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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6节
    赵樽轻轻在她身边坐下,掌心安抚着她的后背,从上到下慢慢顺着,声音沉沉,“阿七,此间的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还没有结束?”夏初七吃惊,敛眉。
    “嗯。”赵樽面色微沉,半阖的眸底,是跳跃的冷鸷光芒。
    “赵十九,你是说……我们会有危险?”夏初七并不是傻子,虽然为了女儿偶尔会在男人面前率性的发脾气,但是只要她冷静下来,对于赵十九还是绝对持信任态度的,“还有……赵十九,那个神机宝盒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赵樽淡淡扫她,正要开口,外间突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很快,毡帐帘子被拉开了,甲一神色肃然的走进来,对赵樽耳语了几句。
    夏初七偏着头,仔细瞅着他。但由于角度的问题,她一个字也没有看清,只是发现他面色凝重,而赵十九向来平淡无波的脸上,也略有沉吟。
    “好,就说我一定到。”
    甲一点头出去了,夏初七赶紧挪过去,挽住他的手腕。
    “什么事儿?去哪儿?”
    赵樽目光深邃,顺手捋一下她的发。
    “扎那大汗请我赴宴。”
    “啊”一声,夏初七张大了嘴。
    宴无好宴啊!此间事情千头万绪,果然未了!
    ☆、第275章 借刀诉情,拥被生香
    在额尔古城,知晓赵樽与夏初七真实身份的人除了宁王赵析便只有东方青玄,即便是托娅,也只知夏初七而不知赵樽。那么,他们从来不曾相识的扎那大汗,为何会“纡尊降贵”地邀请一个南晏商人赴宴?
    这个中的猫腻,活生生搅动着夏初七的小心肝。
    一个下午,她都在琢磨这一件件诡异的事儿,却没有定论。
    落晚时分,额尔古的天色黑沉了下来。
    有扎那大汗请客,行商帐中未备晚膳。
    夏初七换了一身儿衣裳,跟着赵樽出了毡帐。
    随行的人,除了她之外,只有甲一与郑二宝两个。
    从北平府一路往北,她与赵樽两个几乎寸步不离,她很享受这种“夫妻同心、其力断金”的感觉。不论做什么事,都不再只是她一个人,不论有什么困难,也都会有另外一个人同她分担……那心里的美妙滋味儿,难以言表。
    若说还有遗憾,便是她的听力没有恢复。有的时候,她也会害怕因此为赵樽增添负担,不过,她心下虽有担忧,但赵十九都不介意,反正她脸皮厚,也就装着不在意了。
    草原上早晚温差大,额尔古的夜风极凉。夏初七坐上一辆蒙族马车,前往额尔古城里扎那大汗临时设宴使用的行宫时,只觉得今儿晚上的北风,有一些反常的刺骨,就好像突然季节倒了回去,又成了冬天。
    “赵十九,你觉得冷么?”她拢了拢衣裳,问他。
    “冷!”赵樽揽住她的肩膀,目光幽冷的望向远处,“这样的天气,肯定冷的。”
    瞥他一眼,夏初七翻了个白眼儿。
    “……莫名其妙,装高深!”
    夜幕下的漠北古城,火光点点,与高远的苍穹上空那一颗颗的繁星相映一处,别有一番草原的风情。扎那大汗的行宫离举行鲁班节的广场不远,是一处汉式建筑,夯土的墙面,军御的堡垒,引水的檐沟,一应皆全,若非心知身在漠北,单看这行宫的汉化,一定会以为自家身处中原腹地。
    夏初七与赵樽赶到时,行宫的外面,停有好几辆样式相近的蒙族马车。
    檐角下的灯笼,散发着白惨惨的光线。
    夯土的墙边,来回走动的值守士兵人数颇多。
    有国家元首在的地方,果然戒备森严。
    不出所料,必是一场鸿门宴啊!
