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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空春色晚(重生) 第39节
    李燕燕哭笑不得,照着岑骥胳膊轻轻捶了下:“你正经点!他的话……你当真不在意?你就没想过,你也有可能……?”
    “我要是总想那个老骗子的话,十几年前就该自我了断了,不是么?”岑骥突然插话。
    李燕燕—噎。
    幽暗马车中,岑骥的眼神安静又温柔,月光从缝隙透进来,流淌在他眼眸里。
    “你……”李燕燕莫名心酸,犹豫着探出手,放到岑骥手上,感受到温热的颤动。
    ——然后,是强劲有力的回握。
    “……就算你真不在乎,其他人不会不想,也不会相信你不在乎。”她无奈叹气。
    岑骥却毫不在意,又笑了,“我管不了别人怎么想,也管不了什么狗屁预言……不过有时候我想,既然无论怎么做,结局都已注定,那不就是说——结局反正与我无关,我可以随心所欲做想做的事了吗?”
    “别胡思乱想了,”岑骥用另—只手敲敲李燕燕的额角,“静养少思。”
    “我这半年好多了……”
    李燕燕犹豫了下,还是问:“那你想做什么事呢?”
    正说着,外头车夫“吁”了—声——到地方了。
    岑骥突然靠得很近,在车夫长长的吁声里,凑近到她耳边小声说:“想亲你。”
    李燕燕半边脸顿时烧了起来,身子—扭,脊背上冒出汗来。
    岑骥却反而退后了—些,扬起下巴,好像在欣赏她被吓到的模样。
    然后,他将李燕燕的右手举到唇边,轻轻贴合上去。
    “这次不是偷亲。”他说。
    **
    歌舞阑珊,人烟散去,宽阔的明德堂里只剩杯盘狼藉。
    古英娘走向厅堂中央那个寂寥的男人,轻轻将外袍披在他身上。
    “哥……”
    “哈……瞌睡了—会儿……”古存茂支起身体,头疼欲裂,“安儿睡了?你嫂子呢?醒过没有?”
    古英娘先点头,又摇头,之后下定了决心,说:“我抱着安儿过来,还没走进明德堂,就听见麻衣道人说那句话了……我可以发誓!”
    “两位天子里……—定没有安儿。后来我才进来,想听清楚些,阿蕊应该也看到了,她为什么——”
    “英子,她那样做是对的。”古存茂沉声。
    “可是……”
    古存茂深深叹息,眼神却越发坚定:“上下同欲者胜。去想没边没际的事,只会让我们自己分崩离析,溃不成军。”
    “阿蕊她……做的没错。”
    第42章
    岑骥在镇州城里分得了一处宅邸,不大,只是两进的院子,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前厅后院绣楼花园全部齐备,还有两个丫鬟在闺阁里伺候,举止很是规矩守礼,像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
    夜晚躺在轻柔的缎面被褥里,李燕燕都还有些怔忡——上次被人服侍着洗漱更衣,在松软的床铺上入睡,回想起来,已经恍如隔世了。
    她舒服得抱着被子打了个滚,心想:我果然还是适应不了做山匪的。
    愉悦的心情第二日又更上了一个台阶。
    早上醒来,洗脸水已经备好,丫鬟给李燕燕换上烟色衫子、石榴红裙,罩上浅绿披帛,又将她引到妆台前,将一头乌发梳成交心髻,面庞淡淡施上桃花妆。
    等丫鬟们终于折腾完,李燕燕对着铜镜里的面孔,竟感到有些陌生。
    半年多的光阴里,她很少有机会仔细看看自己,如今观来,从前面容的涩稚已然蜕去许多,纤巧的眉弯下,双目清明剔透,和眼尾淡淡晕染的红妆相得益彰。
    ……想到要以这副模样见岑骥,李燕燕突然呼吸一窒,脸色变得比胭脂更红,手扶在门上,难以跨出这一步。
