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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你怎么想就怎么说。”
    沈荣华点点头,抬眼仰视大长公主,轻声出语,语调平静而有力,“我的外祖父和祖父虽彼此相知,待人行事却截然不同。外祖父那一坛烈酒是送知己的,开怀畅饮,对酒当歌。祖父那四样礼品是送女人的,采菊东篱,闲赋诗茶。先皇当时微笑不语,依小女之见,他当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大长公主耳明心亮、睿智天成,有些事情早就看透了,可先皇却不能说透,以免至亲因生疑而尴尬。”
    圣勇大长公主很认真地看着沈荣华,笑纹在她脸上慢慢绽开,过了片刻,她摇头一笑,问:“你说本宫看透了什么?还是怎么想就怎么说。”
    “回大长公主,依小女拙见,大长公主同圣贤皇太后一样都是真正的英雄豪杰,进可以立身朝堂、指点江山、征战疆场,退可以静思己过、潜心礼佛,如闲云野鹤。你们也都是真正的智者,拿得起、放得下,更懂得进与退的时机。”沈荣华见大长公主面色平静,缓了一口气,又说:“居高位而不贪恋,处富贵而不忘情,该放手时就放手,这就是大长公主看得最为透彻的地方。”
    圣勇大长公主微微点头,沉思片刻,问:“这些是你祖父跟你说的?”
    “回大长公主,不是小女的祖父说的,而是小女的外祖父和祖父以切身经历启示小女的。”沈荣华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外祖父性如烈酒,却忘记了物过刚则易折,人亦是如此。他当退不退,忘记了文臣也能功高盖主,结果弄得身败名裂,客死他乡。祖父谨记外祖父的教训,做到了善柔者不败,可是他怕步了外祖父的后尘,退得太早,虽然保住了一世清名,却留下了太多的遗憾。”
    “你是在埋怨朝廷对林闻不公吗?”
    “小女不敢。”沈荣华回答得干脆坦然,嘴上说不敢,却不怕把心里的不愤表露于人前。若她的外祖父愧对皇家,大长公主提起林闻就会谴责多于感叹。
    圣勇大长公主站起来,又抬手拉起沈荣华,沉声说:“你小小年纪,有些事情却看得太过透彻,眼明心亮不逊于本宫。朝堂上的事本宫不便于和你多说,你要知道上位者也有难言之隐,必须懂舍权衡就行。林闻最后身败名裂,沈逊则保全了自己的一世清名,在本宫看来,沈逊仍逊林闻一筹,你明白就好。”
    “多谢大长公主教诲,小女明白。”沈荣华站起来,再次谢恩。
    “建于圣贤皇太后祠堂一侧的奉贤堂将近完工,大概你也听说了,林闻位于贤臣之首。时隔十几年,本宫希望林闻在天之灵能把当年之事想得明白透彻,懂得放下。正名追封是给先人的,也是做给后人看的,对后人总归是启示。”
    “小女代外祖父叩谢大长公主、叩谢皇上。”沈荣华倒身跪拜完毕,被揽月庵的管事嬷嬷扶起来,转向大长公主,说:“禀大长公主,小女有一事不明。”
    “说吧!”
    “小女觉得朝廷给小女的外祖父正名之事来得太过突然。”
    圣勇大长公主笑了笑,说:“你不是觉得来得太过突然,而是觉得太晚了。”
    沈荣华没否认大长公主的话,又恭敬施礼,说:“大长公主刚刚说过正名追封虽说是给先人的,却也是做给后人看的,所以无所谓早晚。”
    林闻只是朝堂斗争、上位者取舍平衡的牺牲品,做为臣子,在享受天恩的同时,也要时刻做好充当牺牲品的准备。上位者尚有难言之隐,还要委屈将就,臣子在享受上位于赐于荣华富贵的同时,就必须有舍身而出的勇气。人死了,再多的追封赏赐对于死者来说都已虚同浮云,而留给后人的则是沉重的启示。
    “不管你如何想,本宫也觉得来得太晚了,对林闻很不公平。”圣勇大长公主轻叹一声,说:“先皇临死之前曾说过亏欠林闻,在本宫和今上心里早就为林闻正名了,只是没有诏告天下。这次之所以要大张旗鼓,除了朝堂需要,还有人心向背。林闻有功于社稷,天下臣民不会忘记他,为他正名也顺应天意民心。”
    沈荣华很关心朝廷为林闻正名之事,她并不是考虑到自己的得失。而是想知道为什么前世朝廷从没有提起过给林闻正名之事,难道这件事也是以她的重生为契机的?若前世林闻也能得到追封赏赐,她在沈阁老死后的七年还会活得那么卑贱、死得那么悲惨吗?也许前生只是一个梦,而她还没有完全从梦中醒来。
    她的问题问得很明确,圣勇大长公主回答得却很笼统。总之,不管上位者做什么,要扶谁、要踩谁,要牺牲谁,那都是朝堂需要,都是顺应民心民意。所以说,这种事无法较真,否则,成千上万个林闻也不够牺牲。
    “多谢大长公主。”除了道谢,沈荣华觉得自己无话可说了。
    圣勇大长公主点了点头,拿起碧泉剑,问:“你是喜欢断濯还是喜欢碧泉?”
