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采薇却不太想讲徐轻舟的事——她本能的感觉到了徐轻舟那谦和外表下面的凶险,毕竟能够稳坐在江南首富位置上的人是绝不会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无害。所以,沈采薇故意把话题转开了:“怎么?颜五这才刚走,你就变心了?”她故意把声音压得轻轻的,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得见。
沈采蘅听了这话不由的红了红脸,跺了跺脚:“我不和你说了。”她一跺脚就进了里面,顿时把徐轻舟给忘在了脑后。
沈采薇笑了笑,跟着她进了里头。
她们两个来得晚了,杜若惜早就等急了,上来就拉住她们两个的手抱怨道:“你们两个可真是踩着点儿来,每回都叫我等着你。”
沈采薇握住杜若惜的手,笑盈盈的道:“压轴的可不就是最后到的?”
杜若惜气得笑了,伸手就要去拧沈采薇的面颊:“我倒是要瞧瞧,你这脸皮可是厚了多少?”
两人说说笑笑,一时间闹了开来,沈采蘅作为在旁观战的便不由得掩着唇笑了。
待得两人闹完了,杜若惜才凑上来说悄悄话:“你不知道呢,这些日子柳于蓝和郑午娘都闹僵了。你瞧,这回这两人连站都没站住一起呢。”杜若惜正要指给她看,忽而见着柳于蓝往这边走来,不由蹙了蹙眉,心虚道,“她不会听见了吧?”
话声落下,柳于蓝正好走到边上,柔声道:“采薇,有空吗?我有话和你说。”她秀眉微蹙,目光盈盈,隐约透出些许的恳求来。
沈采薇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她往边上僻静的地方去。
比起去年半旧的斗篷,柳于蓝今年穿的倒是件崭新的大红羽纱。只是她近来清减了许多,看着竟有几分弱不胜衣的柔弱姿仪。
柳于蓝只一味得往里边去,等着边上没了人声方才停了步子,转头笑了笑:“好了,我就说几句话,你就放心好了。”她说到这里,眼睫缓缓垂了下来,遮住了眼中复杂的神色。
沈采薇担心她有诈,不敢往里去,站的远了些才问道:“有什么话,你说便是了。马上就要开宴了,缺席可不太好。”
柳于蓝抬眼看着她,眼眶忽而红了红,咬着唇问她:“上回是我错了,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我?”
沈采薇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上回骗自己丢玉迟到的事。想来柳家已经因为这个而给了她压力,叫柳于蓝这么个心高气傲的都不得不来寻她道歉。
沈采薇这时候只作无辜模样,摇头道:“上回你做了什么?怎么要和我道歉?”
柳于蓝用力咬着唇,好一会儿才沉声道:“上回是我给郑午娘出的主意,让她去寻人偷你的玉,叫你迟到。”她顿了顿,哑声道,“你究竟要如何才能原谅我?因为这个,我家里都......”
她似是难以启齿,好一会儿才恨声道:“都已经给我另外订了亲。”想来那门亲事坏到了极点,她说着说着,眼中不禁落下泪来,珠泪染在睫上,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上回我不过是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好在采薇你也没事,我也真心悔过了。采薇你一贯好心,一定不会叫我一辈子都赔上对不对?”
☆、104
如果可以,柳于蓝也不愿意向沈采薇服软。
她自小好强,哪怕是出身在柳家那样重男轻女、荒唐不堪的地方,她也从来不愿认输服软。一院子的姑娘,各个都有容貌有手段,但最后还是一个个的都被她踩在脚底下,柳家上头的长辈亦是对她颇有青眼——当然,那些长辈所想的也不过是将她嫁个好人家好好扶助兄长或是柳家。
柳于蓝自小便不敢松气——她后面就是悬崖,只要略有松懈,必是要掉到悬崖底下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的。所以,她一直都是不曾心存侥幸,反而是认真再认真、努力再努力,事事都要领先于人,好让柳家的长辈觉得她是奇货可居,从而为她寻个好人家。
所以,她才会那样厌恶嫉恨夺了自己的风头的沈采薇。她明明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要来抢她的?
