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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章:图穷匕见
    从郭民生家出来,任自强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一直以来,打土匪保境安民不应该是满城保安团的责任吗?郭民生为何舍近求远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呢?
    难道就因为保安团剿匪不给力,烂泥扶不上墙,他才另辟蹊径?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吧?
    于是他就此疑问向胡大洪这位老满城打听,想必他应该知道点内情。
    果不其然,胡大洪还真知道:“强爷,您有所不知,满城县保安团是满城商会出资筹建的,保安团相当于满城有钱人的私兵。”
    “而且满城有钱人大都和土匪有勾结,他们逢年过节都给土匪孝敬,才保得相安无事,您说,他们会舍得花钱去打土匪吗?”
    任自强嗤之以鼻:“草,这不是兵匪一家吗?”
    “强爷,您说对了,就是这么回事。土匪不敢打满城有钱人的主意,最多也就敢祸害一下乡下的地主老财,就像一个多月前陈庄集陈家那样的。”
    “咳咳!”任自强闻听此言不由摸着鼻子咳嗽了两声,心道:“要是你知道祸祸陈家的人就站在你面前,不知你作何感想?”
    胡大洪靠近一步,低声道:“我还听说郭县长和保安团好像不对付,他使唤不动保安团。”
    任自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对民国的国情他也大致了解,作为县一级的单位,明面上是一县之长负责,其实真正的权力往往掌握在当地土绅手里。
    县长既要讨好上官,又要巴结当地土绅,又要伺候好当地驻军,还得努力地方政治,可见一个县长有多难。
    由此他也明白郭民生的不得已而为之,与其花钱花费精力派出工不出力的保安团剿匪,还不如派自个上。
    不管怎么样,起码自己已经消灭野狼寨的土匪,事实俱在,再怎么也比保安团靠谱。
    但想通归想通,并且打土匪还有不少好处,任自强也不会平白便宜了郭民生。
    不管他打土匪处于公心也好,还是为政绩也罢?总归要好处时手不会软。都是民脂民膏,自己能花在正地方,他就未必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任自强离开刘家堡不久,刘柱子陈三踌躇满志,点了三十名看起来颇为精悍带着长枪短炮的护庄队员。
    当然,这些人员和野狼寨经过强化训练的队员比起来,说是样子货也不为过,真刀真枪干起来能顶多大用犹未可知。
    一行人浩浩荡荡,赶着十辆大车拉上六十四箱烟土,赶往离保定府足有十多公里远约定好的交易地点。
    之所以带这么多大车,是准备拉大洋的。近七十万大洋,十四五吨重,十辆大车也就勉强够用。
    小心起见,一路上陈三带俩人骑马在前面蹚道。到了交易地点,还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安排了两人一组的警戒潜伏哨。
    然后吩咐众人,把烟土箱子从马车上卸下来。
    快到交易时间,警戒哨来报:“柱子哥,三哥,有七八十号人赶着七辆大车过来了。”
    “应该是王老板来了。”刘柱子没想别的,吩咐道:“你们继续去放哨,在外面盯紧了,看到有风吹草动,速速来报。”
    素来谨慎的陈三一听对方来这么多人,心中打鼓,忙建议道:“柱子,小心无大错,王老板来的人有点多,咱们还是提防一下。”
    “嗯。”刘柱子虽然不怕对方玩什么幺蛾子,但也不想有半点闪失,于是转头命令众人:
    “大家伙儿都给打起精神,子弹全部上膛,所有枪打开保险,等会儿听我俩号令行事,都别掉链子。”
    “是!”一众队员齐声答应,开始往枪里压子弹。到底是经常打过枪的,手法熟练的一批。
