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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山 第94节
    第77章
    天方破晓, 沉睡了一夜西井巷缓缓地苏醒过来。
    熟悉的‘吱呀吱呀’声打从门前经过,似乎是哪家的门开了,过了会儿又关上,收粪车吱呀吱呀地又往前去了, 这几乎成了西井巷每天清晨的序幕。
    东厢里, 顾玉汝脸色潮红,头发散乱, 她一半脸藏在被子下面, 手背半掩在另一半露在外面的脸上,时不时有呜咽声发出,像在哭又像是在乞求。
    半晌后, 一切归于平静。
    她咬着牙, 哑着声:“你就是个牲口!”
    薄春山翻了个身,将她抱在怀里, 亲了亲她汗湿的鬓角。
    “好好好,我牲口。”
    那声音里的调调,大意就是你骂吧你骂吧, 但我就是不改。
    似乎也知道她被累得不轻, 他胡乱在她身上捏了几把,又给她揉了会儿腰。见外头天色已大亮,他一个翻身起来了,套上衣裳, 先去厨房烧水, 等水烧来,他先给自己冲了冲, 又把床上的人抱去浴间。
    不多时, 人裹着衣裳抱回来了, 他在床上随便扒拉几下,扯掉脏掉的布,把人塞回床上,又盖好被子。
    整个过程他进行得有条不紊,如行云流水一般,看模样也是做惯了的。
    等这一切弄罢,他坐在床沿半俯身看着被子里紧闭双目的人儿。
    见她眼角红红的,小脸煞白,估计也是累极,他怜爱地亲了亲她额头,又亲了亲她脸颊,拨了拨她有些散乱的头发。
    还是有点不舍,继续重复方才的步骤,心里已经又开始蠢蠢欲动,他面露挣扎之色,咕哝着骂道:“老子总算知道什么叫从此君王不早朝!顾玉汝你害我,我今天还有事要忙,不能不出门。”
    顾玉汝其实醒着,但她实在没力气动。
    知道他做了什么,也听到他说了什么,她在心里骂这厮不要脸,却一动也不想动。
    “你说你怎么赔我?!”
    顾玉汝半启开眼皮,瞟了他一眼。
    见她睁开眼,他凑了过来,在她眼皮上亲了亲。
    “知道你累了,好好睡吧,我不惹你了。”
    等人走后,顾玉汝心里还气着,她这么累到底因为什么!可再大的气也没有累严重,很快她就睡着了,等她再次醒来外头已经日上三竿。
    这已经是连着几天了?
    其实那天之后,薄春山又故技重施了一次,顾玉汝就反应过来,这厮就是为了故意博取同情,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可她真是拒不了,这厮太缠人,而且一旦上了榻,心心念念就是那事,一旦开始就没完没了,好不容易消停睡下,第二天眼皮子还没睁开,他又来了。
    他精力旺盛得让人害怕,她根本招架不住!