只是,即使如此,柳于蓝也不曾想到柳家竟会因为自己得罪了沈采薇而提早替自己寻了那么一门亲事。她知道自己订了亲的时候还未多想,不过是觉得奇怪:依着柳家素来的打算,肯定是要等着结业礼后赚够了名声再挑亲事,怎么会这么快就定下?好在柳夫人身边的安嬷嬷乃是她往日里殷勤笼络的,觉得她可怜便私下里便透了几句给她:为了叫沈家消气也为了帮着儿子谋差事,柳夫人竟是要把她嫁给吏部郎中的傻儿子。
哪怕是早知道柳夫人的为人,见过庶姐乃至嫡姐的下场,柳于蓝也依旧为柳夫人这样的行事而心寒——亲生的女儿在她眼里竟也是不过是和猪狗一般可以买卖的东西。她知道这事在柳夫人那里必是已经定下了,是不会因为她的哀求而改变。所以,柳于蓝只得先去求自己的兄长,她本以为:她的兄长再无用再不堪但到底还算是个老实性子,总不会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因为他的缘故而毁了一生。柳夫人再凉薄却也是个视儿子为立身之基的女人,怎么说也会听一听他的意见。
哪里知道,往日里看着“老实”的兄长听了她的来意却是瞪着眼睛的训她:“七娘这是说什么糊涂话呢?自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女孩家置喙?我早前就说了,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啊就是读书读的糊涂了!”
柳于蓝不甘心,跪在地上苦求,声声皆如杜鹃啼血:“三哥,你我一母同胞,小时候你还抱过我上树采果子呢,你怎么忍心啊?”她拉着兄长的衣襟,泪如雨下,几乎要哭昏过去,“我也知道三哥你一贯疼我。再等一等好不好?明年就要结业礼了,依着我的成绩一定是前三,必是可以寻个更好的亲事。我一个女孩家,所依所靠的还不是娘家?我嫁的好了,日后必会多帮帮三哥和柳家......”
她一边说一边磕头,头上都是红印子,唇上咬出来的血也都咬牙往里吞。她心里想的却是:若是日后真能寻了一门好亲事,得了势,她必是要把今日的屈辱都讨回来,叫柳家大大小小全都跪在她跟前、
柳三公子本就是个耳根软了,听到这里也犹豫了一下。只是他到底急着谋差事,再好的亲事都及不上这一门亲事来得合适,只得摆摆手道:“这事本就不是你我该管的。七娘你还是听为兄的劝,回去安心备嫁吧,家里再怎么样也不会少了你的嫁妆的。”
柳于蓝抓着他的袍角不松开,一张白得没有血色的面上显出几分绝望来:“三哥哥,你当真如此狠心?”
柳三公子却不耐烦的拂了拂袖,扭头不去看她:“好了,你回去吧,我只当你今日没来过。这事若是叫母亲知道了,那才叫麻烦呢。”
柳于蓝也知道他这是威胁自己,想起柳夫人菩萨面庞下面的阎罗手段,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整理了一下自己,起身出门去了。
柳三公子对着亲妹妹到底还是有几分情意,忍不住在她身后叹一句:“若不是你得罪了沈家,这事倒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这样一说,他自己心里那点儿不好意思也跟着没了:反正家里这么多姑娘,哪个不是这么嫁出去的?柳于蓝确是他的亲妹妹没错,可为着她这一门好亲事,家里花的钱也不少了——这可都是他的钱啊。既是好妹妹,家里好不容易养得这样大了,现下又已经得罪了人,就算是帮他这个哥哥也没错啊。
无耻的人总是可以更无耻,一步一步的踩在自己的底线下,一点一点的把底线往后拉,然后喝着别人的血肉往前走。柳于蓝心里恶心的要命却绝对不愿意就这样轻易认输。她听了这话,先去找了郑午娘——这事本就是她和郑午娘一起做下的,断没有让她一个人吃亏的道理,郑家这样的大靠山若真能出手,柳家哪里会怕沈家?可是郑午娘却是个遇事就翻脸不认账的人,开始还假惺惺的安慰了她几句,到了后面干脆再不理她,存心叫她背上黑锅。所以,闹到最后,柳于蓝彻底和郑午娘闹翻了,只能厚着脸皮来寻沈采薇。
沈采薇自是不知道柳于蓝的心态变化,只是蹙了蹙眉:“你的婚事与我有什么关系?”她摇了摇头,“好赖都是你家中父母替你订下的。”
柳于蓝实在忍不住了,满是泪花的眼中显出几分凄厉的颜色来:“若不是你沈家以势压人,我家如何会这么快的就把我许人?”
