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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9节
    这三句话,都是她懒洋洋说出来的。
    听完第一句话,一个教习嬷嬷打了个喷嚏,感冒了。
    听完第二句话,另一个教习嬷嬷当晚大病不起,辞了工。
    听完第三句话,那一个感冒的教习嬷嬷,当即口吐白沫,陷入了昏迷。
    没有了教习嬷嬷在跟前做“蜜蜂”的日子,夏初七的生活再次美好起来。
    吃饭、睡觉、扮阿娇——从早到晚,她只剩下这三件事。
    她是一个洒脱自在的人,任由他人翻天覆地,她自清心寡欲。除了打造她的大美人顾阿娇,似是对生活再没有了任何的追求,却无人知道她“扮阿娇”到底有什么目的。而她每一天都专注在阿娇身上的样子,除了让顾阿娇越来越不自在,心生胆怯之外,晴岚也一度诡异的以为,她是不是痛失了孩儿,对阿娇产生了某一种特殊的移情作用,比如,把她当成了自家的孩子来看待。
    这个想法惊悚了晴岚自己,却没敢告诉夏初七。
    但晴岚不傻,她看得出来,夏初七不论对阿娇多上心,却再也不与她交心。
    或者这样说,她对谁也不再交心。
    养了几天病,那个“昏迷”的吴嬷嬷再次上了工。
    同时,她也带给了夏初七又一个令人惊悚的宫中消息——在众说纷纭的“贵妃争夺战”之后,昨日晚间,继惠妃乌兰氏和敬妃丁氏之后,淑妃谢氏腹中的龙胎竟然也滑掉了。短短时日之内,痛失两个孩儿,赵绵泽大怒,让人查实。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淑妃的滑胎,问题竟出在一个姓丁的太医身上。
    说到此,不得不多一句废话。太医院的太医们“上可让帝王低头,下可让妃嫔脱衣”的本事,在相当多的时候,都是一个让人羡慕嫉妒恨的职业。但这样的职业也存在太高的风险性,他们面对的是这个皇朝的最高掌权者,稍不注意就会掉脑袋,就比如这位丁太医,他根本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就被下了大狱。
    最为悲催的是,他即便到了狱中,也没有搞明白,他家的亲戚谱上,何时多了一位曹国公这样的显戚。更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就和敬妃娘娘扯上了亲戚关系,成了一个打击报复的棋子。
    不过,不论他哭出多长一串的泪水,也只能自认倒霉。
    这样的事儿摊上了,就是大事儿。没有直接被皇帝要了脑袋,他告诉自己,惜福吧。若不是顾及“帝后大婚”见不得血光,恐怕他也没机会再吃一碗大晏王朝香喷喷的牢饭了。
    于是,又一个得益于“帝后大婚”的人诞生了。
    帝后大婚,关乎社稷。
    晋王大婚,也系着江山。
    就在人人都在猜测晋王到底来不来得及赶回成亲的时候,赵绵泽似乎却没有怀疑他这位十九皇叔的能力。他令礼部与宗人府按亲王礼制操办着晋王大婚,一应礼仪一样未缺,个中的繁文缛节按去不表,总归在洪泰二十七年的十一月,“大婚”二字,是大晏王朝的关键词,皇帝和晋王的大婚也成了南边战事之外,最最紧要的大事。
    夏初七自己,在大婚之事里,也收益良多。
    为了朝贺她与皇帝的婚事,那些溜须拍马的,想走后门的,借机套近乎的官吏们,没有少来魏国公府里走动。自打进入十一月以来,夏初七自然也没有少收东西。吃的,穿的,玩的,耍的,用的,金的,银的……各种各样的物什儿,她楚茨院的库房每日都有进帐。
    水涨船高的人,还包括夏常这个皇帝的大舅子。
    不仅他再次擢升为了正一品官员,在朝中颇受重用,在文武百官中间也很受追捧。可事来运了,偏生这位国公爷是一个胆儿小的。有了夏廷德的教训在前,他平常都不敢朝人伸手,别人贴上来,他也得后退几步,惹得夏初七嘲笑不已。
    夏常曾忧心告诫她,说这般做,影响不好。
    但夏初七却笑,“飞来横财,不要会减寿。”
    她还说,做皇后,真是一个好营生。这人也不必见,连嘴皮子都不必磨,就能日进斗金的差事,世上只是一家,别无分店。她若不好好利用机会,搜刮搜刮那些人,怎么对得起她“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价值观?