    “回大长公主,小女不懂宝剑,再好的剑拿到小女手里也只是杀伐之物。”
    “呵呵,能把宝剑当成杀伐之物说明你心中戾气深厚,还需静心。”大长公主拨剑出鞘,双指抹过剑锋,又说:“断濯似高山寒涧,碧泉则为低谷清泉,林闻似断濯,沈逊则如碧泉,你知道两剑的区别就应该知道自己更喜欢哪一把了。”
    沈荣华松了一口气,说:“回大长公主,小女都喜欢。”
    “做人可不能太贪。”圣勇大长公主插剑入鞘,递给沈荣华,说:“本宫曾把断濯赐给你,你没留住,就不要再奢望了。碧泉也不错,它是楚国剑仙所铸,也是难得一见的宝剑,适合女孩子用,本宫就将这把剑再赐给你。”
    “多谢大长公主。”沈荣华的声音里透出欢快,赶紧跪地谢恩。从这一刻起,碧泉宝剑不再是她跟白泷玛分脏所得,而是光明正大地归她所有了。
    没想到大长公主没追问她碧泉剑从何而来,也没想治她的罪,就把宝剑赐给了她。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她在阴霾里沉寂了一天的心终于能开怀了。
    “快起来吧!时候不早,本宫也该回去了。”圣勇大长公主转向沈阁老的灵位,微微一笑,说:“沈逊啊沈逊,若你再显灵,一定去看看本宫。本宫珍藏的宝贝都是天下少有,你道行不浅,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定想再开开眼界吧!”
    沈荣华低垂着头,不敢有任何表情和情绪浮于脸上。傻子也听得出来,圣勇大长公主这番话不是说给沈阁老听的,而是说给盗剑的贼听的。希望白泷玛听不到这番话,否则凭他只进不退、得寸进尺的个性,不做了林闻第二才怪呢。
    刘大人进来,大概是案子有了新发现,要向圣勇大长公主禀报。沈荣华恭送大长公主出去,刚回来拿起碧泉剑,就对上了揽月庵管事嬷嬷别有意味的目光。
    “小女自知有失礼之处,嬷嬷慧眼,还请嬷嬷不吝赐教。”沈荣华冲管事嬷嬷浅施一礼,她知道这人是圣勇大长公主的心腹之人,就不敢有半分怠慢。
    “沈二姑娘客气了。”管事嬷嬷笑容淡淡,低声说:“沈二姑娘刚才问为何给林阁老正名之事来得太过突然,其中因由,老身倒是略知一二。”
    沈荣华赶紧躬身行礼,“请嬷嬷赐教,小女必有重谢。”
    “重谢自是不必,这些事情沈二姑娘该清楚才是。”管事嬷嬷停顿片刻,又说:“给林阁老正名之事因为连大人才被朝廷大张旗鼓提起的。”
    管事嬷嬷所说的连大人无疑就是连成骏,朝廷给她外祖父正名跟连成骏有什么关系?沈荣华意识到这其中有她不知道的隐秘,对管事嬷嬷的态度越发恭敬。
    “请嬷嬷明示。”
    “自圣贤皇太后薨逝之后,东瀛国屡犯我朝江东海界,奸淫掳掠,杀人越货无数。我朝屡次派兵清剿,因不适应水上作战而胜少败多。大长公主也亲自到江东督战过几次,可每打败他们一次,不出几天,他们又死灰复燃。去年夏天,连大人任主帅清剿东瀛水鬼,仅半年时间,就平定了江东水路,端了东瀛水鬼的老巢,直逼东瀛国都,还逼东瀛国王写下再不来犯的保证书,你知道为什么吗?”
