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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囚娇 第42节
    若是再这般下去,万一有了?孩子, 可?怎么办?
    心里一下就慌了?起来,万一有了?孩子,可?怎么办?
    沈青葙心慌意乱, 百般拿不定个主?意,不知?道躺了?多久, 突然听见花茵迟疑着在外面叫道:“娘子?”
    沈青葙定定神,问道:“什么事?”
    “郎君临走时吩咐说?,辰初送娘子去接上杨夫人, 辰正在灞桥的折柳亭会齐, 一同送沈郎君, ”花茵道, “如今已经卯正三刻了?。”
    她耽误太久了?!沈青葙连忙坐起身?来, 起得太急,眼前一阵发晕,越发觉得腰腿酸软,扶着床架才?能支撑柱, 花茵闻声进?来,扶住了?她:“娘子,奴来服侍你穿衣。”
    沈青葙穿好衣服,扶着花茵的手站起来时,忽地愣住了?,她的月信,好像已经迟了?许多天。
    辰正。
    沈青葙扶着杨剑琼,双双站在折柳亭外,翘首看着出城的方向。
    身?边不断头地有人走过,送别的人在河畔折下一枝垂杨柳,送进?即将远行的亲友手中,临水的一边有群少年为好友送行,团团围坐在红毡上,推杯换盏,飞觞行令,红妆的伎乐执着一管紫箫,呜呜咽咽地吹起了?《折杨柳》。
    沈白?洛还是没有出现。
    沈青葙心神不定,不知?第几次开?了?口:“阿娘,我,我……”
    “什么?”此时萧声正到最高时,杨剑琼一时没有听清,回头看她。
    “我的月信……”沈青葙吞吞吐吐,始终无法说?出口。
    “来了?!”一旁的杨剑声突然惊喜地叫了?一声。
    沈青葙连忙望过去,沈白?洛消瘦的身?影出现在城门前。
    沈青葙一时再顾不得别的,扶着杨剑琼,几乎是小跑着奔了?过去。
    模糊的泪光中,沈白?洛的身?形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下巴上长出了?青苍色的胡茬,两?颊瘦得凹了?进?去,唯有一双与沈青葙十成十相?似的眼睛依旧燃着亮光,存着意气。
    沈白?洛也看见了?她们,瞬间跑了?起来,边跑边向她们挥手,欢喜地叫道:“阿娘,阿妹!”
    沈青葙觉得自己好像跑了?很久,事实上却?只是瞬息之间,三个人便已经碰到了?一起,沈白?洛抓住她的手,欢喜得声音都嘶哑了?:“葙儿,葙儿!”
    跟着看向杨剑琼:“阿娘!”
    又?看向紧跟着走过来的杨剑声和他的大儿子杨和钧:“舅舅,表哥,你们都来了?!”
    他欢天喜地,只觉得自己就是世上最满足的人:“总算见到你们了?!我在里头天天想着你们,天天盼着出来!”
    “白?洛,你的伤怎么样了??”杨剑琼顾不上别的,先去看他的伤口。
    沈白?洛左胸上还包扎着,伤口虽然结痂,但每天还是隐隐作痛,大夫说?至少还要将养大半年才?能恢复,但此时他不想说?出来让亲人担心,只道:“不碍事,早就好了?!”
    “白?洛,”杨剑琼看着她精心养育的儿子瘦得几乎脱了?像,含着泪说?道,“你身?体怎么样?怎么瘦成这样?”
    “不碍事,我好得很!”沈白?洛向她们摆了?摆空着没有戴枷锁的手,欢欢喜喜地说?道,“除了?刚开?始那?几天吃了?点苦头,后面牢里管事的对我很客气,请医用药甚至饮食洗浴之类都很上心,这次出来也特许我不戴枷锁,阿娘,是不是姑丈和你们请托了?人?”
    杨剑琼一时无语。她是请托过苏延赏,但看现在的情形,应该是裴寂跟御史台狱打了?招呼。
    沈青葙到这时候,才?发现裴寂站在不远处,遥遥相?望。想来是他一路护送沈白?洛出来的,只是见他们一家相?聚,便没有往前凑。
    心里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蓦地想起昨日在终南山上,他握着她的手,语声平静:“恕臣不能从命。”
    假如不是他用强逼迫……
    沈青葙深吸一口气,没有假如,他已经那?么做了?,一切都无法挽回。
    沈白?洛突然发觉到了?异样,四下一望,问道:“阿耶呢,怎么不见阿耶来?”
    跟着就见,方才?还是满面欢喜的亲人,瞬间变了?脸色。
    沈白?洛心中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笑容凝固了?,半晌才?又?迟疑着问道:“阿娘,阿耶呢?”