    刘柱子陈三没拿长枪,两人身上各有一把二十响盒子炮和一支勃朗宁手枪,也做好准备不提。
    刘柱子还不知道,就因为这一手,才使他们抢得先机,扳回不利的局面。
    没等多大功夫,王老板带和一大帮人马乌泱泱到了,随行人员同样大都备有长枪短炮。
    当王老板看到刘柱子陈三一行二十多人,个个精神抖擞全副武装,也明白这帮叫花子不一般,才有点正视对方。
    不过,在王老板想来,你有枪我们也一样有,而且人比你们多好几倍。何况这是做生意,不存在喊打喊杀。
    再说王老板准备好了充分的后手,天时地利人和都在自己一方,不怕对方不就范。所以,他不担心一帮叫花子能玩什么花样,还是按原计划行事。
    俗话说和气生财,双方笑容满面见礼寒暄完毕。对王老板带来的人,刘柱子陈三只略略扫了一眼,也没细看。
    他俩按照规矩,手一伸:“还请王老板先验货。”
    “好,如果两位小兄弟所有的货和样品一样,就按照咱们先前谈好的算。”王老板笑眯眯一语双关道。
    言外之意,如果这批烟土和样品不是一个成色,那价格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刘柱子陈三到底是初出茅庐之辈,以前也没经手过烟土生意,压根没听出对方话里的意思。
    何况依照做生意的常理,王老板这话说得没毛病。
    两人眉开眼笑齐齐点头:“理当如此。”
    验货自然不需要王老板亲自出马,自有几个手下熟手出面挨个开箱验货。
    ‘热河土’被压制成板砖形,每块按旧制一百两重,相当于现在三公斤出头。油纸包裹,一箱二十块,一块烟土价值五百多大洋。
    由不得不慎重,自然是一块块检验。
    王老板手下验货的手法熟练,通过掂、嗅、尝,甚至掰开‘板砖’查看是否表里如一,很是煞有介事。
    刘柱子陈三没觉得不妥,在旁边依旧看得津津有味,就等着白花花的大洋入手。
    第一块烟土验得差不多,验货者暗暗向王老板使了和样品品质一样的眼色。
    王老板了然,回了一个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眼神。
    验货者当即面色一变,匆匆拿着烟土跑到王老板面前,喊道:“老爷,不对呀,这块烟土和样品成色差好多!”
    “我看看。”王老板面色一寒,扫了刘柱子陈三一眼,装模作样拿过烟土仔细看了一会儿,而且越看脸色越凝重。
    他这副做派,搞得刘柱子、陈三一扫前面的兴奋,面面相觑:“怎么个情况?”
    王老板看完后抬起头,冷着脸指着手里的烟土慢条斯理质问道:“我说两位小兄弟,你们这么做可不地道啊?”
    刘柱子陈三一头雾水:“王老板,何出此言?”
    “你们装傻是吧?这分明是以次充好,想拿我王某人当冤大头啊?”
    刘柱子陈三一脸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这批烟土我们连箱子都没打开过!”
    确实如此,样品是任自强给的,箱子是从刘家堡密室搬出来的,一路上也没离开过视线。
    给他们狗胆包天,他们也不敢怀疑是任自强在烟土上做了手脚。
    刘柱子陈三的做派落在王老板这位老狐狸眼中,他心中更有数了:“果然是一帮什么都不懂的生瓜蛋子,就这样还想做烟土生意?看我不玩死你!”
    王老板心里如此想,嘴上却一副提携后进,以理服人的模样:“来来,两位小兄弟,别上火,咱们用事实说话。你们看看样品,再来看看你们带来的货。”
    刘柱子陈三懂毛线烟土,两人拿着样品和箱子里的烟土翻来覆去的比较,看完后一脸不解道:“王老板,这不都一样吗?”
    王老板一脸玩味道:“两位小兄弟,第一次经手这玩意吧?”
    “王老板说的是。”两人底气全无,乖乖承认。
    “唉,我好好教教你们如何分辨烟土?”王老板摆出一副好为人师的嘴脸,开始从烟土味道、成色等一顿白活。
    刘柱子陈三那是老狐狸的对手,三言两语就被王老板绕得云山雾罩,自己都不由相信箱子里这块烟土和样品有出入。
    两人还不死心:“王老板,我们还有这么多货,您都看看,或许碰巧了就这一块成色差?”