    夏初七暗自屏紧一口气,习惯性抬眼儿看向赵樽。
    他身姿挺拔傲兀,目不斜视,她只扫到了半张冷峻的侧颜。
    轻吐一口浊气,她心神不由一稳。
    这是一种奇怪的心理机制,只要有赵十九在,她便可安心。
    “二位贵客,里面请。”
    看他二人过来,早有身着蒙族袍服的侍女操着汉话过来引路,态度极为恭顺。
    夏初七与赵樽对视一眼,微笑着踏入了包着黄铜的高高门槛。
    偌大的宴殿中,灯火通明。
    案桌上酒肉齐全,可是到场的宾客却不多。
    夏初七放眼望去,除了几个在鲁班节上见过的兀良汗官员,并没有旁的客商在,也没有她渴望想见到的面孔——她的小十九。
    若说较为熟悉的人,便只有一个宁王赵析了。
    似是没有想到他们会成为扎那大汗的座上宾,赵析微微一愕,拿杯子的手僵了僵,差一点洒了杯中之酒。不得不说,如今的赵析是典型的一块夹心饼干,两头不讨好的人。他原本受命于赵绵泽来到额尔古,没有想到会被夏初七与赵樽要挟,更没有想到兀良汗的诺颜便是“死去”的东方青玄……这个时候的他,在漠北得到的秘密太多,反而如坐针毡,生怕与他们扯上关系,又不得不与他们扯上关系,左右都不是人。
    与宁王赵析的紧张和窘迫相比,赵樽的面色平淡如水。
    “多谢扎那大汗款待,鄙人有礼了。”
    他长身而起,端起手上精美的酒盏,隔空敬扎那,也友好的向赵析示意一下。
    赵析尴尬回应着,怕他的身份被拆穿,心虚得都不敢正眼看他。扎那大汗“哈哈”大笑着,扫了一眼殿中众人,举起酒杯,对赵樽道:“今日在鲁班节上,幸得贵客的香囊解围,方使拖娅头痛症缓解,从而得以解开元昭皇太后留下的神机宝盒……本汗感激不尽,感谢不尽啦。”
    一番虚与委蛇的说辞后,扎那大汗一饮而尽。
    “列位,干!”
    “干!”在他的带动下,全场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在座的人都是兀良汗的重臣,也都是草原贵族,他们受到的汉化洗礼极重,包括扎那大汗在内,这些人基本都懂得汉语,可以毫无障碍的用汉话与人交流。这会儿,也不知是为了展现兀良汗的诚意,还是为了与赵樽拉近距离,不像在鲁班节上他们都使用本民族的语言,而是一概换成了汉语。
    不管什么宴会,无非是吃吃吃,喝喝喝!
    可今儿晚上的宴会,说它是宴请,席面却颇为寒酸。
    夏初七看来看去,估摸着也就随便宰了两只羊在充数。
    到底是敷衍了事,别有所图,还是这扎那大汗太会过日子,请客都这般精打细算?
    她正噙着笑意默默观察,扎那又高举起酒杯,朗声向赵樽道:“兀良汗人极为好客,既是同桌畅饮,贵客不必拘礼了,请尽饮此杯!”
    “多谢大汗盛情款待!”赵樽礼节性的回了礼,抬起宽袖遮住酒杯,一仰头,杯中尽。然后他看了身侧的甲一一眼。甲一得令,点点头,便恭顺地捧上一个覆盖了锦绸的锡盒,向前几步,单膝跪地,呈了上去。
    “大汗!”