    “白?洛,”杨剑琼拉过他,慢慢向折柳亭走去,“你在里面的时候,发生了?许多事,你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跟你说?。”
    裴寂站在远处,遥望着沈青葙。
    她应该已经看见了?他,但却?没有过来,也没有打招呼,裴寂心想,当?着她家人的面,她大约还是觉得羞耻,不肯显得与他过分亲密。
    裴寂渐渐觉出了?一丝遗憾。纵然在亲仁坊里,他与她亲密无间,如同夫妻,但在其他时候,他们并不会光明正大地站在一处,在她家人面前,她甚至觉得这段关系是一种耻辱。
    裴寂皱起了?眉,这不是他想要的。
    昨日在终南山,应长乐之所以随意指使她,也是因为,她不过是他养在外面的女人,并不需要以礼相?待。他当?时怜惜愠怒,为她不平,其实想起来,却?是他一手造成了?她如今的尴尬身?份。
    也就难怪,她会觉得这段关系,是一种耻辱。
    假如他再娶了?亲,那?么她……裴寂沉沉地看着沈青葙,肃然了?神色。
    却?在这时,沈白?洛突然丢下所有人,径直向他冲了?过来。
    裴寂下意识地看向沈白?洛。郭锻看出不对,想要上前阻拦,裴寂摆摆手,令他退下。
    沈白?洛眨眼间便冲到了?面前,目眦欲裂:“裴寂!”
    下一息,一拳砸在裴寂脸上。
    裴寂一偏头,终究没能全躲过,下巴上挨了?一下,嘴角打破,流出了?血。
    郭锻再顾不得,上前一把拧住了?沈白?洛的胳膊。
    “放开?我!裴寂,你这个伪君子!”沈白?洛挣扎着,愤怒到了?极点,“你放开?我,放开?我!”
    “放开?他。”裴寂吩咐道。
    郭锻只得松开?了?手。
    沈白?洛又?是一拳砸过来,裴寂伸手架住,淡淡说?道:“你重伤未愈,不该与人动手。”
    沈白?洛能感觉心口处的伤又?开?始撕心裂肺地疼起来,大约是又?撕扯破了?,然而他顾不上,只是赤红着眼睛挣扎着,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强迫了?妹妹的人,一拳接着一拳,活活打死。
    他心爱的妹妹,那?么温柔懂事的妹妹,居然会有人对她做出这种无耻的事!
    沈白?洛隐隐有些明白?,他此时的愤怒,不单单是对着裴寂,还有对沈潜,对齐云缙,甚至还有对杨万石和神武帝的,但最大的愤怒,却?是对他自己。如果他再强些,如果他当?初做得更好些,也许妹妹就不会落到这般境地?
    裴寂依旧牢牢抓着他的手腕,语调平静:“与其作意气之争,不如想想清楚,以后该怎么做,才?能守护你在乎的人。”
    沈白?洛用力挣扎着,但伤口越来越疼,始终摆脱不开?。
    “白?洛!”杨剑琼赶过来,一把拉住了?他,“他说?得对,与其做意气之争,不如想好以后该怎么办,我和葙儿都还指望着你。”
    “哥哥,”沈青葙也赶了?过来,扯住他的衣袖,“听阿娘的。”
    沈白?洛的愤怒一点点被?压下去,替换成一种更深沉的情绪,愤怒无非是因为无能,但他不会永远无能下去,家没了?,但母亲和妹妹还在,他是唯一的男人,他还要扛起自己的责任。
    许久,沈白?洛松开?攥成一团的拳头,一手拉着母亲,一手拉着妹妹,迈步向前走去。
    他没再说?话,只沉默着走过灞桥,又?折下岸边的杨柳枝,送到了?母亲手中,跨过桥头时,他松开?手,向着杨剑琼双膝跪下:“阿娘,不孝儿拜别。”
    “白?洛,”杨剑琼扶起他,喉头哽住了?,许久才?道,“照顾好你自己。”
    沈白?洛站起身?,看向沈青葙。他已经很久不曾看见过她了?,犹记得离别时她眼中还都是少女的懵懂,如今她一双眼睛如同秋水,波光粼粼之下掩藏着许多情绪,蓦然就多了?几分成熟。
    就连妹妹,也成长起来了?,他该尽快赶上,不能再躲在她们身?后,让她们用柔弱的肩膀来为他遮风挡雨。
    “葙儿,”沈白?洛颤抖的手在沈青葙脸上抚了?下,笑容惨淡,“我会尽快回来。”
    他最后再看亲人一眼,断然离去。
    杨和钧连忙提着包袱跟上,预备一路相?送,直到太原。
    沈青葙站在折柳亭的台阶上目送着沈白?洛,直到他的背影变成一个模糊的黑影,直到黑影变成黑点,渐渐看不见了?,这才?回头。
    正对上裴寂幽深的凤目,他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亭边,嘴角的血迹已经擦掉,嘴唇还有些肿,看着她低声说?道:“时辰不早了?,走吧。”
    沈青葙拜别母亲,跟着他坐进?车子,车门关上时,立刻伸手抚上他的脸,柔声道:“三郎,疼不疼?”
