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春节林清姥姥都在舅舅林建华家过, 林建华既是三个孩子里的老大, 又是唯一的儿子。
    按照传统，林清姥姥自然要在长子家过年。
    今年除夕夜, 大晚上突然要林秀英来接, 那必定是吵架了, 肯定吵得很厉害。
    林秀英连忙说道：“妈, 我马上就过来。”
    姥姥赵连芳又改了主意：“现在别来, 你十五分钟后出发, 半个小时后到。”
    “啊？”这句话让林秀英摸不到头脑。
    然而不等她问，赵连芳已经把电话挂了, 听筒里传出挂断电话后的嘟嘟声。
    林秀英一脸茫然地问林清：“你姥姥这是什么意思？”
    林清心中生出一个猜测：“半个小时后，姥姥是不是想让邻居们都看见？”
    林秀英依旧没转过弯来：“为什么啊？”
    林清说道：“大年三十晚上, 老太太被儿子儿媳气得离家。这件事要是在邻居里传开了，够舅舅舅妈喝一壶的了。”
    如果林清没有猜错的话, 姥姥打算开启舆论战了。
    赵连芳不必做什么, 只要在楼下等林秀英来接她, 等上半个小时，立刻就让舅妈处于舆论劣势！
    林秀英不敢相信：“不会吧，你姥姥什么时候有这个心眼了？”
    -
    冬天夜里，风又冷又硬。林秀英让程菲菲等在家里，出门前反复叮嘱：“不许碰暖水壶，我们最多半个小时就回来了。”
    林秀英和林清两人到了舅舅家的小区，姥姥赵连芳正在楼下站着。
    小区楼下人很多，大家都在放花放炮。大烟花要去远一点的空地放, 鞭炮就直接在楼下放了，还有很多小孩子们在玩摔炮和烟花棒。
    别人都是一家子在一起，姥姥赵连芳一个人走出来，又两手空空，立刻引起了邻居们的注意。
    “赵奶奶，怎么一个人下楼了？”
    赵连芳叹气：“唉，儿子儿媳妇吵架了，我让闺女接我去她那儿。”
    邻居们一双双耳朵全都竖起来了，这大年三十的吵架？
    还吵到赵奶奶要去女儿家？这得吵得多厉害啊？
    而且儿子儿媳吵架关赵奶奶什么事？怕是儿媳妇和婆婆吵架了吧！
    邻居们都知道赵奶奶是性格宽和的老太太，更知道杨凤妮一毛不拔、斤斤计较！
    而且还特别凶！把自己老公管得大气都不敢出。
    这一家闹矛盾，邻居们都在心里认定，肯定是杨凤妮的错。
    好事的邻居打听，赵连芳不说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说道：“还好我生了三个孩子，一个家里不能住了，还有两个呢。”
    杨凤妮没想到老太太气性那么大。她只是说了林秀英和林清几句，又没说老太太的不好，老太太竟然说走就走。
    杨凤妮更气了，不肯出门去追老太太。
    舅舅林建华先在家里劝了老婆几句，才出门去追老妈。等他出门的时候，赵连芳已经把该说的话都和邻居们说了。
    然而林建华拉住老太太的胳膊，也劝不回去，老太太执意要去女儿家。
    林建华只能陪着老太太在楼下等，等到林清和林秀英来了，说道：“你好好劝劝妈。”
    “大过年的，别让妈气伤了身体。”
    林秀英问林建华：“哥，到底怎么了？”
    杨凤妮说的那些话，林建华对自己妹妹哪里说的出口：“唉，是你嫂子不好。”
    -
    把姥姥赵连芳接回来后，林清和林秀英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清还以为就是因为她拒绝借钱呢，没想到舅妈竟然还在家里喊：“离婚的女人身上带衰，过年不该回娘家，否则会带衰娘家兄弟。”
    这话一说，姥姥可不是要爆炸？
    林秀英听到之后也气得胸口疼。她自认为作为小姑子，没有任何对不起嫂子的地方，该尽的礼节她都尽到了，没想到嫂子在背后竟然这么说她。
    姥姥赵连芳靠在沙发上：“都是我生的孩子，怎么就差那么多呢。”
    她指着林秀英：“你啊，是骨头太硬，不管自己吃多少苦受多少累，都梗着一根硬骨头不肯低头。”
    要叫赵连芳说，就该找程立群要钱！他亲生的两个女儿，不该他花钱养？
    偏偏林秀英连一句话都不屑和程立群说。
    林清那性格，比林秀英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连芳叹气：“你哥啊，又没骨头，一个大男人窝囊成那样。”
    “老婆都这样骂她亲妹子亲外甥女了，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她怎么就生出这样一个儿子呢？
