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避制度并不是完美无缺的。但没有回避的制度，唯一的下场就是迅速腐坏。
    小麦还分得清轻重。
    “爸，要不你找冯老聊聊，劝劝他，安慰他一下？我手里正在做论文，说话没底气。”
    “也行。”
    理学院努力回避掉了本校老师和冯川身上的一堆关系，导致列出的名单略有些……不专业。某些细分领域，一共只有那么几个人，就算邀请对方参加答辩委员会，也需要收到对方的同意。实际上院里并没有多少挑选余地。
    兰泽为数学系带了二十多年研究生。
    答辩委员会的事情，他从来没操过心。随便理学院怎么安排。
    倒是生命设计专业的研究生，每到该发放学位的时候，他都要费些脑筋，请自己的老熟人来充任答辩委员会。
    基本上就是请人来，开开心心地聚个餐，带着孩儿们认识一下业内的各领域大佬。将来的工作中，他们说不定还要继续打交道。
    反正老熟人之间，互相给面子，互相帮忙放学生出山。说白了，利益交换，都是要还的。
    本校的理学院上下，哪怕是搞行政的，受到学院气氛熏陶，也比这些混社会的老油条清白多了。
    “这一届的论文水平很高？”兰泽想了想，又问小麦。
    “嗯，冯老寄予厚望。”
    寄予厚望的意思，就是本届学生有大神现世。
    神到什么程度不好说。凡人的眼一般看不清楚。
    “难怪……”兰泽想了想，“你把老头子的名单给我看一下。”
    “名单不外传。我看过一眼，口头报给你吧。”
    听着一个个熟悉的人名，兰泽都无语了。
    要不是他了解冯老头的为人，他都怀疑老头要搞事情。
    二师兄、四师兄、五师兄、六师兄……都是冯川最早的学生。貌似年纪比冯川小不了多少。
    这样的阵容，学院方会同意，才怪！
    还有冯川本人的师弟，也已经快七十岁了。
    这份名单，透着稳健成熟，外加德高望重。
    这些重量级的人物，一般人根本召唤不来。也只有冯川才能想到，召集过来给自家学生答辩。而且他本人确实做得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就是这么霸气。
    “咦？”兰泽心里一动。
    “你去找冯老，偷偷告诉他，让他的名单上需要回避的那几位，每人推荐个水平高的得意弟子。老头这么报上去肯定能成。”
    “爸你发现什么了？”
    “唉，眼前的事情先糊弄过去再说。”兰泽觉得说穿了有点丢人。
    小麦自己想明白了：“哦。对。隔代不用回避。”
    全人类甚至整个地球生物界，必然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所有人，所有生物，归根结底，都是亲戚。
    学术近亲繁殖，物种近亲繁殖，都会导致退化。但多近算是近亲呢？
    隔代不回避，算不算是规章制度的空子，这不好说。
    问题的关键是把冯老头哄好了。
    如果冯川觉得规章里有现成的大空子等着他钻，说不定他就可以欣然安排徒孙和师侄进名单。
    冯老头虽然看不上院里开的名单，但他自己看重的徒弟、师弟看重的徒孙、师侄，他有理由加以信任。
    实力不会差，潜力也肯定有。
    只要不违反回避原则，学院方没有理由再次否决。
    “去吧。口头提一下。”兰泽叮嘱，“别把我供出来。我可什么也不知道。”
    小麦点头，转身就走。
    兰泽收回视线，忽然看见兰纾还坐在旁边，安静地像正在侦查猫咪的老鼠。
    “呃……”兰纾猛然发现自己暴露了，“我什么也不知道。那个……我好像该走了。”
    兰纾一跃而起。
    “站住，还有事。”
    兰泽把他叫住了，没多废话，传了一份书目给他。
    “知道你们最近都在用功。你参考一下这个学科路线，效率可以再提高一点。小民在数学搞定的前提下，也可以看看。”
    “我小哥不用的吗？”兰纾明知故问。
    “末末偏科太厉害。他还是好好地学他的战争史吧。”
    “哦好。”
    “今年过年的时候，如果你们表现好的话，就带你们去山里转转。”兰泽观察着熊儿子。“别到时候，带你小哥进山，你去不成。”
    到时候，兰泽打算选一批研究生一起进山。这样一来，小狐狸和兰陌就不会显得特殊了。横断山脉的实验室集群容得下好几千人，多去几个熊孩子算什么。
    “明白明白。那个……大学的课太难了。”兰纾为自己找退路。
    “我说看表现，又没说光看成绩。”
    看表现，就更加捉摸不定了。不过，反正是爸爸一言而决，兰纾反而不说什么了。
    他只问：
    “还需要我给小哥带什么话吗？除了玩设备玩得节制点，还有什么？元器件有什么要注意的？”
    “什么也不用说，就当你没来过。”
    “嗯。节制点？”
    “忘了这两个字。”
    “仨字。”兰纾伸出手指头。
    “滚蛋吧你。”
    这次兰纾真的滚了。
    “等一下，”兰泽又喊住了他。“晚上把你的大哥小哥师兄师姐都叫过来，一起吃饭。”
    本来他是看到小儿子长个，势头有点猛，觉得应该加强营养。但转念一想，手下一大帮全都是孩子。一起来吧。
    恒温压力容器120度，熬营养汤的效果最好了。
    学生捡回来的那些报废设备，拿来干正经事，兰泽还真不大放心。有的确实是修好了，但精度不够。拿来做菜，顺便练操作，还是能凑活的。
    大学城家属区的小菜场逼格很高。不外送。
    兰泽起身和几个喜欢做饭的学生商量了一下，买好了菜。学生们就把前几年师兄们拼装的小电车派出去取菜。
    兰泽不用操心这些闲杂琐事。
    他现在比较喜欢，躲在自己的角落里，切换监控偷窥孩子们。
    他观察到兰纾在车间里乱晃，和屈身计算分子结构的师姐搭讪，然后又站到了兰陌跟前。
    以小哥为标尺，兰纾确实长高了。
    接下来，大概快长胡子了。
    这些孩子随着长大，越来越别扭，越来越不好玩。
    就像小麦，现在就不大好玩。整天板着脸，见到亲老子和有仇似的。
    晚上，结构设计实验室聚餐，室内飘散着蘑菇的香气。花胶本身没味道，兰泽的熊学生往汤里加了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用来调味儿，于是煲出来多了好多奇怪的香味。反正，能喝。
    花胶这东西是养筋的。小兰纾个子长的太快，兰泽觉得应该给他滋养筋脉。筋脉养足，年轻人才不容易躁动，可以精神集中。
    不过，盛好的汤小朋友自己没怎么喝，全端给师姐们做了人情。因为这玩意，众所周知是养颜的。
    虽然汤多的是，但兰泽看着他就来气。只能招呼小狐狸：
    “乖女儿，你们女孩子多喝点，补血的。”
    “哼。”小麦态度非常不友好。
    小狐狸微微脸红，放下筷子帮他切盘子里的肉。
    兰纾快乐地举着骨头啃，风度逼格全无。
    兰陌倒是认真地品着汤。但他长得那么壮实了，根本不需要滋补。
    兰泽看着眼前这三个儿子就觉得心累。
    他给自己盛了碗汤。灌了半碗下去。虽然味道和想的不大一样，但意外地也不错，值得慢慢喝。
    随后，他拿碗的手轻轻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