    方才?在母亲和哥哥面前,她并不想理会他,哥哥打了?他,她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快意,只是眼下,她还要耐心哄他,不能让他发现她心中所想。
    裴寂心想,若是他说?疼,她会怎么办?但到底不舍得难为她,只是摇头道:“不疼。”
    “三郎,我哥哥他一时冲动,你不要往心里去,”沈青葙看着他,目光中满是哀恳,“我代?他向你赔不是,你别生气。”
    她是怕他记仇,从中作梗,为难沈白?洛吗?裴寂笑了?下,伸手揽过她,半真半假道:“想赔不是吗?那?么今天晚上,你在上面。”
    就见她粉白?的脸颊一下子变成绯红,像白?瓷上染了?一层薄薄的红粉,裴寂心中畅意,低笑着又?将她放在膝上,咬住了?她的耳朵:“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不许推脱。”
    怀中人一下子软了?,声音千回百转:“三郎……”
    不过到底也没有拒绝,裴寂低低笑着,忽然觉得,便是她再多几个哥哥,便是他再多挨一拳,也没什么。
    车子在长乐公主?府前停住,裴寂刚一下车,正碰上应珏策马从对面走来,目光停在他脸上时,立刻便笑了?起来:“无为,你这嘴怎么肿了?,是被?蚊虫叮咬,还是哪个小娘子留的?”
    “都不是,”齐云缙从另一边拍马追上,嗤笑了?一声,“裴三让人给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裴寂:今天改名了,请叫我裴·挨打·解锁新姿势·寂。
    第52章
    应长乐站在三?层楼台的?朱栏边上, 远眺着府门外络绎不绝驶进?来的?车马,脸上那层郁郁之色,始终没能散开。
    昨日重九, 她进?宫陪伴神武帝登高,果然当着应珏的?面, 开口向神武帝讨那个择选乐舞的?长清宫使的?差事, 原以为凭着神武帝对她的?喜爱, 无非是她说一句话的?事,谁知任凭她软磨硬泡, 神武帝却只是笑着用一句话把她打?了回去:此非女子所?宜。
    应长乐头一次尝到了受挫的?滋味,况且是这?么一件在她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让她从昨天到现在,始终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无法释怀。
    她从出生开始, 一直都是顺风顺水,受尽宠爱, 所?以这?件事,她觉得败得毫无道理。她是神武帝头一个女儿,她的?出生让神武帝头一回体味到了抚养女儿的?乐趣, 更?何?况她的?性?子也十足十地像神武帝, 大胆、肆意, 天然便带着一股睥睨众生的?皇家气?派, 是以从小到大, 她都是神武帝最钟爱的?孩子,得到的?待遇远远超过其他公主,甚至压倒了绝大部分皇子。
    天授朝律,公主实封不得超过三?百户, 神武帝却足足给了她一千五百户,又在曲江池畔和龙首山附近给她圈地建造别?业,比她兄长纪王应玌都多,应长乐想?不通,既然舍得给她这?么多封地,为什么一个小小的?长清宫使,却不能给她做?
    她也是惠妃亲自抚养的?第一个孩子,惠妃承宠时才?刚满十四岁,因为年纪小,生养的?时候便有?些艰难,应玌之前?的?两个孩子都在襁褓中夭折,到生下应玌时,惠妃便没敢自己抚养,而是送在静贤皇后宫中养着,这?才?换得应玌平安长大,应玌两岁时,惠妃又生下了她,当时静贤皇后身体不好,惠妃便亲手抚养她,事事亲力亲为,对她的?感情,比对应玌还要深上几?分。
    想?当初她发现驸马与表妹有?私情,一怒之下杀了那对男女,哪怕驸马是太原王氏的?嫡子,惠妃依旧为她处理善后,又强压着王氏一族默认了这?个后果,后面她不肯再招驸马,只在府中蓄养英俊男子,惠妃也不过一笑置之。
    可偏偏一个小小的?长清宫使,惠妃却不肯为她说话,反而与神武帝一道,笑着说她,为官做宰的?事情,不是女儿家该想?的?。
    应长乐咂摸出了症结所?在,这?件事之所?以不成,不是因为她身份不够尊崇,更?不是因为她没有?这?个能耐,只因为她是女人。为官做宰的?事,从来就跟女人无关,哪怕只是一个负责挑选乐舞、微不足道的?长清宫使!
    应长乐蓦地想?起了神武帝时常对她说的?话:“假如你是个男儿……”
    后面的?话他从来不曾说出口,她从前?也没有?在意过,这?时却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凭什么?都是圣人的?子女,凭什么皇子们可以,公主就不行?分明她比他们要强上许多!
    却在这?时,侍婢回禀道:“殿下,齐将军求见。”
    应长乐低眼一看,齐云缙正站在楼台底下,似是一路跑过来的?,正伸手抹着额上的?汗,看见她时,嘴角掀了一下,露出一个古怪的?笑。
    应长乐便向他点了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