    有钱入库的日子,一切都好,唯独有一点不好。
    十一月,天儿冷了。
    夏初七以前的身子好,原是不怕冷的,在漠北那种苦寒之地,都能受得住,如今也不知怎的,在金陵这样的风水宝地,还未进入腊月,她就已经冻得不行,晚上睡觉,整夜整夜的手足冰冷,怎么都暖不起来。于是,她窝在屋子里的时候更多了,基本不怎么出门,没事儿就盯着窗台上的鸽笼瞧,瞧得发神、发傻、发痴,也不眨眼。
    一只蝴蝶的翅膀振动,可以引起龙卷风,为整个大环境带来变化,那叫“蝴蝶效应”。一只鸽子撞破夜色,落在她的肩膀上,也引起了她的心理变化与环境变化,她叫它“鸽子效应”。
    “等。”
    那封仅有一个字的家信,早被她捏成了毛边儿。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她也不知看过多少次。
    她其实很清楚,只有一个字,是他不敢写太多。不敢写太多,是为了她的安全。
    可一个“等”字,也生生切割了她的心。
    “七小姐,你有什么话,要告诉爷的?”甲一察觉到她的异态,立在她的身边问。
    夏初七没有回头,只盯着刚刚出去做了一圈“飞翔运动”的小马出神儿。
    “小马,飞一飞,是不是舒服多了?”她问。
    “咕咕——咕咕——”小马抖着它沾了夜色的羽毛,啄向她的手心。
    掌心里的痒痒,乐得她弯了弯唇,又低头抚着它的羽毛。
    “小马,你能飞多远?”
    “咕咕!”小马再一次说话了。
    只可惜,她不懂她的语言,实在遗憾。
    “七小姐!”甲一看了她良久,皱着眉头站过去一点,身躯靠着窗台,一把将小马从她手里捉了过来,再一次严肃着脸对她说,“你有事不要憋在心里,若是有什么话要对爷说的,我是可以去安排,把话带给他的。”
    关于这个事儿,夏初七是知道的。
    她一直都知道甲一有渠道可以联络到赵樽。
    但是从赵樽离开,已经整整四个月过去了,她却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不动,就不会出错。一动,便会漏洞百出,说不定,满盘皆输。
    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她心里比谁都要清楚。
    可是如今临近腊月,离她的婚期也越来越近,她真的有些等不及了。
    “唉!”甲一见她不动,长长叹了一声,“你先歇着,我退下了。”
    今儿又是一个月中的十五日,窗口的月光照进来,很是明亮,可夏初七看着甲一棱角分明的嘴巴一张一合了好久,方才反应过来,低低喊住了他。
    “甲老板,稍等一下。”
    甲一站住,却只是看定她,没有吭声儿。
    夏初七回视着他,也没有说话。窗台上的月光落在鸽笼上,落在她的脸上,也落在甲一的脸上。可皎洁如月华,也不懂人心,更不懂得它洒在这个天地上的光芒,会照出怎样的故事。
    “七小姐,有何吩咐?你说吧。”甲一眉头蹙紧,再一次开口。
    夏初七盯着他,却没有听见他。
    她的耳朵里,只有一阵又一阵来自南疆的马蹄声。
    “夏楚!”甲一忍不了她这样,咬牙切齿的直呼了她的名字,大步走近她的身边,扼紧她的双肩,逼着她抬起头来面对自己,而他的视线,也沉入了她迷茫的双眼,“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她咽了一下唾沫,脸上浮上笑意。
    他一叹,怎会不知她的忧心?