    前朝时,江东海域曾建立龙腾国、羽凤国、锦鳞国三个独立国家。三个国家各有特产,与南日皇朝及至北梁和齐越都贸易往来频繁。到了前朝末年,三个国家之间战乱不断,严重影响了与各国的贸易往来,经济逐渐衰落。
    盛月皇朝开国前夕,龙腾国一个被赐予国姓并加封为王的臣子异军突起,平定了三国的战乱,建立了东瀛国,羽凤国和锦鳞国覆灭。随后,又有一些小国相继建立,但这些小国多数都已对东瀛国俯首称臣。盛月皇朝开国之后,曾与东瀛国有过一次势均力敌的决战,最终以东瀛国败北而告终。
    之后,东瀛国消停了几十年,圣贤皇太后死后,东瀛国卷土重来,滋扰盛月皇朝海界,又与盛月皇朝陆陆续续交战了几十年。这些年,盛月皇朝加强了海军训练,养兵千日,最终在连成骏的指挥下彻底击败了东瀛国。
    沈荣华暗暗皱眉,这位管事嬷嬷就是想考考她,这题儿也跑得太偏了。她重生之前根本不关心朝堂政事,朝廷下发的有关战事的邸报她更是一眼不看。她又没随连成骏出征,连成骏为什么打胜仗更不会向她禀报,她怎么知道为什么。
    “小女见识浅显,还请嬷嬷明言。”
    “在我朝和东瀛国的海界上有一片小岛,统称东兴百岛,岛上住着数万名渔民。东瀛水鬼在江东海域烧杀抢掠,唯独不敢进犯的地方就是东兴岛。连大人听说这个消息,就到东兴岛求助,那些渔民见连大人年少有为又谦恭诚挚,就慷慨相助,是他们帮了连大人。”管事嬷嬷停顿片刻,又说:“东兴岛地处海域,远离江东省,朝廷对它们管辖不便,那里就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但东兴岛上物产丰富,民风淳朴,岛上的渔民只信服一人,那就是林阁老,他们奉林阁老为神。”
    沈荣华长叹一声,说:“外祖父辞世这些年,没想到还能感化东兴岛渔民帮助连大人清剿东瀛顽敌。他老人家在天有灵,仍一片赤诚之心为国为民,可鉴日月。想必是林大人凯旋还朝,不敢居功,如实上表朝廷,朝廷才想到给我外祖父正名。这就是大长公主所说的朝廷需要,也要顺应民心天意吧!”
    管事嬷嬷也随着沈荣华叹了口气,见圣勇大长公主和刘大人、常大人一起走进祠堂。她冲沈荣华笑了笑,忽略了沈荣华追问的眼神,没再往下说。
    “说什么呢?怎么如此感慨?”圣勇大长公主高声询问。
    “回大长公主,老奴正和沈二姑娘说连大人借东兴岛大败东瀛水鬼的逸事。”
    圣勇大长公主皱眉一笑,说:“你这老货,真不守信用,等连小子回来知道你泄露了他的隐秘,还不知道用什么阴招折腾你呢,小心你这把老骨头。”
    管事嬷嬷拍掌一笑,说:“不说了不说了,我可怕他,他鬼点子太多,还小性子。要说他巧言借力、大败东瀛又不是坏事,怎么就怕说呢?这种事迟早会让别人知道。老奴的话说到了一半,别一半只好吞下去,真对不住沈二姑娘了。”
    沈荣华暗暗撇嘴,连成骏巧言借力、大败东瀛不是坏事,估计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要不他为什么怕说呢?象他这么矫情、小气,冷酷残忍,鬼点子多,舌头还毒的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还不知道他大败东瀛用的什么阴招呢。
