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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二 走马上任
    这个时代,官吏虽然是一个词,但官和吏的地位有天渊之别。
    官是朝廷统一任命,每一份委任状上都有吏部和宰相的大印。而吏是官员招聘,服务于官,有些虽也有品级,但终归不入流。
    当官的出身方式只有三种,一是科场出身;二是战场持续立有大功,以武转文;三就是荫封。官员在任职内没有出现问题,一段时间内通过考核便可以晋升;但吏只能不断加强学习,以求官员赏识。
    官的权力是非常大的,可以治理一方百姓,或署理一方面事物,而吏只是协助官员完成这些事情,所有权力都来自于官。
    造作局的工匠全都属于拿着薪俸的吏员,相当于帮助主事何辉完成造作工作,内部也有工段长之类管事的人,但全都属于何辉的附属,能否续聘,与朝廷无关,就是何辉一句话的事。
    而沈英五人若成了工部的郎中,那就是朝廷的正史官员,升迁任免都有朝廷考核。
    “皇上,”沈英开口到:“小人等皆是苦出身,谁曾想有朝一日还能到造作局当差,不仅能养活一家老小,还能有些结余置点家产,让子孙后代有所依靠。小人等感佩生在了好年程,无不叩谢皇恩浩荡。”
    “忽然得了五万钱这天大的富贵,本已异常惶恐,哪知还能入仕为官光宗耀祖,小人等实在担当不起。”
    柴宗训淡淡一笑:“沈卿之言差矣,卿不闻‘王侯将相岂有种乎’?只要忠心于朕,造福社稷,实心任事,便可入朝为官。所谓‘学而优则仕’,朕以为还可加一句‘技而优则同仕’。”
    沈英摇头到:“皇上,小人等五人,除小人幼时入过一年学堂识得几个大字外,其余人等均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造火炮,造炮弹,冶炼之术,皆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技法。倘是入朝为官,一来有辱斯文,二来迎来送往公文皆不识,岂非贻笑大方?”
    “正是这样,卿等才更该入朝为官。”柴宗训说到:“造作局虽大,却不能囊括所有的工匠。”
    “卿等幸运一些,生在离汴梁不远的地方,所以很方便就进入造作局当差。可还有那些偏远地方的工匠呢?他们也一样付出辛勤劳动,却得不到应有的尊重。他们只是把读书人读书的时间用以钻研技术,付出的苦工不一定比读书人少,地位却要低得多。”
    “朕就是要改变这一现状,告知天下所有的工匠,倘是技术精湛,一样可以入仕为官。”
    “至于卿等所说之官场迎来送往,这个大可不必担忧。朕先前与何卿已有计划,成立科技院,专以研究造作提高百姓日常生活质量的机械,以及威力更大的火器。一来造福社稷,二来让百姓永享太平。”
    “朕需要卿等入朝为官,以为天下匠人典范。告诉他们,只要精研技术,一样有出路,一样可入朝为官。如此当有更多的人加入到匠人之中,为科技院的成立夯实人才基础。”
    “再者,卿等若入朝为官,不仅光宗耀祖,更能恩荫子孙,岂非比造作局做个小吏要强得多?卿等虽为工部郎中,却仍属何辉何大人麾下,有他庇佑,谁敢为难卿等?”
    “即便有些不识趣的读书人要同卿等吟诗作对,卿等也可让他做个炮弹出来试试?这就是术业有专攻,你读你的书,我研究我的奇淫巧技,无非都是为了造福社稷,岂有高低之分?”
    柴宗训一番话,让沈英很是心动,回头扫了一眼,其余四人也是热切的看着他。
    五人对了一个眼神,离席跪下到:“臣等不识皇上深意,实是罪该万死。自今往后,愿为造福社稷效犬马之劳以将功折罪。”
    “好,好,”柴宗训笑着抬手到:“卿等请起,只要卿等坚定信念,朕看这天下还有谁敢看不起匠人?”
    五人再次叩首:“皇恩浩荡,臣等铭感五内…”
    “好啦好啦,”柴宗训打断他们:“那些场面话就不要说了,朕只看行动的,先陪朕来个不醉不归吧。”
    对于五个大字不识的匠人做官,冯平实在是意难平。虽然他也是蒙祖上恩荫,但好歹是真正考过科举的人。
    这里又有一个题外话要说一下,这个时代的科举,分为进士科和明经科。
    进士科,那是真真正正一路考取上来,有实料的人。
    明经科是对既得利益的一种妥协,要简单很多,是为那些出身高官贵戚的人量身打造。
    进士科出身的人,也许官职比明经科要低很多,但并不妨碍进士科鄙视明经科。
    在有共同利益的情况下,科场出身集体鄙视武将或直接恩荫出身的官员。
    但在内部,进士科一向是瞧不上明经科的。
    不过冯平却不同,以他的出身,原本可以考明经科,但人家是正正经经进士出身。
    五人的委任状上,有吏部和宰相的大印。
    吏部虽是天官,但目前等着致仕的状态,啥事不管,冯平只能去找赵匡胤。
    “眼下乡野村夫充斥朝堂,宰相为何不发一言,反倒助纣为虐加盖官印?”
