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师傅，这位小哥是来应聘配菜员的，还会颠勺，您这边缺人吗？”
    女女服务员带着我来到后厨，找到一位红光满面，挺着啤酒肚，身着厨师服，头戴白色高帽的男人。
    蒋师傅扭过身看了我一眼，然后看向女服务员，咧嘴笑道：“小张，这位该不会是你家什么亲戚吧？”
    我这才知道，女服务员姓张，只是还不知道人家全名。
    姓张的女服务员娇笑道：“哪有，蒋师傅就会开玩笑，我可跟你说，楼上还缺人呢，要是你不要，我就带他去楼上找宋姐了！”
    “要，哪能不要呢，何况是张大美女推荐的。”蒋师傅打了个哈哈，再次看向我，上下审视了两眼，问，“小子，你会配菜？”
    我点点头，“以前在家开过快餐店，经营不好，就转让出去了。”
    他哦了一声，然后说：“这年头是这样，小本买卖不好做，养活自己是够了，但家里也要钱呀。
    我起初和你差不多，在发蔫当了两年学徒，存了点家当，后来就回去开餐馆，结果玩不转，就出来了，一直干到现在，当上厨师长。
    你要好好努力，我这位置将来就是你的了。”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我，眼神中饱含殷殷期待之色。
    我心里置之一笑，在外头混，首要一点就算是得学会低调，别人说的话且听就行，千万不能当真，就好比蒋师傅这番话。
    我对厨师这个行业还算了解，因为这个行业古老相传，算是传统行业中，保留最完整的一个行当。
    在古代，有“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说法。到了现代也一样，尤其是传统行业，大多数师父都有留一手的自私但约定俗成的小心思。
    因为在历史上，师父被徒弟抢饭碗的事情很常见。但在电视中，师父往往扮演的都是反面角色，肯定会被观众痛骂，说师父怎么怎么样，太自私了之类的。
    但在一开始“留一手”只是师父考验徒弟的一种手段，徒弟要真是有本事，而且品行端正，师父还是会传授看家本事。
    不过，也不排除有师父是故意留一手，毕竟那年月的人普遍没有接受教育的机会，只能依靠一技之长来吃饭，要是被人抢了饭碗，没饭吃不说，还会丢面子。
    人都是自私的，这一点是肯定的，这是与生俱来的人性缺憾。
    可事情也要分人，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关键得看徒弟是什么性格的人。要是性格坚韧不拔，头脑灵活一点，终究会学到师父看家本事的那一天。
    就比如我当初和佛爷学千术的时候，佛爷教会我基本的技巧之后，有些东西就不再主动传授，都是我死缠烂打，把他逼的不耐烦了，然后才交的。
    一开始我以为佛爷只是单纯地出于懒惰才这样，到后来，该学的都学会了，有些道理我自然而然也就明白了。
    佛爷那么做是有良苦用心的，一是为了看我这人到底上不上进，要是懒惰懈怠，他自然就会留一手，不会再教授绝活。
    其次一点是让我体会到一种获得感。
    人都有一种普遍的犯贱的心理，轻易得到手的东西不会去珍惜，喜欢那种欲罢不能的感觉，总感觉别人的东西比自己的好。
    换而言之，要是佛爷主动传授我千术，甚至拿着棍子撵着我去学，可能我还会产生逆反心理，搞不好还会和他作对，就是不听话。
    相反，他越是不主动传授，偶尔还要用千术来虐我两把，是个人都会产生争强好胜的心思，挖空心思也要提升自己，就是为了争那一口气。
    总结起来，做徒弟的必须要考虑师父会不会留一手这个问题，这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师徒间一种不能言明的游戏规则。
    所以，徒弟考虑的不应该是师父的人品问题，或是在背后编排师父的坏话，而是要想方设法学到本事，这才是徒弟应该做的，学到了那才是本事，也会有一种获得感。
    可能有人会说，做人难道不能简单一点吗，何必要搞这些尔虞我诈的心理战。
    我认为，有这种美好想法没错，能遇上这种不吝赐教的师父那是运气好，但现实不是这样，现实是残酷的，每一个有成就的人在刚开始的时候都不容易。
    在这个世界上，容易获得东西，往往也是最容易失去的，只有通过努力得来的东西，才会有意义。
    刚才蒋师傅和我说，将来他这个厨师长的位置是我的，这话完全就是哄小孩的，只有刚出茅庐，什么都不懂的人，或许会相信他的鬼话。
    要知道我才来莲韵茶庄，在我前面还有无数老员工，厨师长这个位置，排队也轮不到我。
    但蒋师傅那番话的真正目的不仅仅是为了哄骗我，还有一个更险恶的目的，是为了给我拉仇恨。
    后厨人不少，这里就是一方小世界，里面环境和人看起来都很普通，但真正复杂的是其中的人事关系。大家都在努力工作，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厨师长这个职位。
    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大家都存在竞争关系，多一个人，就多一个竞争对手。
    现在蒋师傅说将来厨师长这个职位是我的，即使大家把这话当成一个笑话来听，也会在心里记住我，产生排斥心理纯属正常。
    意识到这些问题，我笑了笑说：“蒋师傅说笑了，我初来乍到，大家都是我的前辈，要学习的东西很多，以后还请各位多多照顾。”
    我很随意的说了一句，把蒋师傅强加在我身上的焦点降到最低。
    蒋师傅本来面带笑意，等我说完，又眯眼打量了我一下，目光随即转移到姓张的女服务员身上，“行了，这小子挺机灵，就留下了。”
    接着，蒋师傅送姓张的女服务员出去，站在门口聊了好一会才和人家姑娘挥手告别。
    我被晾了半天，但我没在意，趁着空隙扫视后厨的情况，大家都在忙不迭的干活，只有寥寥几个人冲我点头示意，大多数人看都没看我一眼。
    “哎，小子，跟我来。”背后传来蒋师傅地呼喊。
    厨房内虽然噪音不断，但我听得很清楚，转身朝他走去。蒋师傅闷声不响带着我去人事部做登记，我拿出之前那张署名黄智的假身份证做了登记。
    忙完这一切蒋师傅带着我回到厨房，给我安排了一个位置，让我去配菜。
    以前没出师的时候，家务基本上是我一手包办，从切土豆丝开始，按照佛爷的说法，刀工一样能练手，要是能把土豆丝切得可以用来穿针，手掌的灵活度就会随之提升。
    在这过程中，也慢慢练出几分刀工，几年下来，倒也像模像样。
    蒋师傅一直站在我边上没走，大有留下来要看我配菜的意思。我很清楚他这是想要检验一下我的刀法，所以我没藏私，拿出看家绝活。
    我切菜的手法和专业厨师有所不同，没有任何花哨，动作非常纯粹，目的单纯，关键在于力道的把控，每一刀不出手则以，一旦出手必要达到目的。
    我深吸一口气，把刀握在手中，一手按着土豆，然后手起刀落，连续落刀数十次，之间刀光闪动，但刀片没有和砧板接触，所以没有发出厨师切菜的蹬蹬蹬声。
    一口气将一颗土豆切成一堆薄片，然后动作不停，手掌一推，像推牌一样将立着的土豆片推倒，接着下刀，又是上白下，短短半分钟不到，砧板上堆满一堆整齐划一的土豆丝。
    “蒋师傅，您看怎么样？”我放下菜刀，扭头看向蒋师傅，却见他一脸呆滞看着砧板，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