    虽然沈荣华对连成骏其人的好感实在不多,但她很想知道连成骏是如何巧言借力的,这件事还关系到她的外祖父林闻,她更应该知道。可圣勇大长公主横插一脚,管事嬷嬷怕连成骏知道就不敢说了,弄得她好像猫抓一般闹心。
    刘大人冲圣勇大长公主施礼说:“连大人是大长公主的高足,有幸得大长公主教诲真传,自带兵打仗以来就捷报频传,这其中必有取胜诀窍。微臣不才,恳请大长公主将连大人的良方妙计透露一二,也让微臣等长长见识。”
    圣勇大长公主笑了笑,说:“既然你如此诚恳,本宫就告诉你们,反正你们也都想听。若是让连小子知道本宫泄露了他的隐秘,他要找人出气,本宫就让他找你们。其实这不是坏事,只是他怕人笑话他花花肠子太多,没气节。”
    “微臣等洗耳恭听。”刘大人和常大人赶紧躬身施礼。
    沈荣华扁了扁嘴,没说话,既然有人想听,有人要听,她也就跟着听听。连成骏是别具一格的人,不管他曾做出什么事,沈荣华都不会吃惊。
    “东兴岛上的渔民与林闻渊源颇深,之前,就有人得过他的恩惠。后来,他入朝为官,又为百姓做了很多实事,沿海渔民受益最大,对他尤为拥护。东兴岛上有林闻的祠堂,还有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庙宇,听说香火比龙王庙还旺。”圣勇大长公主停顿片刻,又说:“东瀛水鬼最善水中作战,我朝精心训练的海军也多数是旱鸭子出身,根本奈何不了他们。要说谁比东瀛水鬼的水性更好,更适合水下作战,那要首推东兴岛渔民,成骏要想打胜仗就必须向东兴岛的渔民求助。”
    “连大人懂得依靠民众的力量,这不正是太祖皇帝和圣贤皇太后起兵建国的主旨吗?”刘大人抓住机会,又把圣贤皇太后和圣勇大长公主等人奉承了一番。
    圣勇大长公主轻哼一声,说:“他确实想到依靠民众的力量,可他派人去东兴岛求助了几次,岛上的渔民根本不买他的帐。最后他亲自去了,你们猜他以什么身份去的,他一登上东兴岛,就说自己是林闻的外孙,来祭拜他外祖父。东兴岛的渔民都知道林闻无子,只有一女,他就说他的母亲是……你们自己想吧!”
    林闻的外孙?
    沈荣华听说连成骏去东兴岛求助时使用的华丽丽的身份,惊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火候不到,她没吐出老血,牙齿却咬到了舌头上,也狠疼了几下。她的脑子转了几圈,才弄清楚林闻的外孙与她可能有的几种关系,又差点掉了下巴。连成骏是她的同母兄弟?是她姨母所出的表兄弟?这不都是胡说八道吗?林闻夫妇只有她母亲这个女儿,她哪里来得姨母?没有姨母,又怎么会有姨表兄弟?这样的小把戏居然能骗了东兴岛的渔民,那里的渔民又何止是憨厚呀!
    “微臣看过连大人的履历,他是林阁老被贬那年的生人,怎么会……”工部的常大人倒拿连成骏的出生年月较起真儿来了,听得圣勇大长公主放声大笑。
    刘大人本想提点常大人一句,可仔细一想,才明白常大人高他一筹。是人都知道连成骏在说谎,常大人偏拿谎话较真,貌似憨厚却蕴含着大聪明呀!