沈采薇吃了这么久的亏,再也不会为着柳于蓝的情绪而动容,只是淡淡的接了一句:“你家中所求是为了什么你应该心知肚明。就算没有我的事,依着柳家一贯的做派,八成也会为你订下这门亲事。你来求我原谅,说起来也不过是想借着沈家或者我父亲的名头向柳家施压。再说,种因得因,种果得果的道理你也总是知道的。”
沈采薇的话声落下,柳于蓝再也装不了柔弱无辜,她不由狠狠的瞪了眼沈采薇,本就激动的情绪也接近崩溃:“你以为我是想要做那些事吗?你以为我就是天生的恶毒刻薄?若是我不去争不去抢,早就掉到别人挖的坑里去了,哪里能安稳活到现在?凭什么,你们这些只是投了个好胎的家伙,可以不争不抢就得到自己想要的?你们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和我抢,和我过不去........”
说到后面,她声色俱厉,那尖锐的声音几乎可以划破人的耳膜。沈采薇不由得退了一步,知道这个状态的柳于蓝实在不适合谈话,只得退开温声道:“马上就要开宴了,我先走了。你也别迟到。”
柳于蓝不知有没有听见她的话,独自一人扶着树痛哭,待得沈采薇背影远去了,她才慢慢的抬起头,满是仇恨的瞪着她。
在她的身后,穿着莲青色斗篷的年轻男人缓步走了出来,声音里头带着怜惜一般的笑意,温温和和的:“好姑娘,上回我和你说的事,你想好了吗?”他虽是满脸怜惜的看着扶树而立的柳于蓝,可是眼角余光却依旧粘稠而不舍的流连在沈采薇渐渐模糊的背影上。
柳于蓝抹了一脸的泪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配合你的。也希望你能记得你的承诺。”
沈采薇的背影已经彻底瞧不见了,男人转回视线,用指尖挑起她的下颚,眉眼里面都含着轻薄而冷淡的笑意,如同月光一样冷冷的洒在人面上,冷得惊人:“我真喜欢你的表情和眼神,”他柔和又温存的说着话,深沉的目光仿佛要望进柳于蓝的心里,如同是在看着自己最心爱的情人告白一般,“就像一只被逼到绝境,不得不亮出爪牙的小狼崽......”
柳于蓝冷淡的勾唇笑了一下,眼底却殊无笑意,但她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却显得更加漆黑明亮,那清新温柔的面庞在梅树映衬之下竟有几分冷艳之色。到了这个时候,她剩下的也不过是破罐子破摔的决绝,听到这话也只是回之一笑,淡淡的道:“您过奖了。和您比起来,我还有得学呢。”
男人对着她温柔一笑,眼神越加灼热——他最喜欢的就是有意思的小姑娘。
沈采薇慢吞吞的出了林子,就被等在外边的沈采蘅拉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瞧了一回儿,见她没事才松了口气:“还好你没事。”
柳于蓝的话到底在沈采薇留了痕迹,叫她心里很有点复杂意味。只是她也不愿意叫妹妹多想,便伸手点了点沈采蘅的鼻尖,笑她道:“能有什么事?柳于蓝那胳膊还没我粗,就算打起架来也是我赢的。”
沈采蘅噘着嘴道:“我这不是怕她算计你吗?”
沈采薇只得拍拍她的肩头:“好了好了,我也是吃了亏的,哪里会叫她再得手一次?”又拉起沈采蘅的手道,“是不是要开宴了?咱们别多说了,快点过去吧。”
沈采蘅这才笑起来,拉着她的手问起自己关心的事来:“二姐姐,这回的梅花诗你替我想好了没有?”
沈采薇却不理她,故作正经的反问道:“捉刀这种有碍公平的事,是我会做的事吗?”
