人……”
    “高将军,你真是个好人,狗剩儿,给将军磕头,以后你也要做一个像将军一样的好人……”
    “谢谢您高将军,若不是您,我的摊子就被砸了。我们全家全靠小的这点生计糊口,我给您磕头了……”
    “高将军,若不是您,我媳妇就给那恶棍糟蹋了,您是个好人,我们家一定给您立长生牌位……”
    好人。
    好人。
    好人。
    好人。
    他不想做什么好人!
    他只想活下去而已!
    高深咬着牙哆嗦着,似乎这才发现自己往东市跑意味着什么。他机械的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那里温热的鲜血早已经干涸,伤口和中衣粘在了一起,一碰上去就是一阵肉痛。
    ‘感觉下死亡来临时的那种可怕。你也有老小……’
    疼痛重新唤醒了高深的恐惧。
    “是高将军吗?”
    “谁!”
    高深像是触着尖刺似的跳了起来,回头一看,他的身后正站着提着灯笼打更的更夫。
    更夫也是贱役,但他却是城中为数不多有着俸禄的官职之一。见到高深衣着狼狈披头散发的出现在街头,那更夫先是吓了一跳,而后立刻紧张的凑了上来。
    “高将军没事吧?可是遇见歹人了?这杀千刀的,怎么连您都敢冒犯?要不要小的去太守府请人来?”
    “别!我只是摔了一跤!”
    高深听到“太守府”就吓个半死。
    “哎,高将军你这样的好人,怎么还有人会下手呢?”更夫完全不相信高深是摔了一跤,只以为他是顾及面子,所以不停的诅咒那让他受伤之人。“能对您动手的,一定都不是什么好人。好人有好报,坏人有怀报,坏人一定会遭报应的!”
    好人有好报,坏人有怀报吗?
    那为什么他竭力做个好人,却依旧落得这样的下场;而王斤那样贪婪暴虐之人,却能够登上高位,横行霸道?
    花木兰保家卫国,应该是魏国大大的英雄了吧?为何老天不庇佑与他,反倒让他莫名其妙的落在王斤手里?
    哪里有什么……
    “高将军,你快去做你要做的事吧。明天长安的百姓还等着你巡更呢,你若不出来走一走,他们连小生意都做不安稳。”更夫把手中的灯笼递给他。“天黑,是要小心摔交。我更已经打完了,灯笼给您,我也要回去了。”
    高深神情恍惚的被塞过了那个灯笼,眼见着一片苍凉之中,那个更夫摸着墙一点点走远了。走出一截后还回头向他轻喊:“将军您要保重自己啊!长安百姓还指望着您呢!王太守可不管我们的死活!”
    更夫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模糊。只留下高深手中的灯笼,在寒夜中散发出温暖的光线,似乎把他的四肢五骸都照暖了。
    高深又重新跑动了起来,这一次,他带着一盏灯笼。
    灯笼照亮着他脚下的路,温暖这他的身体,让他不会再摔交,也不会感到寒冷。
    他在寒夜中奔跑着,重靴敲打在长安城坚硬的土地上,传出一阵又一阵的脚步声。
    此时连更夫都已经回返,已经是下半夜了,可窗外有动静,又有人持着烛火奔跑,总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一个胆大的汉子披衣起床,推开窗子往外张望。
    “媳妇儿,好像是高将军一个人在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那你出去看看,若能帮上,就帮他一把。他可是个好人。”
    慵懒的女主人嫌天冷,伸出胳膊指了指门外,又迅速的缩回被子。
    “别是在抓歹人,最好带根棍子!”
    “好,我去去就来!”
    那汉子立刻胡乱穿着衣裳,抄起根木叉就追了出去。
    高深自然不知身后有人在追赶,但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一直跑不休息的。所以他边跑边停,边停边喘息,还是惊动了不少人。
    高深的背影已经成了长安城中无数百姓熟悉的景色。在他们的心目中,只要高深带着镇戍军出来巡夜了,那晚上是连门都可以不用关的。
    不会有盗贼行凶,不会有小偷翻墙,连偷情的汉子和女人都收敛了不少,高深自己不知道,可住在长安的贫民百姓们,却确确实实把他当成了夜晚的守护神。
    此刻一身狼狈的高深,不但没有让发现的百姓生出恐惧来,反倒发自内心的想要去帮助他。
    越来越多的人披衣起床,想要跟着高深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起床时候耽误了一段时间,但只要跟对了方向,便不会迷失。
    天色漆黑,离日出还有几个时辰,可东边的太阳却提早升了起来,明亮的日光照耀着东方……
    不!
    现在日出还早,怎么可能天亮?
    “不是太阳,不是太阳……”高深的喘息声几近消失,连回响也没有了,但他嘴里还在念叨着:“去东市……去东市……啊!放了火!他们放了火!”
    高深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东面歇斯底里地吼叫了起来。
    “都起来!走水了!!!!!”
    “走水了!”
    巨大的喊叫声传了出去,周围的门板却纹丝不动。
    高深此时已经到了东市的坊口,他自觉已经跑的极快,却没想到王斤的人来的更快!
    火趁风势,风中传来的不但有焦灼的味道,还有火油的味道,这些放火的人在飞云客店的四周都泼洒了火油,一点既着,连浇水都没用。
    高深一边大叫着“走水了”,一边狂奔着往最高的两座建筑而去。飞云楼和飞云楼对面的客来楼离得极近,一旦全部点着,就会以极快的速度往四周蔓延!
    高深以为自己的高喊已经足够大声了,可一个人的声音能有多大的作用呢?尤其这里是集市而不是百姓居住的地方,白日里自然繁华,晚上一旦宵禁,店里的掌柜和小厮全部返家,有时候连留下来看店的人都没有。
    若烧在百姓住的里坊,还有街坊邻居救火。可两家客店几乎被卢水胡人和羌人包了,他们被高深带去了太守府,客店里还能有多少人手?
    飞云楼的大门被重重铁锁锁住,外面还缠绕着铁链,高深一见到那被外面反锁的大门,就感受到了王斤森森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