    “你不必担心。即便爷赶不回来,还有我。”
    “不,你想错了,我不是在意这个,我原就是要嫁的,不管他回不回来。”
    夏初七笑着推开他的手,径直入了内室,抱出了一大摞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那是她这些日子为赵樽准备的冬衣。看着一动不动的甲一,她轻轻一笑,道,“他走时还是夏季,带的都是薄衣裳,如今南方也冷了,他的衣裳恐怕也不够穿。你把这些冬衣,快马送过去便成。”
    甲一接过衣裳,抱在怀里,奇怪不已。
    “只带衣裳?”
    “嗯”一声,她微微一笑。
    “不带家书么?”甲一迟疑着又问。
    夏初七想了想,没有回答,直接走到几步外的书案边上,高高挽起袖口,拿笔蘸了墨汁便在纸上“沙沙”写了起来,神色专注,样子极为投入。
    甲一看着她,默不作声。
    静谧的时刻,一阵微风从窗口吹进来,拂在她披散的长发和飘逸的衣裙上,吹得她腰上那一条双凤衔珠的宫绦轻悠悠的荡开,而她,如画中仙子,带了一种遗世而独立的美好。
    “不必麻烦,飞鸽传书就好。”
    她写好回头,朝甲一莞尔一笑,把墨汁未干的字条递了过去。那唇角笑开的弧线,冷冷的,凌厉似冰,没有半分温度,却容色倾城。
    甲一看着她愣住,忘了伸手去接。
    她眉梢扬起,“在看什么?”
    “没什么。”甲一垂下眼眸,轻轻道,“你何时竟长得这样好看了?”
    “你才发现么?平常眼睛都长在后脑勺上吧?”夏初七淡淡调侃了一句,看他接过信纸要转身,突地又抢步过去,负着双手挡在他的面前,似笑非笑的挑高眉梢,“甲老板,你要何时才肯告诉我,你的事情?”
    “我有何事?”甲一面色微沉。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为何这般面熟?”
    这个她重复了一百零八次的问题,听得甲一唇角微微抽搐一下,无奈的摇了摇头,把手上的信纸扬了起来,说一句“这先去传信”,就走向了窗口的鸽子笼。
    “给小马吧。”看着他在卷信筒,夏初七突然吩咐。
    甲一回头,不解地问她,“为何一定要是小马?”
    夏初七看着他刚硬的面容,轻轻一笑,不知想到了什么事儿,脸上璨若春色,“大马上次就送错了信。这一回若是它再错了,赵十九定会把它炖成鸽子汤的。”
    看着她幽深的一双黑眸,那一抹隐藏不了的思念,甲一轻道一声“好”,转头背对着她,在把信纸裹入信筒的那一瞬,瞄到纸上的一行字。
    “情深相思苦,抱病榻上度。岁月长,衣裳薄,你珍重!”
    ~
    洪泰二十七年的腊月,转眼就到了。
    进入腊月,京师城里就有过年的气氛。城中的歌舞酒茶衣饰糕点铺,都纷纷张灯结彩,悬挂上了灯笼。长街深巷之中,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声燃放鞭炮烟火的喜庆之声。
    百姓们都在忙碌着,迎接一年一度的除夕了。
    腊月到了,离帝后大婚也更近了。
    但就在这时,晋王在南边的战事消息,还在陆续传来。
    据闻,洪泰二十七年十一月十五日,晋王大军一路推进孟琏司,与当地土司经过十来日的短兵交接之后,于十一月二十五直插元江。元江一役,晋王大胜,亲自督战的安南国王子阮承启被擒,此事引起四方哗然。而晋王一路挥师南下,弃乌那而攻安南的意图更加明显,安南边境数座城池被他收入囊中,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此时,早已沿着澜沧江西进的陈景,却带着南征军的大部分主力出现,一路挺进磨儿勘,奇袭了乌那国护教王驻地,与之鏖战七天七夜后,乌那败退磨儿勘,护教王战死。
    如此一来,南征军大部主力实则已在陈景之手。
    晋王仅以晏二鬼为先锋,用小股队伍入安南,能有何作为?
    朝中一群纸上谈兵的大臣,又开始“忧国、忧民、忧战”起来,可赵绵泽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一阵笑谈后,说绝不会对大将军王的作战方式干预和指正。
    但暗地里,他的探子活动更为频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