沈采蘅连忙去拉她的袖子,又是撒娇又是道饶,好不容易才叫沈采薇松了口。
她们两姐妹在前头欢欢乐乐,刚刚从林子出来的柳于蓝却看着她们的背影,冷冷的笑了一下。
☆、105
前头的梅花宴果然已经开了,沈采薇连忙拉了沈采蘅对着上头的先生礼了礼,然后才跟着入座,柳于蓝就跟在她们后面,亦是跟着落了座。
大约是哭过了一场,现下的柳于蓝反倒神色冷静,落落大方。沈采薇本还对她的事心怀了几分不忍,但见着她这模样又生了一些怀疑,只是不好说出口,暗暗埋在心上罢了。
沈采薇估摸着自己马上就要结业,也不愿意去和那些第一次参加赏梅宴的小姑娘们争风头,不过是随手写了一首诗便递了上去——总不过是玩乐罢了,到了她这样的地步,低调反倒更显沉稳些。反正,现下的松江女学里面谁不将她视作才女,偶尔让一让旁人也是好的。
过了一会儿,先生收了花笺,分看起来,因着心情尚好面上不由得露出几分闲适的笑意来。
沈采薇给自己和边上的沈采蘅、杜若惜都倒了酒,笑盈盈的道:“梅花宴上的梅花酒,一年只能喝一回,我都惦记了好久。”
沈采蘅也是连连点头:“是了,喝着甜滋滋的还有梅花香,确实是好喝。”她眨眨眼,随手捏起一块梅花糕,慢悠悠的吃起来,调侃道,“反正后面的赠梅,二姐姐你是不用担心了。多喝点酒也没什么。”
这话说的却是沈采薇已经和李景行定下了,再不用忧心婚事——赠梅赠梅,虽是雅事但也是从侧面反映一个姑娘在婚嫁市场的身价,梅花多的自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梅花少的却是寻不到称意的亲事。
沈采薇瞪她一眼,面上微微有些红:“混说什么?好酒都堵不住你的嘴?”说着便没好气的把酒杯塞给了沈采蘅,低头自己喝起酒来。
杜若惜倒是不知道这两姐妹打得什么哑谜,目光来回转着,连忙拉了沈采蘅的袖子道:“可不准瞒我一个?快说,快说......”
沈采蘅瞧瞧瞥了沈采薇一眼,见她只是坐着并没有拦着,眼珠子一转便凑上来拉着杜若惜悄声说起来。
她们两个正说着李景行,却不知道这会儿梅林对面的李景行正心烦着呢。
他眼角余光瞥见那个“不知从哪里混进来”的徐轻舟和他手上的梅花,挑了挑眉,心里烦得很——看来看去,还是情敌手上的那支梅花更好看一点啊。
李景行本就是果断的性子,想了想后便拿着自己的佩剑在边上的梅林里头刺了几剑,落梅如雨,仿佛红雪飘飞。他则是不紧不慢的给自己拾了一大捧的梅花。
跟在李景行身后的那人不由僵了僵脸,提醒他:“景行。你是不是忘了——一人只能投一支梅花的,要不然那些人指不定要说你如何花心呢。”
李景行捧着一大束的梅花,红梅殷红如同胭脂,将他本就白皙如玉的面庞映出几分红来。便如昆仑雪峰上的一点红,清极艳极,难描难绘,叫人一眼就忘不了。
李景行依旧是一张清风明月般的君子脸,瞥了他一眼,接口道:“我只投给一个人,怎么算是花心?”
呵呵呵,那你都把花捡走了,我们投什么?作弊作成这样,真的大丈夫吗?
徐轻舟在边上亦是笑了一下,仿佛觉得好笑似的,温声道:“李公子少年气盛虽是情有可原,但这样对其他人怕是不太公平吧?”
李景行淡淡的回道:“怎么,徐公子富可敌国还在乎这么一点儿梅花?”
徐轻舟被噎了一下——“富可敌国”这个词暗地里说说还行,若真是明面上说起来,作为商人的他还是尴尬的。再者,和李景行那一大捧梅花比起来,自己和其他只拿了一支梅花的人似乎显得有些“小气”?只是,这时候再去多折梅花反倒显得有些幼稚了。
怎么回应仿佛都是错的。所以,徐轻舟只得住了口,摆出一副不与你计较的模样。
李景行也没再说什么,颇有些事了拂衣去的退到后面坐下。只是他捧着这么一大束的花,自是低调不起来的。那些还没折梅花的人一时间都反应过来,争先恐后的以饿狼扑羊的姿态跑去折梅花,好些人学着李景行的模样折了一小束——僧多粥少,好梅花大多又被挑走了,他们大多都只能折一些花苞小的或是花瓣残了的。
这一下子,安稳了好些年的梅林在这一日惨遭蹂/躏,简直就像是被强盗分批洗劫了一样,顿时从年年富余的境况跌落到家徒四壁的可怜模样。
等到那边的女学生结队过来,都有些诧异——梅花好似去了一大半,难不成梅花都会像是庄稼一样歉收?