    “沈二姑娘,你不想问些什么?”圣勇大长公主似笑非笑地问。
    “回大长公主,不想。”沈荣华淡笑摇头,说:“所谓兵不厌诈,连大人出此下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想必也极尽委屈,要打胜仗就要付出各种代价。”
    “沈二姑娘真是明白人。”揽月庵的管事嬷嬷冲大长公主笑了笑,又说:“听沈二姑娘这么说,老奴就不怕连大人知道是老奴泄露了他的隐秘。”
    沈荣华暗暗冷哼,早在心里踩了连成骏一脸的脚印了。象连成骏这么小气又自负的人肯定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在江东打胜仗借的是死人的光,他又怕跟林闻相关的人跟他拉关系,所以才把这件事当隐秘,最怕别人泄露。
    想到这些,沈荣华心里愤愤然,她连她外祖父的光都没想借,还会想着跟借林阁老的光的人去攀关系吗?连成骏这是从门缝里看她,想想都让人膈应。
    圣勇大长公主坐到椅子上,笑了笑,说:“沈二姑娘所言不虚,打仗确实要付出各种代价。就拿成骏来说,他在东兴岛林闻的祠堂门口跪了三天,才把东兴岛的岛主请出来,又跪了四天,才说动岛主帮他的忙。整整七天,他身上、脸上晒掉了几层皮,这都不算什么,带兵打仗哪有不辛苦的?他最怕的还是有人误解他,这件事要让人知道,肯定会有人说他借死人的光,连他为此付出的心血都会被抹杀。他隐瞒此事,不愿意让人知道,就会有人说他小气,怀疑他怕别人沾光。”
    沈荣华不禁头皮发麻,倒吸一口冷气,赶紧低下头,她不甘心,又抬起头去看圣勇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刚刚这番话是偏袒连成骏,却说得很中肯,这些不正是她心里所想吗?难道大长公主能洞穿她的心理世界才故意敲打她的?
    刘大人自我寻思了一番,又施礼说:“大长公主多虑了,连大人不想让别人知道那些事,肯定自有斟酌,有人误解他、怀疑他,那岂不是小人之心?”
    好吧!是我小人之心了,而连成骏是自有斟酌,沈荣华很痛快地承认了这句话。她不敢不承认,圣勇大长公主能看透她的心思一次,就能看透第二次。
    “成骏在江东打仗时,多次给本宫写信问林闻的生平事迹,对他新认下的外祖父佩服不已呢。他班师还朝,没有直接回京,而是先来凤鸣山看望本宫,就是要和本宫提给林闻正名之事。”圣勇大长公主冲沈荣华笑了笑,又说:“没想到他和仆从快马赶到津州,想借宿灵源寺却被拒之门外,又机缘巧合碰到了那么一桩事。呵呵,林闻可不是吃亏的人,成骏借了他的光,他不连本带利讨回去才怪。”
    刘大人对连成骏救下沈荣华之事以及沈家的丑事已有耳闻,听圣勇大长公主说起,他自然明白。常大人有点迷糊,又不便请人明示,只好听一句记一句,等回到京城,这些事都是新闻,说不定哪一句话就有极大的利用价值呢。
    圣勇大长公主看了看众人,又说:“江东水路平定,今上很高兴,问成骏想要什么赏赐。成骏毫无隐瞒,说了他到东兴岛求助且得到东兴岛渔民极大帮助的事,并直言求今上为林闻正名。今上还是皇子时就很敬服林闻,听成骏一提,当即就答应了。这本是一桩逸事,成骏不愿意让太多的人知道,也确实有他自己的想法。本宫想让沈二姑娘明白,刘大人和常大人都是沾她的光。”
    “大长公主客气了,有赖大长公主提点,小女感激不尽。”沈荣华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或许这真是机缘巧合,亦或是她外祖父向连成骏收的红利。
    圣勇大长公主站起来,挪步到沈荣华身边,说:“成骏救你纯属巧合,灵源寺那场闹剧却令他怄心至极。他求皇上为林闻正名,只是对林闻个人的敬意和谢意。当时,他救下你,按你去湖边的脚印返回,把你送回篱园,才知道你是沈家的小姐,且处境很糟糕。他留在篱园养伤,你去叩谢救命之恩,他觉得你言行举止与众不同,也是闲着无事,派暗卫去调查,才知道你是林闻的嫡亲外孙女。”
    当今皇上之所以要为林闻正名,并让林闻居于奉贤堂贤臣之首,是因为连成骏大败东瀛水鬼,平定了江东水路,致使龙心大悦。而他能剿清东瀛水鬼,是因为他跟林闻攀上了亲,才得到了东兴岛渔民的支持,就这样一环扣一环。沈荣华认为朝廷为林闻正名来得突然,却不知道这早已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前世,沈荣华没听人提过给林闻正名的事,连成骏怎么剿灭了东瀛水鬼,她从没听说过连成骏,对这一系列的事就更不清楚了。记得前世,她也曾经跳湖寻死,也被人救了,那时候她一心求死,根本不关心是谁救了她。她重生之后,许多事情都在随着她的改变而改变,而给林闻正名这件事似乎不是。