    两个丫鬟中年长些的名叫多喜,为人很是机灵,见李燕燕犹豫,打起门帘,貌似不经意地说:“岑将军天未亮就动身去大营了,吩咐下人们不要惊动娘子。”
    “咦?”李燕燕先是一愣,既而想到自己自作多情,不免羞赧,脸颊越来越红。
    多喜垂眉顺眼,恭谨道:“将军说,这处府邸只是暂居之所,还不大完善,娘子缺了什么,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和白管事说——哦,这里人手不大够,白管事今早又去牙人那里了,说回头再来和娘子请安。”
    多喜多福两个丫鬟带李燕燕在院子各处转了转,俨然将她视作了女主人,处处请示,争先恐后地讨好。
    李燕燕并没有在这处宅子安家的打算,对丫鬟们提起的诸多事务,只随口应付着,意兴索然,心绪全被岑骥去大营这件事占据了……
    从白石山回来,一刻不歇就开始备战,如此迫不及待……想必正如岑骥所说,攻打沧州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想来也是,古存茂如今虽然占据了尺寸之地、得以立足,可新纳入麾下的部将、士卒更多,要养活的人口一下子翻了十数倍,而外敌窥伺、内患未平,求稳是不行的……只有不断扩张,一鼓作气打下去,将周围敌人打到喘不过气,暂时无力还击,才有可能安心经营后方。
    所以才有昨日宴上范殊齐陆为称帝造势,用宏图霸业将心思各异的人暂时聚合在一处……
    李燕燕思索着,神情越来越严肃,一脸忧心忡忡。
    回到房间,她揉揉额角,说:“我想静一静,你们先下去吧。”
    两个丫鬟告退,多福关门前,还好心劝慰她:“岑将军一定自有安排……他待娘子这样好,简直是百依百顺了,我们从前可没见过……娘子着实不必多想,放宽心。”
    岑骥待她好……所以……不必多想?为什么?
    李燕燕有些不解,懵懂地朝她笑了笑。
    之后才反应过来……哎?她们是当她被金屋藏娇了?!
    **
    岑骥在大营练兵备战,一去就是大半个月。
    形势还不安定,镇州城防守一直不曾松懈,不能随意出城,城里能逛的地方也只有那几处,李燕燕除了隔几日去拜访古英娘,就只闷在房里读书写字。偶尔闲的发慌,便指使仆人们植花种草,将宅院装点的清幽可爱。
    多喜多福以为她终于收了心,很是欣慰。
    多喜意味深长道:“这回总算像个家了。”
    李燕燕正绞尽脑汁思考着几盆月季的摆法,顺嘴说:“是啊,可总是少了点生气……从前我住的地方有只猫……”
    多福一听,来了兴致:“娘子喜欢猫?街坊里刚好有人家新生了一窝小猫,明天我们去要一只回来?”
    李燕燕有一瞬心动,可想了想,还是说:“不必了,只是暂居嘛。”
    时局瞬息万变,无论是她,还是岑骥,都不可能永远停留在这里。
    ——之后发生的事,很快印证了这点。
    五月中旬,榴花盛放时,长安城里又一次天地变换,消息传遍四方。
    穆太后渐渐丧失权势,权宦邵敏携幼帝奔赴蜀地;秦王带回纥兵杀进长安,废除穆妃旧制,改元登极;回纥人将长安幸存的富户掳掠一空,扬长而去……这些,李燕燕前世已经见过,虽觉悲哀,倒不意外,比寻常人还更平静些。
    而这时,岑骥短暂返回镇州,带来了一个真正让她震惊的音信……
    “你先坐下。”岑骥甚至来不及解甲,一进家门就把李燕燕叫到了书房,神色肃穆。
    李燕燕疑惑:“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
    岑骥坚持:“你坐下。”
    他语气虽然疾厉,眼神里却透着关切。
    李燕燕虽不大明白,还是乖乖听话,坐下了。
    岑骥在她身旁坐下,一瞬不瞬地看她,却是说:“张晟……拿下了云中。”
    李燕燕转转眼,立刻想到了岑骥为何要说张晟,“哦……那徐承意是什么反应?”
