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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章:一言而决
    随行就市,任自强想当然认为,老团头死了,以他要饭的身份,再搭棚子吹吹打打为他举行一个体面的葬礼就有些赶鸭子上架,强人所难了。
    但寿衣呀、香烛纸钱、棺材呀总不能少吧?老团头在保定府要饭也应该有朋友吧?人走了,总该通知他朋友一声,告个别啥的。
    老团头活着颠沛流离、乞讨要饭受了一辈子苦,难道到了阴间他还得穿着这一身破衣烂衫,重操旧业,继续当叫花子要饭不成?
    当然,世上有木有阴间那得两说,但古往今来这是对死者最起码的尊重和脸面,人之常情,概莫能免。
    “诸位老哥看看还有啥要补充的?”任自强说完,眼睛扫了一圈说道。
    五位老人包括大丫听完后都木呆呆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任自强,不发一言。
    他不禁腹诽道:“你们是不是要饭要傻了,这可是安葬死者最简单至极的要求了?”
    沉默了半晌,瘸子闷闷的发话了:“团头,我们叫花子死了不用那么麻烦,用破席子一卷,在乱葬岗刨个坑埋了就完事。老团头除了我们也没其他朋友,不用对外人言声。”
    其他四人没说话,但他们的眼神表明了意思:“理当如此!”
    “强哥,我们也没辣么多钱。”大丫咬着嘴唇为难道。
    “买寿衣、棺材很贵吗?棺材可以买便宜的,木头板子订的也行!”任自强退而求其次,在他想来棺材有可能是大头。
    “强哥,你真不记得了,咱们手里积攒的钱交份子都不够呢,哪有余钱给老团头买那些东西呀?”大丫为难道。
    “死者为大,这事说破天都有理,份子钱缓两天再给也不迟,这点人情世故他们总要讲的。”任自强振振有词。
    “不行啊,强哥,黄三最不讲理了,咱们的份子钱少一分晚一天都不行,为这事你都挨了他好几回打了!而且今天就是交份子钱的日子,钱不够,我们都发愁呢!”大丫急道。
    “团头,黄三最坏了,咱们今天不交够钱,今晚他就会把咱们赶走,不让我们在这一片要饭。”瘸子无奈道,其他人纷纷唉声叹气的附和。
    “既然我们给黄三交份子钱,那老团头被人打死了,这事他不管吗?”任自强疑惑道。
    众人听他说完顿时向看傻子一样看着他,面面相觑,苦笑着摇摇头不发一言。
    “这黄三是干嘛的?我看你们都很害怕他,他很厉害吗?”任自强又问道。
    这一细问才知道,保定府的‘篮杆子’也就是‘总团头’叫黄九,他在这个总团头位子上作威作福十来年了。他的来历和为人不是这些深处最底层的叫花子能了解的。
    此人平常深居简出,几乎很少露面。他手下有四大金刚,也就是所谓的‘大团头’,分别替他管理保定府东南西北四片城区数以千计的叫花子们。
    而黄三就是四大金刚之一,他管理西城区十来帮叫花子团体,老团头领的这帮叫花子就归他负责。
    黄三此人心狠手辣,好勇斗狠,欺弱凌强,是黄九手下天字第一号狗腿。
    他对管辖范围内的叫花子从不讲情面,而且恨不得敲骨吸髓。对交不够份子钱的叫花子,轻则断手断脚赶出地界,重则挖眼要命,狠辣至极。
    这时,出去买早饭的二丫也回来了,她一听任自强要挪用份子钱给老团头办丧事,她顿时吓哭了:
    “呜呜??强哥,不行呀,如果咱们给不了黄三份子钱,他打咱们都是轻的,他还要把我和姐姐抢走卖到窑子里去呢!”
    “就你俩这副鬼样,他还要把你们卖到窑子里,这是说笑话呢还是黄三眼瞎呀?”任自强不由咧咧嘴心塞道。
    当然,这话他只能藏在心里,说出来那可就太伤人了!
    “今天有我在,他敢!”泥人都有三分火性,任自强闻听不由火大。当着他的面就敢上演强抢民女这一套,黄三他活得不耐烦了!
    “团头,老团头刚走,咱们可不能因为份子钱得罪黄三,他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了”瘸子语重心长的劝解道:
    “而且他放话拿大丫、二丫抵债,也说了不是一次两次啦,要不是有老团头和你拦着,黄三早把大丫、二丫抢走了。”
    “难道你们就忍心让老团头这样下葬?这和曝尸荒野有什么区别?这样一来老团头死了也不能闭眼呀?”任自强老大不情愿。
    “呜呜??强哥,老团头生前一直照顾我们,他对我们的好我们都记得,可这不是没办法吗?咱们叫花子就贱命一条,哪儿死哪儿埋,这是咱们的命啊!”