    如果林建华真是爱杨凤妮爱得要死要活，赵连芳也不会这么叹气。
    但是她生的儿子她知道，林建华怕老婆还真不是因为爱死了老婆。
    林建华就是为了家里清清静静，好让他待得舒心。
    从结婚到现在，孩子都是老婆养的、教育都是老婆管的、家里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全都是杨凤妮一个人干。
    就连孝顺赵连芳，也是杨凤妮在做，给她买衣服买新鞋。
    儿媳妇孝顺婆婆也就大体过得去，赵连芳也不指望儿媳妇有多体贴周到。但是这个大体过得去，也比林建华好百倍了，林建华是万事不操心。
    连亲妈的衣柜门往哪边开都不知道。
    赵连芳对杨凤妮真谈不上喜欢，但她心里也知道，自己儿子也就配这样的儿媳了。
    家里的事情全都是杨凤妮一手包办，杨凤妮也和林建华一样上班，工资和林建华差不多。
    赵连芳第一次对女儿说出心里话：“你哥啊，就为了有现成饭吃、有干净衣服穿，在家里清清静静地看报喝茶，坐累了就往床上一躺……那是自己被老婆指着鼻子骂都无所谓啊。”
    “更无所谓老婆骂他妹妹骂他外甥女了。”
    “我看就算哪天骂到他亲妈头上，他照样当只缩头乌龟。”
    赵连芳想不通：“我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儿子啊。”
    就为了自己舒坦，连做人的尊严都不要了？
    林秀英被亲妈这一番话惊掉了下巴。
    林清倒是不惊讶，舅舅就是这样的人，她上辈子就看透了。不过她没想到姥姥竟然看得也这么透。
    林清心中想到，以后要给姥姥在市里买套房，不用大，但是要有电梯。
    房子写姥姥的名。
    省得过年和舅妈生气，姥姥还要从舅舅家跑到她家。
    到时候在姥姥自己的房子里，姥姥不高兴了就把别人都轰走。
    不过，林清转念一想，等姥姥有了自己的房子，舅妈肯定不会惹姥姥生气了！
    到时候舅妈肯定想尽办法让姥姥把房产全都留给儿子，不分给两个女儿。
    可不得拼命哄姥姥开心？
    现在房子还很便宜，电梯房一平米不过一千块，几万块钱就能买一套。
    她拿出几万块，就当买了根胡萝卜，吊着舅妈对姥姥再好二十年。
    这买卖划算。
    她想给姥姥买房的事，林清现在还没钱，先不必说。但她对姥姥说：“姥姥，你就高高兴兴在这里过年吧。”
    “以后也是，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养老的事情你不必发愁，就算舅舅靠不住，我和我妈靠得住。”
    赵连芳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老观念都是儿子养老，让女儿养老，女婿肯定有意见。
    但是她没女婿了啊！
    “清清又改姓林了，这么一想，我家秀英还真和儿子没什么区别了。”
    程菲菲不懂：“这和姓林有什么关系？”
    程菲菲凑过来抱住姥姥的胳膊。
    姥姥带过的孙辈，除了小雪表姐就是程菲菲。
    当初林秀英离婚后，赵连芳过来帮忙，原本是想带到菲菲上幼儿园的，但先是姥爷病了，紧接着太姥姥也病了。
    姥姥回到老家照顾两个病人，忙到昏天黑地，一年之内先后送走了丈夫和亲妈。
    程菲菲虽然一两岁时不记事，但是长大一点后感觉到姥姥很亲自己，也就和姥姥亲了。
    程菲菲说道：“姐姐说等我十八岁就能改姓。要不然我不姓林了，我和姥姥一起姓赵吧。”
    “以后我长大了，我给姥姥养老。”
    姥姥伸手拍了程菲菲一下：“说什么胡话呢。”
    林清笑了：“行啊。”
    后来改姓改名都管得严了。各地政策不太一样，林清在的城市只能随父姓或者母姓，不能随姥姥姓。
    不过早些年还真不严格。还有叫赵c的呢，更换二代身份证的时候不允许他再叫这个名字，因此打官司的事情全国皆知。
    林清算算，程菲菲年满十八周岁时是零九年。只要她想，没准还真能改姓赵。
    -
    林清家里的沙发拉开就是沙发床。
    林秀英去客厅睡沙发床，让林清姥姥和程菲菲一起睡大床。
    舅舅舅妈来接姥姥回家，接了两趟，姥姥都不肯回去，“我就在你妹妹家住到回老家。”
    舅舅舅妈白来了两趟，就没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