    岑骥开口,小心翼翼地说话,似乎不大习惯:“徐承意在潼关和穆太后的哥哥穆远山死战,虽然最终获胜,将穆远山枭首,但却失了先机。等他带兵进长安,回纥人把能抢的都抢走了,留下一城废墟。这时他又后院失火,雁北被张晟所夺,连徐承意这样隐忍的人,据说也是雷霆震怒。他手下的河东兵,苦战半月,一无所获,更是到处寻衅滋事,作威作福,连徐承意也不能完全约束。”
    “这一条是密报,”岑骥似是不忍,顿了下,“一伙河东兵,见无人敢管,闯进了西山皇陵,将西山九座帝后陵墓给掘了,把里面陪葬的器物洗劫一空。”
    李燕燕身躯一震,不敢相信,嘴唇颤抖着:“你说……什么?”
    岑骥掌心温热,按住她放在椅子上的手:“熙宗皇帝与明懿皇后、贞明皇后的合葬陵墓,也未能幸免……”
    “是么……”李燕燕面色惨白,眼神直直地盯着脚尖,嘴唇动了几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前世李燕燕见过太多死人,本以为不会在意,可换成是亲生父母,总是……
    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这是对她的报应,报应她对崔淑妃遗体不敬,可转念一想,母后也就罢了,父皇何时有过她这个女儿?如果她做的事都能报应到父皇头上,那因果报应也不过是乱来……
    更糟的反而是……皇陵被毁,帝王遗体被侵,天下人定会把这当成大周亡国的征兆。
    岑骥心安慰,可手刚放到她肩上,李燕燕却像触到火炭,突然直起了身体。
    她抬起头,已经看不出异样,轻声问道:“……那还真是不幸。秦王,哦现在是皇帝了,他怎样?”
    岑骥收回手,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宫里掩藏很深,不好打探,应当是愤怒异常——因为原本有传言,徐承意出兵前就得了秦王允诺,打回长安后会迎娶徐女,册立为后,可直到徐承意带兵返回河东,这件事也没动静,倒是从前的秦王妃杨氏被立为贵妃……大概,这是秦王在表达不满吧。”
    是啊……空有皇位,无兵无钱,他还能怎样呢?李燕燕想。
    “你真没事?”岑骥突然问。
    李燕燕摇头,勉强笑笑,“我能有什么事?先帝后,他们反正也是死人了,总归是活人受的罪更多些……我只是担心,淮王若得知此事会怎样。”
    岑骥默了默,说:“我这次去打沧州,势在必得,不会用太久。等打下沧州,与青州道路相通,就接你过去,探探去淮南的路。”
    李燕燕表面镇定,心情却烦乱不堪:一时为皇陵被掘哀恸,一时想到崔道衡在青州,一时担心四哥,一时为麻衣道人的预言感到焦急,忧虑她和岑骥何去何从……
    她平素伶牙利嘴,此刻却不知如何回应,半晌才说:“谢谢。谢谢你始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岑骥斜眼,用力拍了拍她的后背,倨傲道:“你早该信我。”
    ……
    岑骥有忙不完的军务,即便在镇州,也总在府衙议事。不过,即便李燕燕一直强调自己没事,他似乎还是认为她郁郁寡欢,每天都抽出些时间陪她,有时一起用饭,有时赏花闲聊几句,还请了几次郎中,非要给她看病。
    李燕燕不免愁上加愁——岑骥近来的反应,几乎像是看穿了她的伪装,所以笃定她会为皇陵一事忧虑。
    可除此之外,岑骥也没有其他动作,还几番提起送她去淮南,似乎很是言而有信。
    李燕燕自诩聪明,如今却越发看不透岑骥这个人,只好将疑惑藏进心里,直骂自己是色令智昏。
    岑骥再次返回大营前,李燕燕又一次拐弯抹角地提起麻衣道人。
    “古大哥严防死守,还是叫麻衣道人给逃走了,这些天城里传的沸沸扬扬。那个预言……相信的人越来越多。”
    岑骥一身戎装,金甲寒光凛凛,肃厉道:“你不懂打仗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