    赵匡胤在心中冷笑,知道冯平会来找他,心中早有准备。
    要知道赵匡胤虽为宰辅,王爵,但只因出身行伍,虽有很多读书人依附于他,背地里却又不知有多少人在鄙视。
    眼下正好转移火力,让那些圣眷正隆的工匠去怼一怼读书人,他就等在一旁看好戏,何乐而不为?
    “冯学士,此为皇上圣旨,本王岂敢违逆?”
    “圣旨?”冯平说到:“皇上治国方略若有偏差,身为宰辅理应死谏予以纠正,如何却不发一言盖了大印?”
    这话就让赵匡胤不爽了,说得好像只有他冯平是忠臣,赵匡胤是在误国一样。
    “冯学士,敢问偏差在哪?”
    “倘朝堂充斥此等奇淫巧技之辈,不仅贻笑大方,还会鼓动更多人摒弃圣贤之书而去钻研奇淫巧技,长此以往,将贻害无穷。”
    倘是语气平缓的探讨一下也就罢了,偏偏这一副高高在上质问的样子,令赵匡胤厌恶无比。
    “冯学士之言差矣,自黄帝立炎夏族至今,倘没有那些匠人先贤为这些奇淫巧技前赴后继,想我炎夏故地今日还在茹毛饮血。所谓学而优则仕,读书识字优可为仕,奇淫巧技优一样可为仕。”
    “譬如春秋之公输班,陶朱公《养鱼经》,汉之耿寿昌,北魏贾思勰,皆是巧技算数之集大成者,无一不造福百姓至今。不仅如此,本王以为,汉之张仲景华佗,唐之孙思邈,皆可入仕为官,与群臣一起坐而论天下。”
    “荒谬之极,”冯平怒到:“古之明君,莫不以仁孝治天下,岂闻以术数治天下乎?况此五人仅只机缘巧合开了一炮而已,究竟其品行如何还未可知,皇上擅开此例,恐遗祸无穷啊。”
    “要是说到品行,”赵匡胤皮笑肉不笑:“本王倒是常听到一句话: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足见熟读圣贤之书,倒也不一定品行就好。”
    “竖子不相预谋。”冯平痛骂一声,转身气呼呼的出了王府。他的家世渊源并不惧赵匡胤,更何况是赵匡胤先骂的。
    在文官的一片骂声之中,沈英五人走马上任。
    第一天上任自然是要拜本部堂官,没想到林彦升宁可不在家中过年,也不愿见到这五个人,灰溜溜的跑去了运河工地。
    既然堂官不在,作为工部侍郎,何辉命工部侍郎以下所有官员于工部大堂相贺。
    碍于情面,且现在何辉圣眷正隆,工部大小官员不得不聚集在大堂。
    看着何辉与五人相互恭维的‘丑恶’嘴脸,很多科举出身的官员纷纷背过身去。
    “沈大人,”何辉笑到:“当日随本官一同造火炮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日?”
    沈英面北深深一礼:“下官不过一铁匠,所求只是一日三餐家人温饱,谁能想到打铁亦能光宗耀祖?皇恩浩荡,臣实是无以为报啊。”
    何辉说到:“沈大人无须惶恐,从今以后只要忠心任事,造福社稷,想必还会有天恩呢。”
    沈英摇头到:“如此天恩便无以为报,焉敢还有他想?”
    此时一同提拔的同僚拍拍沈英,提示他往身后看,大批工部官员面露鄙夷神色。
    何辉忙劝慰到:“沈大人无须为此烦忧,读书人迂腐,想来过些时日,他们自会接受了。”
    “何大人多虑了,下官怎会为此事烦忧?”沈英说到:“这些人鄙夷我做不出锦绣文章,我还鄙夷他们不能斩杀敌酋呢。皇上有过旨意,不论读书,亦或钻研巧技,都是为保宗庙,为造福百姓,谁也不比谁高尚,谁也不比谁低痞。”
    “好,好,”何辉笑到:“沈大人能如是想,便再好不过。”
    听说五人已经上任,虽骂声不断,但五人信念非常坚定,柴宗训欣慰不已。
    不过眼下就如何安置勿吉人,让他不得不又要和赵匡胤扯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