    王老板一看两人已入斛,自是从善如流:“好,我再看看,希望这是偶然。”
    随着六十四箱烟土一一打开查验,查验者看一个摇头一个,也让刘柱子陈三忐忑不安的心彻底沉入谷底。
    出此变故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两人到现在都蒙在鼓里,压根不知道这是老狐狸欺负他们见识少,玩压级压价,鸡蛋里挑骨头的把戏。
    但两人也知道这批烟土是抢来的,跟白捡的一样。留在手里回去向任自强是交不了差的,惟有变卖一途。
    刘柱子陈三再不复头前踌躇满志,如同斗败了的公鸡,焉头耷拉:“王老板,烟土成色差也是烟土,您的烟馆肯定也需要这些货,要不您再出个价,如果价钱合适我们也没必要一事再烦二主?”
    “哈哈,两位小兄弟,俗话说一分价钱一分货,就凭你们这批烟土的成色,我只能给这个价格。”
    王老板张口报出一个价格,相当于把样品价格拦腰砍了一半还多。
    “啊?!王老板,这价格也太低了!”
    刘柱子陈三也不是没见过大钱的人,你要说这批货便宜个十万八万,他俩还能勉强接受。但少了一半还多,打死他们也不敢做主。
    要是就这价格卖出去,老大该对他们多失望啊?
    “两位老弟,就这都是看两位面子!”王老板觉得已经吃定刘柱子陈三,丝毫不让步。
    “王老板,价格真的不能再给高一些?”
    “不能。”
    刘柱子陈三无奈,只好走到一旁商量了一下。
    俗话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两人静下心来不是没怀疑王老板欺负他们不懂行想压价。
    但对方压价压得太狠,简直不给人活路,而且看王老板也没有通融的意思,他俩当然不愿意在一棵树上吊死。
    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最后达成一致意见:“王老板,您出得这价格我们兄弟回去无法交差,害你白跑一趟,我们兄弟给您赔不是啦!”
    两人向王老板深施一礼,起身回头向手下有气无力吩咐道:“把货都装上车,咱们回去。”
    一众护庄队员也搞不清状况,只好纷纷过来准备搬箱子。
    两位小年轻不走寻常路反倒将了王老板一军,王老板肯定不愿意眼看要煮熟的鸭子飞走。
    他很清楚,这批货要是被刘柱子陈三拉回去,那绝逼是夜长梦多,唬得了一时唬不了一世,他玩得这套把戏必定会被拆穿。
    于是,王老板图穷匕见:“慢着,两位小兄弟,别怪我提醒你们,你们这一走可就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下回我连这个价格也不会给。”
    刘柱子闻听顿时不乐意了:“咋了?老子又不是吓大的。”他当即面色一变:“王老板,你什么意思?”
    王老板有恃无恐:“两位小兄弟耳朵不聋吧?我说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烟土没卖掉,刘柱子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再有他今非昔比,年轻气盛,登时眼一瞪:“王老板,保定府做烟土生意的不止你一家,难不成我离了你张屠户,还非得吃带毛的猪不成?”
    “呵呵,小伙子火气很大呀?”王老板气极反笑:“我今天就让你小子看看,在保定府离了我王某人,你手里的烟土除非烂在手里,否则,一两都卖不出去。”
    说完他回过头朝人群里喊了一嗓子:“侯老板、孙老板,戏看得差不多,你们也该出场了。”
    话音刚落,从随从中走出来两位刘柱子陈三意想不到的人,正是他们接触的另外两家老板,侯老板,孙老板。
    两人不可置信:“两位老板,你们怎么在这儿?”
    也就他俩摸不清原委,要是任自强在这儿看到两位老板也在,绝对清楚里面奥妙。
    虽说同行是冤家,但也要分什么情况。刘柱子陈三摆明了要在烟土行业插一杠子,动他们早已达成默契的‘奶酪’,他们不罢手言和,同仇敌忾才怪。
    真要是背景深厚者插足他们还得掂量掂量,明知是一帮穷叫花子也想分一杯羹,他们还客气个毛线。
    而且这三位心黑手辣的烟土老板私下里早都商量好了,一是通过压级压价给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叫花子一个大大的教训不算。
    这是明面上的,他们也不想逼得这帮烂命一条的叫花子狗急跳墙,瓷器不和瓦片碰,这是世人皆知的道理。
    二来还要在他们回去的路线上埋伏人手,抢他们的烟土款,使其鸡飞蛋打,永无翻身之日,这是埋伏的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