    早饭早就做好了,其他人都吃了,就剩顾玉汝没吃。
    不过邱氏给她留了一些,温在锅里,田丫见太太起了,忙懂事的把早饭给她端了来。
    顾玉汝食不下咽地吃着。
    第一天她还能装睡过了,第二天她勉勉强强也能再装一下,可连着这么几天,天天都睡过了,她觉得婆婆和田丫肯定都知道她为何会晚起。
    只要一想到这些,她就窘得不行,觉得没脸见人。
    邱氏走过来,在桌前坐下。
    她先叹了口气,才道:“这小子疯起来没个人形,我之前都教训过他一次,怎么又给忘了,你身子骨纤细,你俩又是刚成亲不久,臭小子瞎胡来,回来我帮你说他。”
    邱氏虽然字里行间都没提到底因为什么事,但顾玉汝就是明白婆婆在说什么,她觉得自己都没脸见人了,想去找个地方藏起来,心里又明白不能这么做,只能低着头喝粥,没敢吱声。
    “别害羞,娘是过来人,又怎么会不懂这个,你是遭罪了,不过吧……”邱氏犹豫道,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地方。
    因为她这样,顾玉汝倒也顾不得害羞,有些好奇地看着她。
    现在倒轮到邱氏老脸臊得慌了。
    她咳了两声,“你既叫我娘,我就把你当亲闺女,咱婆媳俩没什么不能说的。”
    顾玉汝点点头,是这个理。
    可邱氏还是说不出来。
    她也不知在心里做了多少次心理建设,半晌才在儿媳越来越好奇的目光下,道:“这男人吧跟男人不一样,我虽当初跟着你爹的时候是个清倌,但以前在花楼里也学了不少东西。”
    顾玉汝当然知道清倌是什么,但现在的她应该是不知道的,只能装作听不懂。
    邱氏估计也清楚儿媳不懂这个,臊着老脸道:“清倌就是花楼里还没出阁的女子,就有点类似寻常人家女儿还没出嫁。”
    她说得极快,也不管顾玉汝听没听懂,便又道:“老鸨子为了培养我们以后侍候男人,我们没出阁前身子虽然是干净的,学的、懂的却极多。”
    顾玉汝看她实在局促得慌,忙安抚道:“娘,我听懂了。”
    邱氏松了口气,大抵也是开了头,后面就好说了。
    “这男人跟男人是不一样的,从外面是看不出来的,只能亲身体会。像春山他爹,就跟寻常男人不一样,我刚跟他的时候,吃了不少亏……幸亏我懂得多,知道怎么侍候男人,也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少受点苦……把前头熬过去,等日后时间久了次数多了,慢慢尝着滋味了,就只会觉得好受,不会觉得难受……这臭小子估计也是随了他爹……也不知体谅你一二……”
    邱氏说得含含糊糊的,时不时还停下琢磨下说辞。
    所以——
    婆婆到底想跟她说什么?
    婆媳俩面面相觑,都是大红脸,都是臊得不行。
    邱氏突然站了起来。
    她气势汹汹的,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气势,可转头跟儿媳说话,声音又软了。
    “我带你去见个人。”
    “娘,什么人?”
    “去了你就知道了。”
    .
    邱氏带顾玉汝去见的人叫玉娘,住在城西一个偏僻的巷子里。
    这玉娘长相貌美,看着大约有三十来岁的模样,梳着妇人发髻,穿着一身鸦青色滚暗绿色边襕边的衣裙。
    因为发髻和衣裳都很老成,整个人看起来暮气沉沉的,似乎是个寡妇。可她一旦说起话来,风情顿时不一般,眼波流转之间,媚态横生,看得顾玉汝就是一愣。
    在来的路上,邱氏已经把玉娘的大致经历跟她说了一遍。
    玉娘跟邱氏是一样的人,都是从楼子里出来的。
    不过邱氏运气好点,碰见了薄春山他爹。
    薄春山他爹是个混子,自然少不了和下九流打交道,据邱氏讲,薄春山他爹以前当过妓院的打手,两人才会认识。
    其实在外面真正混得不差的人,是不缺银子的,随便在哪儿都能弄来点银子,薄春山他爹当年也没少弄到银子,但银子都给邱氏赎身了。
    给一个妓子赎身,还是邱氏这样的姿色,可要花上大价钱,反正薄春山他爹当年花费了不少力气才凑够给邱氏赎身的银子,中间还管人借了不少。