    大丫也哭哭啼啼劝道。
    她不说还好,一说任自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心道:“你们认命?我任自强可不认,我来到这个时代可不是安心来当叫花子的?”
    在他心里始终认为黄三再牛掰说破天也就是个不入流的地痞混混,也就能欺负欺负叫花子。任自强连小鬼子、洋人都心存掰腕子的念头,他岂会怕一个地痞混混。
    何况他现在内力恢复了一点,更给了他莫大的信心和勇气。相信只要不对上枪炮伤害,面对一般人的拳脚功夫,他自保之力还是有的。
    任自强确定了一下:“黄三手里有枪吗?”
    “他没枪,但他有刀,手下还有五六个人替他卖命。”瘸子说道。
    “只要没枪就好!”任自强更是底气十足。
    他知道对付这些地痞混混,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打服他,在他们眼里,谁的拳头硬就听谁的。
    所以他懒得再和这帮叫花子掰扯,直接吩咐道:“你们听着,现在我是团头,我说咋办就咋办!黄三来要钱有我对付他,有什么事我一人承担!”
    “强哥,你打不过他们的!”大丫泪眼朦胧担心道。
    “是呀,强哥,实在不行把我赔给他,我???”
    “行了,大丫、二丫,你俩都听我的。”任自强眼一瞪阻止二丫道:“黄三来了他好好说话便罢,如果他敢炸刺,我一定让他明白马王爷为啥多长了个三只眼?”
    看到任自强一意孤行真得发火了,众乞丐顿时噤若寒蝉。不过看他们垂头丧气的模样,想来是对他和黄三掰腕子没多大信心。
    任自强可不管他们是咋想的,他问道:“大丫、二丫,你们身上的钱够买棺材和寿衣的吗?”
    “够了,够了!”大丫忙不迭点头。
    “那就好,瘸子大哥,麻烦你带几个人去买棺材,大丫,你带几个人去买寿衣、香烛纸钱。”任自强直接安排,看到大丫身上的破衣服他一拍脑门:
    “对啦,大丫,你别忘了替自己换身衣服。还有二丫你也别闲着,你安排人给老团头拾掇拾掇,总要让他老人家干干净净的走吧!”
    任自强一一吩咐道,他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死人下葬前的一些基本流程他还是清楚的。
    众叫花子看任自强铁了心,随即也不再相劝,一个个郁郁寡欢按他的吩咐去办。
    “强哥,你趁热吃,这是驴肉火烧。”等其他人走了,二丫趁机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纸包。
    “这么点够谁吃的?”任自强接过来打开一看,才四个巴掌大的驴肉火烧,他不无埋怨道。
    “啊,四个还不够你吃?”二丫惊诧不已。
    “不是,这些都给我吃,你们吃啥?难道你们不吃早饭的?”任自强奇怪道。
    “咕嘟!”二丫咽了口口水,费力把盯在火烧上的眼睛挪走,急忙摆手道:“你吃就行了,别管我,我有吃的!”
    说完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刚才那个黑不溜秋的窝头晃了晃。
    “尼玛,你让我吃火烧,你吃那玩意,我一个大男人咋好意思呢?”任自强一时面皮有点发烫,他忙不迭分出两个火烧塞给二丫:
    “给,这两个你和你姐吃,我吃两个就可以啦!”
    他此时心塞无比,以他的饭量,两个火烧只够他垫底的,四个火烧能填个半饱都算不错。但他总要吃点东西,否则没力气干活不是。
    更令他心酸的是,二丫拿着两个火烧自己也没舍得吃,而是小心翼翼直接把火烧掰成小块,分给六七个两眼放光,口水直流的半大孩子。
    他亲眼看见,指甲大点的一小块驴肉掉在地上,一个小孩眼疾手快抓起来就往嘴里塞,对肉上沾的土和草不管不顾。
    “尼玛,这得多久没吃过肉了?”
    看到这儿任自强忍不住眼睛酸涩,眼里弥漫起薄薄的水雾,他忍不住颤声喊道:“二丫,你放心,从明天开始,强哥让你吃火烧吃到吐了为止!”
    说完他背转身,和着眼泪大口大口吞咽着驴肉火烧,此时外焦里脆、咸香可口的火烧令他食之无味、难以下咽。
    他却没看到二丫回眸一笑,如果遮住她的脸只看她的眼睛,你会觉得二丫此时好美。可惜,这笑脸只维持了一小会儿,她随即又想到什么,不由叹了口气,脸上又阴云密布、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