    赵樽扫他一眼,接着道,“这一盒是鄙人走南闯北多年,见过的香品最高雅,香味最浓郁的沉香。它产自波斯,原是波斯人给南晏朝廷的贡品,鄙人好不容易托人弄出来的,还望大汗笑纳。”
    沉香的名贵自不必说,且由于波斯气候得宜,所产之沉香尤为珍贵,除了向南晏朝廷进贡之外,别处并不可多见,尤其是漠北草原上,这样的东西更是稀罕物。贵族们喜之,却不可得之。故而,即便扎那贵为兀良汗的大汗,也不免一喜。
    “这般厚礼,本汗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赵樽唇角微扬,云淡风轻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大汗莫要嫌弃便好。”
    “哈哈,好说好说。”
    时人看重礼数,受了人的礼,自然会更客气一些。扎那大汗愉快地令左右侍者把装着沉香的锡盒收下,粗犷的黑脸上,表情明显比先前热络了许多,“说来贵客到我兀良汗来,还在机遇巧合之下帮了本汗的大忙……原该本汗酬谢贵客才对,如今反倒得了你的礼…汗颜啦,汗颜!”
    夏初七喉咙一噎,发现扎那这老头儿说话,总喜欢在末句重复一遍。
    她以赵樽的丫头身份入宴,没有资格落座,只能默默地陪侍在他的身侧。
    但这个位置,倒很适合她观察殿内情形。
    三杯两盏下来,她的第六感直觉告诉她,扎那似乎并不知晓赵樽的真实身份。那么,他特地请赵樽过来,如果不是真心的感谢,便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发现了托娅不雅的“脱衣举动”与他们有关;二是他看出来了托娅那个神机宝盒的开启,也是受了他们的指令。
    但不管哪一种原因,结果肯定都不会善了。
    宴席上,你一言,我一语,全是酒话套话,但气氛很好。
    推杯换盏间,不知不觉酒过三巡,时辰已近午夜。
    扎那大汗爽朗的笑声一直未绝,他喝得不少,一张老脸上布满了红光,在又一杯酒灌下肚皮后,他似是吃得性起,用流利的汉话问赵樽,“贵客虽为行商之人,但举止风度,非比寻常,自有贵气在身……本汗识人无数,可以断言,你定非池中之物,来日必成大器……”
    顿一下,他伸长了脖子,“不知有未婚配?”
    夏初七微微一愕。
    这厮女儿多得了不得啊,动不动就要嫁女儿么?
    她眼风斜斜扫向赵樽,似笑非笑。赵十九像是感应到了她眼睛里的“杀伤力”,轻咳一声,放下手上的酒杯,沉声道,“回大汗,鄙人家中已有妻室。”
    扎那轻“哦”一声,似是颇为遗憾。
    “本汗原本还想为贵客保媒,看来……是不必了。”
    赵樽拱手,“大汗好意,鄙人心领!”
    “哈哈,不必客气!”扎那大笑着抚向胡须,似是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
    突地,他笑声未绝,又把目光挪向了赵樽身侧的夏初七,意味深长地笑道,“贵客的这位侍女,俏丽机灵,聪明睿敏,今日在鲁班节上,表现更是不惧不慌,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本汗看了甚是喜欢,正好诺颜王子对她也颇为有意……不知贵客可否割爱?”
    什么?夏初七目光一怔,差点被口水呛死。
    女人不是人?奴婢不是人?在他们眼里怎么像货物一样?
    还割爱,割个屁啊。
    心里一阵嘀咕,她偏头正瞥向赵十九,手心却突然被他握住。
    他那只手比她的大了许多。温暖,干躁,有力,修长……他紧紧把她置于掌心,微微一带,把她往身边拉了拉,漫不经心的回答。
    “鄙人这侍女打小就在身边,是我用惯的,怕是割舍不下,还望大汗见谅!”
    他的声音很轻,很随和,却软中带钢,毫不商量的余地。
    扎那大汗眼睛微眯,琢磨着他的话,心里寻思:难道还真是他家姑娘?若不然,为何会说她打小就在身边儿?怔了片刻,他缓缓沉下脸来,一字一顿,说得很是缓慢。
    “贵客这是不给本汗面子,不给诺颜王子的面子?”
    赵樽冷冷收回视线,凉笑看他,并无丝毫的拖泥带水。
    “若我说……是呢?”
    一个普通的商人,如何敢对兀良汗的大汗说出这般不恭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