    后来他娶了邱氏,西井巷里的人见他们日子过得拮据,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这。
    扯远了。不同于邱氏的好运,玉娘就没这个运气了,她就像很多花楼里的妓子一样,在平生最好的时候被老鸨卖了初夜,因为长得好,在楼子里也火过一阵儿。
    若无意外,她这一生可能跟那些沦落风尘的妓子们别无不同,唯一出的意外就是她有邱氏这么个朋友。
    两人关系很好。据邱氏说,两人是前后脚被卖进花楼的,几乎算是一起长大,一起学艺,又一起因为学不会老鸨教的东西挨打挨饿,邱氏自己跳出了火坑,自然不想好姐妹继续留在火坑里。
    信不过男人,那就自己攒钱赎身,总有一天能离开。不过这笔钱玉娘攒了很久,最后才能以残身脱离那种地方。
    后来她搬到这个小巷,以织布为生,刚开始也有些闲言碎语,由于玉娘一直深居简出,少与人接触,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久了日子倒也过得平静。
    因为有她们两个例子在,渐渐的也有人从楼子里出来后搬到这里来,跟玉娘为邻,一样都是靠织布为生,相互扶持,有的后来嫁了人,有的没嫁。
    顾玉汝之所以知道这些,也是她们刚到坐下没多久,就有人来找玉娘借纺锤,邱氏与她说的。
    那个来借纺锤的妇人看到顾玉汝有些诧异,没敢多留就走了。
    玉娘嗤了一句,说她们就是讲究!估计也是知道自己身份,怕出现在顾玉汝面前不好。不过后面这话玉娘没说,是顾玉汝猜的。
    看得出玉娘是个爽利的性格,人也很随性,邱氏拉她进里屋说话,她就让顾玉汝随便在她这小院子里转转,在这不用拘束,就当自己的家。
    顾玉汝向来是个体贴的性格,知道婆婆要跟人说话,便去了院子里自己打发时间,也免得她枯坐在那儿尴尬,人家在里屋说得也匆忙还得惦记她。
    玉娘养了三只狗。
    都是乡下那种土狗,细细长长的身子,通体土黄色,只有腹毛、下巴和爪子是白的,耳朵呈三角形,尖尖小小的。
    一条是大狗,似乎是母狗,还有两条是小狗,估计也就两三个月大,圆滚滚的,跟它们娘长得很像,就是嘴巴上有点小黑毛。
    这两只小狗似乎不怕人,见顾玉汝来到院子里,没多大会儿就扭着小身子跑过来,围着她裙子下面打架。
    太阳很好,大狗趴在一旁,懒洋洋的晒着太阳,时不时看这里一眼。
    “你们倒是不怕人。”
    顾玉汝挪了个小杌子来,坐下跟两只小狗玩。
    摸摸它们耳朵,挠挠它们下巴,挠着挠着小狗就倒下了,一副我很舒坦你继续还可以帮我挠挠小肚子的可爱模样。
    .
    屋里,玉娘通过窗子看向院中的女子。
    姣好的容貌,体贴懂事的性格,人也聪慧剔透。玉娘是何须人,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太多,只通过方才第一次见面的交谈,对方那不卑不亢的神态和清澈的眼睛,就能把人看得差不离。
    她有些羡慕道:“你倒是福气好,找了个这么好的儿媳妇,人也长得美。”
    “当年你要是愿意嫁给那个开杂货铺的,说不定你现在也能有这么好的儿媳妇。”
    若是顾玉汝在,肯定能看出邱氏说话的模样像谁,只是邱氏在她面前一直是个温和明理的婆婆,自然见不到其他一面。
    玉娘白了她一眼:“你今天来,是故意给我添堵的吧?有事说事,没事就赶紧回去,就知道带着儿媳妇出来显摆!”
    “我还真有事……”
    听完邱氏的话,玉娘诧异之余,用那种十分奇异的眼神看她。
    过了一会儿,她才嗤笑道:“真不愧是我印象中的邱琴能办出的事,你说当年楼子里那么多姑娘喜欢薄青云,他却偏偏被你这个心眼多的勾了去,勾得死心塌地,一门心思想娶你回去当心肝,为了给你攒银子赎身,不知花费了多大的力气。”
    “这都多少年了,还记仇呢?”邱氏瞅她。
    “怎么不记?”玉娘哼了声,“我当初就纳闷,怎么我长得不差,还比你善解人意,怎么就争不过你,现在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