等到她们把目光转向那些捧花的男学生,都不由得被逗笑了。年纪小的还有些小羞涩,赶紧挂了花篮,连忙退开了,心里却是想着:这回花篮必是可以满了。
沈采薇自是看到了捧着一大捧梅花的李景行——认真论起来,那么多人还真是他那一捧梅花最多最好。她想起适才沈采蘅的打趣,心里琢磨了一下,干脆拿了东西垫在脚下,又踮着脚故意把花篮子挂的高高的:让你拿那么一大捧,投到花篮怕也辛苦吧?
沈采薇这样想着,面上不免带了点淡淡的笑,一双会说话似的乌黑眼睛也跟着眨了眨。她平日里一贯都是温和冷静的模样,很有些淡定从容小才女的模样,这么一笑倒有几分小姑娘的娇俏,后面偷偷看人的男学生们心口都不由得砰砰跳了起来。
挂的这么高,可真是高岭之花不易折啊。那些人瞧着美人再瞧一瞧那花篮,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即又立定主意要把花投上去。
故而,等到拿捏着架子、不愿意人挤人的李景行捧着花慢慢走过去的时候,沈采薇的花篮已经满的都要盛不下,尤其是李景行手上那一捧差不多可以装满一花篮的梅花更是装不下。
徐轻舟从李景行边上过去,轻轻巧巧的把自己那一支梅花投到了沈采薇的花篮上,转头笑他:“李公子这么一大捧,怕是哪个花篮都装不下吧?”
李景行淡定的道:“不劳徐公子操心。”他说完话,便把那束花往上一投。他武艺拔尖,准头自是有的,那一束花竟是稳稳的落在已经满了的花篮上头,一点也没落下。只是那个花篮却成了梅花堆。
徐轻舟冷了脸,正要走开,就见着那满的早已经溢出来的花篮“啪”的一声掉了下来——本就挂的太高,花枝也瘦弱的很,这么重的花篮自然是撑不住。
徐轻舟正要冷嘲热讽两句,却见着李景行十分淡定的从地上的花篮里头拣出几枝花苞没了的、品相不好的丢掉,再把自己那一大束给撒进去。
很不巧,徐轻舟那一支梅花就是被李景行“假公济私”的丢出去的。
徐轻舟蹙了蹙眉,再也忍不住:“李公子这般行事,实在有些过分吧。好歹这也是众人的心意。”
我的未婚妻,要你们的心意做什么?李景行心里腹诽了一句,嘴上却是平静的解释道:“这篮子太小本就装不下,自是应该择优而取。再说,反正梅花上面都没写名字也都装在一个花篮里,花篮满了,大家自然也都算是尽过自己的心意了。”
徐轻舟被堵了一下,一时想不出反驳这歪理的话,很快便又见着李景行十分淡定的挂好花篮,然后“不小心”的踩着自己的那支被挑出来的梅花走了出去,不由大是恼火。
真真是命中注定的对手,上回是他烧了那大半的船,令自己的计划功亏一篑。这回也是他又让自己当着人这样没脸。
徐轻舟气得狠了,面上反倒显不太出来,长眉缓缓的舒展开来反而是眸光渐深。
李景行这样的举止自是叫人有些气恼,只是后来看着李景行叫徐轻舟吃了这么一个闷亏,那些男学生们都不由得露出笑容来。本来嘛,徐轻舟不是松江人又一大把年纪的还要跟着来凑热闹本就已经够惹眼了,偏偏他还是个商人。不少学生都是年轻气盛,读圣贤书长大的,自是瞧不起所谓满身铜臭味的奸商——这年头,能有几分手头干净的商人,更何况是所谓的江南首富只是为着风度,他们也不好太过分。结果李景行这样干脆利落的叫对方吃了亏,他们顿时丢开自己那点儿不喜,在心里暗暗叫好起来。
这头投完了梅花,那边的童子很快就来提花篮。沈采薇那花篮满的很,得要两个小书童一起抬。惹得那些座上的姑娘频频投了目光过来,被比下去了的郑午娘更是握紧了拳头,心中气恼已极。反倒是柳于蓝,大约是心里已经打好了主意,反倒是不冷不热的从容模样。