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本元等人驾着船,缓缓靠近东方号,放过桥板,阔步走来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然后又掉转船头,驶往海魂号轮船。
东方号和远航号已经再也挤不下去了,海魂号和海灵号,这两艘缴获自加勒比海盗的船,却还空着不少,何宗正说了,厦门的族人估计也是日子过不下去了,也想要随他们远行,既然如此,也只能把这些人放在那里去了。
“草民邓名轩见过大人。”
“草民邓立文见过大人。”
“草民杨大明见过大人。”
赵文礼沉着黑脸,扫了眼何宗正。他不是说这些是他的族人么,怎么全部不是何家的人,看他何宗正怎么说。
何宗正的脸色有些难看,尴尬的瞪了那三个汉子:“你们三个,自己和赵先生去说。”
“赵先生,不关何老的事,是我们这些老弟兄们听了,有离开大清的机会,因此自己要求跟来的。”自称邓立文的汉子,笨拙地操着官话,但赵文礼一听,就知道是明显的桂柳口音。
“怎么了,你们怎么想要离开大清?”赵文礼奇道
“这大清,我们再也呆不下去了。”邓名轩愤愤道,“如今我们这些人,都是大清的乱臣贼子,官府的人恨不得要把我们全部剿杀干净。”
“汪、汪。”似乎是响应邓名轩的话,一只高大的狗儿不满的吠道。赵文礼这才发现,邓名轩的身后,竟然还跟了一条壮实的狗。
“黄毛,别乱叫。”邓名轩瞪了狗一眼,狗立即不叫了。邓名轩又回过来望向赵文礼,“世人经常一听那些当官的就骂狗官,却不知,狗比那些官员们强多了,给狗扔块石头,它至少会冲你叫几声,不会咬你。把官当比作狗,侮辱了狗儿了。槗不是黄毛,我邓名轩的小命,只怕也早交待给那些狗官了。”
“若真是义犬,确实强过许多的人。三位不妨告诉我,为何这大清容不下你们了,为何,你们又成了大清的乱贼贼子。”
“因为,我们是反贼,是朝廷通辑的反贼,”邓立奇突然红着脸说,“我们都只是普通的老百姓,若不是日子确实过不下去了,我们会做反贼么?”
“他们三位,是广西滕县人,两个月前,因为不堪当地官府强加暴敛,他们发动了起义。可是,朝廷立即派来了官兵,他们失败了。”何宗正补充道。
1845年正月,大年未过,广西藤县县府就以赔附友邦军费为名,加收税收。
但刚刚过去的一年,藤县周边遭受了严重的水灾,许多田地几乎绝收,县府还要加派税费,本就日子过得艰难的老百姓再也过不下去了。
邓立奇家中只剩下最后一只老母鸡了,原还想着留给生产的媳妇补补,可也被可恶的差役拿去缴税了,是可忍孰不可忍,邓立奇立即就和差役扭在了一起。
差役们一拥而上,把邓立奇扭到了县衙,打算好好的收拾邓立奇一番。
邓立奇堂弟邓立文和堂侄邓名轩得知后,立即告知了邓立奇的好哥们钟敏和,几人计议一番后察觉到,邓立奇这一进了县衙牢房,只怕凶多吉少。
反正日子过不下去了,再继续忍受也看不到前途,几个人一番商量,立即召集了一帮佃户,冲进县衙,当场把县令砍了,把牢房的门打开,几百名犯人全部放了出来。
可就算出了牢房,大家又疑惑了,出了大牢,也还是大清的天,这大清还是不能容他们了。
不用多想,反正县官都被自己杀了,干脆反了,大不了碗大一个疤。邓立奇和钟敏和立即宣布占领县衙,邓立奇自称“平地王。”钟敏和自称“高山王”,就在藤县招兵买马,反抗满清。
周边县州纷纷响应,一时间,起义大潮漫延到广西西部二十几个县。饱受压迫的百姓们,再也受不了这种盘剥了,他们纷纷放下锄头,拿起刀枪,冲入县衙,追杀贪官。积抑日久的怒火,在桂西北到处漫延。
清廷很快派出了官兵镇压,由于没有作战经验,邓立奇和钟敏和的起义很快就被震压下去。
邓立奇和钟敏和都先后被抓住杀了,起义失败后,追随的农民们,又偷偷的回到了家里,继续种地。
但邓立文、邓名轩这些邓立奇的亲属们跑不了,虽然官兵们没有立即抓住他们,但抓捕他们的海捕公文贴得到处都是,他们再也不能在藤县立足了。
于是,在一个夜晚,他们连夜赶制了数十个木排,带着各自家小,竟有近三百人之多,一路沿西江而下,竟飘到了望厦村附近。
因为杨大明曾经同何宗正有旧,又加之这里靠海,杨大明想得很简单,只要何宗正随便活动一下,他们就能找机会乘船出海,躲开满清的追捕。
可他们哪里知道,如今的望厦,虽然人来人往,可官府的人也不少,他们这些人只要一冒头,就会被发现。甚至何宗正自己都会有危险。
何宗正无法,想起族兄在厦门有一处靠海的私产,买下多年的都来不及开发,听说是没有足够的人手,便将邓名轩等人送到了厦门。
满清坚持明朝一贯的海禁政策,严令沿海五十里内不许有人居住,并命令沿海的百姓们向内搬迁,这才导致了厦门沿海许多肥沃的土地都没人开垦,倒是方便了外国人很容易的上了岸,可是放着自己的大好海洋不去开发,却让自己的老百姓饿肚子,无语。
若不是沾着洋人在厦门开埠的光,何宗正的族兄也不敢在这里开发。
可是,两三百口人就在厦门边上,这些人都操着异地的口音,日子久了也只怕被外人发现。何宗正一听说赵文礼等人缺人,立即想到了这些。
邓名轩这些人在厦门的日子过得也很难,不但要打扰何氏,还要时刻提心吊胆的不被官府发现。如今一听说有海外的机会,不管是不是真假,立即就答应了下来。
“何老,真义士也。”听了邓名轩等人的叙述,赵文礼真诚的向何宗正躹了个躬。
在这个唯利是图,明哲保身的社会,何宗正就算和杨大明有旧,不去举报就已经非常不错了,还费尽心机保全这种人,这种仁义心肠,殊为不易。
“诸位,不是贼匪,是义军,是英雄,反抗满清昏庸统治的义军。若我大中华多一些象列位这样的义士,又怎可能要遭受满清的盘剥,还要遭受洋人们的压迫和欺辱。”赵文礼双手抱拳,亦是一脸诚恳地对邓名轩等人说。
“你们选择我们,选对了。放心,对于列位这样的忠勇之士,我们绝不会不管不管不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