    “小女明白,多谢大长公主。”沈荣华嘴上说明白,可明白什么,她自己却说不清楚了。圣勇大长公主不是闲得无聊才跟她说这些话,这是在提示她。可圣勇大长公主为什么要这样提示她,她一时真的想不明白了。
    “你是个聪明灵透的姑娘,能明白最好。”圣勇大长公主轻轻拍了拍沈荣华的肩膀,停顿片刻,又说:“时候不早了,本宫也该回揽月庵了。”
    刘大人亲人护送圣勇大长公主回了揽月庵,常大人也跟着顺路回了奉贤堂工地。临走之前,刘大人留下了一个姓卢的同知处理篱园的案子。
    沈荣华亲自送大长公主等人到篱园门口,一路走来,看到篱园一片狼籍,焦糊味弥散在空气里,申吟声、哭泣声时时在耳边响起,她心如刀割。无论今生前世,篱园都给她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如今变成了这样,这笔帐她也要记到沈臻静头上。不管沈臻静变成什么样,除非死去,否则她这笔帐都必讨无疑。
    “沈二姑娘,在下姓卢,津州府同知。”卢同知冲沈荣华抱了抱拳,又看了看江嬷嬷,说:“今日事发突然,事情繁多,贵处该有一个主事的人才好。”
    “老身是篱园的管事嬷嬷,只是今日……”江嬷嬷揉着红肿的眼睛叹气,哽咽说:“老奴年过半百,还没遇到过这样的事,一时真不知怎么应对了。”
    “嬷嬷本来身体就不好,今日又劳心劳力,当今加重病情,还是先回房休息一会儿。”沈荣华扶着江嬷嬷安慰了一番,又转向卢同知,说:“今日之事不同寻常,我就不把主事之责推给别人了,大人有什么事跟我说,我会全权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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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一章 主事
    盘旋在篱园上空的烟雾将云朵染成了乌青色,遮住了西移的日影。清风吹过山林,浅绿稀疏的枝条哗哗作响,鸦雀惊飞,为肃穆的山野平添悲凉。
    江嬷嬷昨夜劳累受凉,今天又被吓得心惊肉跳,身心实在难以支撑,沈荣华就劝她去休息了。江嬷嬷回房之后,院子里还有佟嬷嬷、宋嫂子、秋生的干娘等几个分管事务的小管事及一些没受伤的下人,每个人都悄无声息、面色凝重。
    如今,沈荣华成了篱园的主事之人,众人好像有了主心骨一样,都围在她身边,等候差谴。沈荣华环视四周,一言不发,偌大一个篱园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谁回府报信了?”思量许久,沈荣华才开口询问。
    “回二姑娘,杨管事回府报信了。”宋嫂子上前一步,行了礼,又说:“篱园出事时,杨管事正在省亲别墅的工地上。看到又是爆炸、又是着火,只问了问大概情况,就赶紧回府了。他骑马走的,这都几个时辰了,也该回来了。”
    篱园距离津州城西城门也就三四十里,沈府位于津州城西北边,离西城门不远。骑马赶路回去,有一个多时辰就能到府里,府里若反应迅速,现在也确实该回来了。可又有谁知道杨管事骑的那匹马沾了光,中了秋生的“标”呢?
    听说皇上三月上旬要来凤鸣山祭拜,沈贤妃、五皇子等人也会同行回沈家省亲,沈慷就开始琢磨盖省亲别墅的事。地形看好了,图纸画完了,刚选了黄道吉日吉时准备开工,祠堂就不安静了。沈惟摆出一副不信邪的姿态,照常在吉日吉时开了工。结果,就在那天夜里,他就光着身子被“老太爷”带到祠堂门口。
    沈惟醒来之后,又是发高热,又是发癔症,又是胡言乱语,明显中邪了。这还不算,就在沈惟病倒当天,沈慷父子又很大无畏地弘扬“卧床亲兄弟,受伤父子兵”的精神,沈家在篱园的男性主子就全部“休息”了。刚一破土,就出了这么多邪事、怪事、倒霉事,连沈慷这个始作恿者都不敢再提盖省亲别墅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